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从谏如流吕子曰
第197章 从谏如流吕子曰
安宁和汴京城，“几乎”是最后才知道赵佶、赵桓父子在蒙兀大营中被害的一方。汴京百姓，也是在安宁“怒斩”刘豫使者许青臣的时候，才确认了两位皇帝的死讯。
城中顿时哭声一片，为两个皇帝披麻戴孝的汴京市民不知凡几，弄得安宁都要心惊。得亏自己没有及时披露小师叔和师弟王重阳诛杀赵佶、赵桓父子的壮举啊！
汴京百姓对赵家皇帝谈不上信任，却也没到不共戴天的厌恶程度。无论如何，赵桓以皇帝之尊，要忍受屈辱去城外蛮人的军营议和，为的还是这一城百姓免于兵戈之祸。
这样的责任，可比前代那些丢下百姓跑路的帝王强多了，这就是赵宋的担当。
哪怕赵桓这个皇帝，愚蠢也罢，懦弱也罢，不值得汴京百姓托付国事也罢，毛病一堆。但他终归还是赵家皇帝，并没有忘记“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立国承诺。
百姓都是很实诚的，平时“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那都是人情常态。说明这百姓的心中，还有你的位置。骂一骂，那也是为了你赵家人的好，知足吧！
真要“道路以目”的时候，倒是不会再有人骂你了，但也不会有人再把你当回事了。你的所谓“江山社稷”，也成了百姓厌恶，人人都想打破的枷锁。
作为汴京城的最高主官，安兆铭自然也要为两位大行皇帝举办隆重的葬礼。
他不但出钱从蒙兀大营中赎回两位皇帝的遗骸，连同那些大臣、宾妃、宫女、民女、义士的尸骸，也都迎入了汴京城内，在大相国寺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这些事，对忽图刺来说都无所谓。此前连日攻打汴京，总是毫无章法，终归都有疲倦的时候。既然城中愿意出钱、出粮换那些死人遗骸，他自是乐得小赚一笔。
何况如今天气正热，那些尸首早已腐烂不堪。若非当日韩让苦劝，以为这些尸骸还有用处，最起码四太子要派人过来确认才对。忽图刺早就派人挖了大坑一起胡乱埋掉了。
他却不知道，在汴京城里，这件事的发生顺序已经被安宁悄悄做了些微时间上的“修饰”。
真隐观和一些江右义士突袭了蒙兀人大营，杀敌酋忽阑，重创敌酋合答安。忽图刺怒而攻城，攻城不下就迁怒两位大行皇帝，和那些随行官员、宾妃们。
于是蒙兀人大开杀戒！所以，赵宋两位大行皇帝，就是亡于蒙兀敌酋忽图刺之手。赵家的北宋王朝，自然也是被蒙兀人覆灭的。
他安兆铭只是在汴京危难时候，赶来守城的大宋忠臣。至于小师叔吕生，以及小师弟王重阳等人，完全与两位大行皇帝的生死没有交集。
一点因果都没有，清白着呢！
等到靖康六年八月时，忽图刺几乎弃了对汴京的围攻。因为东面的徐州方向，正在一波波涌来的海州大军，已经越来越让他胆颤心惊了。
最早到达战场的，自然是蒋仝的泗水郡民兵组织。人数不过两万人，但已是蒋仝竭泽而渔的结果。甚至这些民兵都没经过特训，所以无论装备、战力，其实很难临战。
不过蒋仝得到的命令，也不是要开战。而是在东明利用大河弯曲之阻，广布旌旗以为疑兵。每日就是不断地挖战壕，修营寨，准备陈颙大军的到来。
数日后，陈颙所部六万大军果然赶到，稍事休整，就把大军前移到了陈桥驿。依旧是不停地挖战壕、修营寨。既然汴京还在，那么他们就没必要继续惊慌失措了。
忽图刺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攻击，却被密集得十分瘆人的箭雨阻了回来。海州军的弓弩射程，远在蒙兀人的骑兵弓箭之上。
干脆俺们就舍了性命，正面去突击一下子？正面不但有战壕阻碍骑兵突进，还有更加密集、瘆人的长矛伸了出来，刺猬一般难以下口。
这些长矛，却都是蒋干的杰作。足足三丈的长矛，尾粗头细，矛尖甚至连二两都没有。蒋干的设计就是为了轻便，要求士卒布阵时，可以平端长矛三个时辰。
蒙兀人袭扰时，就举起长矛摇摆，足以击落绝大多数弓箭袭击。蒙兀人突击时，就平端长矛前刺，几乎没有战马能够躲过它的袭击。
矛尖扎入战马的躯体就会从前端折断，避免战马的冲击力透过枪杆传递到士卒手上。至于长矛断了？换一支罢了。陈颙带来的这六万人，装备最多的就是弓弩和长矛了。
面对刺猬一般难以下手的海州军，忽图刺束手无策。既然打不赢，那就要另做打算才对。忽图刺这才想起，貌似这事本来不该自己做主力的啊，为何那些女真人都要跑没影了？
不行，赶紧派出斥候联系他们一起过来攻城才对。正在忽图刺焦头烂额时候，汴京城上、陈桥的海州营寨，几乎同时山呼：“大明王，万岁！大明王，万岁！！万万岁！！！”
