第七十二章 无增援

　　飞蝗一般的弩箭退了下去，它们已经为了不少西蕃兵攀爬上城墙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尽管黑色的火油带着熊熊烈火将不少还在纵云梯上的西蕃人烧了下去，但那些已经登上城墙的人数就已经足够恐怖。

　　纪蓉看着已经打成一团的场面，又看着温峤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模样，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给力，心里敬佩感叹，知道城里还酝酿着风暴，忙说：“我去看看安乐公主那边，还有粮草战备。”

　　温峤一时顾不上和她说话，安排弓箭手和己方的排弩手上前，向远方准备对着城墙投石投火的那两个巨大的吕公车附近射去。

　　纪蓉也看到护城河外的两个吕公车，这是古代一种巨型攻城战车，她记得这种由姜太公发明的木制机器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战车。车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五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可载几百名武士，配有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和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这种庞然大物似的兵车在战斗中并不常见，它形体笨重，受地形限制，很难发挥威力，但它的突然出现，往往对守城兵士有一种巨大的威慑力，从而乱其阵脚。

　　幸好还有护城河拦着这种战车，不然只要吕公车开到城墙近前，这些西蕃人就能够直接从车顶跳到城墙上来。

　　“他们怎么会有吕公车的图纸？”温峤咬牙恨声道。

　　纪蓉冷笑一声：“还会有谁，当然是安乐公主给的，刚刚城墙下面也有安乐公主的人马，不过他们是帮着西蕃人的。”

　　温峤呼出了一口气，纪蓉说：“你们射箭没用的，箭身绑上棉布沾上火油先对着吕公车乱射，再射火箭，或许能拦截住他们。”

　　温峤眼睛一亮，点头说：“试试。”

　　纪蓉朝他粲然一笑，下了城楼，路上碰到一个云风骑步兵营叫尤为的千总带着兵冲上来帮忙，他平时没少蹭纪蓉做的饭，和她很熟，见到她就停下来喘了口气说：“这些西蕃鸟人……娘的，小公子你莫怕，他们急着强攻也没有用，只要城门守住了，娘个腿的他们拼了命也进不来，有爷爷在，非要把他们给一个个砍回去！”他几步窜上了城墙，身后的人马几乎立刻就投入了战斗，城墙上顿时一边倒了起来，纪蓉点点头，看着他们将城墙上所有的西蕃人砍翻，哈哈大笑起来，有种士气为之一振的感觉。

　　纪蓉看着他们精神焕发，奋勇杀敌的样子，虽然为己方军队的自信感到高兴，心下却不禁叨咕起来，城外那可是近五万的大军啊，谁知道之后西蕃人还有没有后续力量，而朝廷的大军会怎么办？

　　景飞鸾被二十万大军围困川阳城，飞尘将军会带兵去救么？朝廷呢？

　　她走下围墙，带着人马亲自在大街小巷穿梭而过，遇到令人起疑的乞丐等人不得不全都暂时抓起来关押，一时间城中大小马路上人迹全无，纪蓉放心不下，又去了府衙调集那些捕快等人手，让他们集结成小队，在全城巡逻。

　　城外的攻击从今晨而起，一直打到了午时太阳高高照射众人，战况僵持不下，西蕃至少已经损失了几千人，但宁山城在温峤的指挥下固若金汤。城楼领也是带兵多年的老将，经验丰富，帮着温峤指挥守城的将士不断打退敌方的进攻，城下的西蕃军始终没办法攻破这一道防线，终于在乌云遮掩住太阳的时候，停止了进攻。

　　温峤一夜一天没有休息，看了这情况，也知道西蕃人大概一时片刻不会再有所动静了，让城头的所有士兵就地休息，原地待命，这时纪蓉已经将城中安排的差不多，带着人送来了温水和食物，温峤和她两人站在一个堡垒里面朝外望去，焦黑的土地上遍布尸骸，犹如人间地狱。

　　“那两辆吕公车怎么样了？”纪蓉挺在意对方的这种攻城神器的存在，关心问道。

　　“烧了一辆，另外一辆就走运多了，火势很快被扑灭，勉强保住。”温峤摇摇头：“吕公车确实厉害，人若是藏在里面射箭，我们完全打不到他们。”

　　纪蓉心道：“你还是庆幸他们没有投石器和撞门器吧……”她皱起眉毛，看着温峤喝了一口水，问他说：“你是在上面守着，还是跟我去看看安乐公主。”

　　温峤说：“事到如今，安乐公主那边已经不用审了，就算问也应该问不出什么来。”

　　纪蓉点点头：“是啊，哎呀……我忘了让人把她们给放了，还绑着呢。”猛地跳了起来要冲下去。”

　　温峤拽了她一把：“你让人把她给绑了？”

　　纪蓉点点头，呲了呲牙齿：“不然我趁着这个机会把她给……”她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心头澎湃，又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逼问她解药在哪里，赶紧把自己的毒给解了，免得时不时犯困真是要人命。

　　温峤苦笑道：“杀她容易，等这场仗打完，你准备好如何承担宣王的怒火了么？”

　　纪蓉一呆：“忘了她还有个要当皇帝的老爹。”

　　“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个安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竟然要放异族人进关。”温峤又看了一眼远处，见西蕃人已经全部都退回到军营里，叫来城楼领等将士：“枕戈待旦，不许有所放松，一旦对方军营有动静，立刻来将军府上找我。”

　　交待完这些，纪蓉叫住刚刚那个叫尤为的千总：“尤千总，你让人立刻去把军营里的所有战资和物资搬到府衙仓库，派士兵守住那里，点清数目然后向……向温将军报告。”

　　温峤皱眉说：“怎么？你是觉得不会有人来增援我们？”

　　纪蓉点点头：“若你是飞尘将军，你会先救哪边？川阳城还是山峡关？”

　　温峤来不及回答，尤为已经大声抢着说：“自然是川阳城，从那打过去一路下去就是安兴城了。”

　　纪蓉点头：“刚刚之所以危险，是因为城内出了叛徒，不然山峡关不会这么容易攻破。我想飞尘将军和朝廷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必定不会及时增援咱们，因此守城的事情要从长计议，粮草等物一定要节约着用了。”

　　众将领都是一惊，尤为是个急性子，匆匆点了士兵去查看军备，温峤和纪蓉一路骑马往将军府去，说道：“城里原有的守军有四千多，唐风池还统领一个营两千多的人马，我这里有一千人，景飞鸾又留下七千人，算算兵马，减去死伤，咱们共有一万多的人马。一万守军，粮草消耗巨大，我们必须要考虑让朝廷运粮增援。”

　　纪蓉说：“安乐公主还带来了不少人，我们砍杀了一两百人，之前在将军府也俘了几百人，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温峤说：“她的人咱们不用管。”言语间已经是带上了恨意，纪蓉看到有人将城门的死尸拖在一处集中，那尸墙分成两块，西蕃人和西原人分开垒的，这些人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下一刻已经变成了人人见到都悚然而惊的冰冷尸体。看着这些人，许多人才深刻的体悟到刚才在城下的这一场战斗何其惊险残酷，比起城墙上也有过之而不及。

　　纪蓉看着那些尸体说：“这些都必须尽快掩埋烧掉，不然会传播疾病。”

　　温峤点点头，冷声吩咐：“去尸体堆里翻翻，看看有没有西蕃身份高一些的将领混在其中，若是有就全都挂在城墙上曝尸，其余的全都烧了！至于我们的人，通知百姓若有亲人就领回去，若没有，先立木牌掩埋。”

　　纪蓉还没见过曝尸的事情，觉得这种事情挺残忍，但又一想，历来战斗都是这样，不论是士气还是什么都是战争非常重要的一环。曝尸这种事虽然残忍，但可以有效的震慑敌军，她经历了这么多也没有了那么多的菩萨心肠，干脆装作没听见，扭过头去。

　　他们猝然遇到敌袭，一直忙着守城，没有来得及想之后的事情。本来按照一开始的情报，这些西蕃人只是在几里外故布疑阵用的，谁知道他们这么有野心，既想要从陇西攻进来，又想要取下山峡关。如今一想到要持久的守城，温峤和纪蓉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经验，心里都是恻然。但温峤既然被景飞鸾当做宁山城镇守的监军留了下来，硬着头皮也要守好这城池，细想了想问纪蓉：“如今要做的事情很多，先去安乐公主那里，接下去要去府衙，把所有事情都安排清楚。”

　　纪蓉点头说：“是，我看咱们要顶不少时日，兵力首先就要尽量体恤，必须安排好轮值时间，让他们得到休息，减少伤亡。这之外也不能只靠咱们自己守城，这一座城的壮丁妇孺都要调动起来补充兵力。此外还有各个医馆……”

　　她侃侃而谈，居然比温峤这个监军想的还要细致，温峤见她神采飞扬，虽然难掩疲惫，但眼神明亮自信，背脊挺直，滔滔不绝，言之有物，这幅样子简直不知道有多么引人赞叹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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