这却是何故？忽图刺看向汴京城，再转头看看那些陈桥的海州营寨，发现两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都整整齐齐地换出一面青天白日大旗，连规格尺寸都十分整齐划一。
“这就是大明王的旗帜吗？！那就是说，他大明果然立国了？”
一直呆在蒙兀人大营中负责沟通军务的韩让，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大明立国了，此后再无大宋的这具枷锁在身，他大明真会一飞冲天呢。
忽图刺却不管什么大明、大宋的屁事，他只是有些奇怪。汴京到陈桥，相隔几十里呢，他们是怎么做到在一个时间点上同时易帜的呢？
大明开国的消息，非常突兀地向四面八方传递出去。戴宗、时迁等负责各处消息传递的梁山泊好汉们，也都纷纷痛并快乐着。
“明王！明王！明王！”他们所到之处，无论州县、乡镇，也无论军民、学生，都被他们带来的消息瞬间点燃了激情。
京东都护府寿终正寝，降下了白地红字的都护府旗帜。代表青天白日的海龙王旗，喔喔，大明王旗，开始在山东各处城镇、学校、工场、军营里冉冉升起。
大明立国了！许多人热泪盈眶。从此后，俺们再也不用担心赵宋皇帝的恶政归来了！
出使汴京的南宋使臣黄潜善，并没有范仲熊在汴京那样的好运。因为随着陈丽卿挂帅西征后，如今负责坐镇海州的人，是明社主席吕子曰。
吕子曰却是南宋名将韩世忠的大舅子！
虽然只是大舅子之一，但吕子曰在杭州时，曾与韩世忠混出不错的交情。而黄潜善，却一直在赵构面前构陷、压制韩世忠、岳飞、刘琦等人。
原因很简单，大宋的传统是“以文御武，将从中出”。可是如今无论岳飞的背巍军，还是韩世忠的广锐军，刘琦的神武军，却几乎都是凭着几位领军大将的个人魅力组建。
尤其是装备上，海州也只认他们这几个将领，而不认朝廷和枢密院。此前大家都是宋军序列，只要汴京的皇帝不管，其他人也很难说出什么不是。
张叔夜、马扩、马识远，甚至王彦、张宪他们组建新军的时候，也都是以这种模式开始的。海州的军械又不是田地里长出的庄稼，怎么可以随便让那些软骨头挥霍浪费？
它总拿去要装备那些敢战、能战的将军，才能保证这些军械的确被用来抵抗女真人。
至于谁才是敢战、能战的人？大宋的将领那么多，无论赵桓还是赵构，他们都无力去甄别清楚。反倒是安兆铭别有天赋，在看人方面，的确一看一个准。
但是由此带来的问题也很严重，那就是这些悍将，普遍对海州很友好。甚至张叔夜、马扩的屁股，早已坐歪了。而马识远、张宪这样的青年俊杰，干脆就加入了海州军的序列。
此前有北宋朝廷这个大义的名分在，大家也许还能继续含糊。但如今，却是南宋另起炉灶立国了。那么如何对待岳飞、韩世忠、刘琦、王彦这些武人，就不得不做防备。
黄潜善以为，大宋的祖宗制度还要认真落实才对。
自然，黄潜善也有他的私心。若能在南宋立国时以文臣而掌军权，黄潜善认为他将来的资历，就一点都不会差了如今的秦桧，或者吕颐浩、赵鼎、张俊等人。
但显然，别人也是这样认为呢，所以黄潜善就成了那些人的众矢之的。赵构初立国，哪怕私下里再怎样认同黄潜善的主张，此时也绝非他收拢兵权的好机会。
稳定大于一切呢！那你就避避风头，出使海州好了。如今南宋初立，急需得到天下势力承认，海州、巴蜀、关陕、燕京、太原、杭州、大名府等等，都要派人去沟通成全。
不但范仲熊、何铸等重臣要去出使汴京、东平，王府都监蓝圭、入内东头供奉官康履、黎楶、杨公恕、耿守忠等人，也都纷纷外出。
似黄潜善这样的重臣，自然要去海州才对。只不过比黄潜善更早到海州的，却是韩世忠的信使。他非常详细地介绍了黄潜善的主张，若此人重回应天府，则我南宋北伐无期也。
甚至不只是武将们要生出这样的杀机，就连赵鼎、吕颐浩、张俊这些主战的文臣，也纷纷认为秦桧、何铸、黄潜善、汪泊彦四人，该死！
这就不是简单的争权夺利了，而是一种谋国的必然。赵构立国南宋，这是所有臣僚都倍感振奋的大事件。大家忙碌这么多年，还不就是贪图一份从龙之功嘛！
但是向金国称臣，为女真人藩属之国，就让很多人心怀不甘。特别是那些武人，他们这几年的身份地位，都是从抗击金国这个大义名份上取得的。
一旦失去了这份大义，那么他们此前的努力又算得什么？那些战死的同袍，又会怎样看待他们？！他们此前的牺牲，值得吗？
这是连赵构都不能忽视的根本问题，他的南宋朝廷合法吗？范仲熊差点被安兆铭斩于汴京城下！汴京的百姓，可一点都没有觉得范仲熊是冤枉的。
父兄两个皇帝皆死于蒙兀人之手，你赵构居然还要做女真人的藩属？那么同为大金八旗之一蒙兀人，也就是你南宋的主子喽？
好！好！你赵构，你南宋朝廷，又当怎么看待这天下人的愤怒？！所以，秦桧不可以为南宋的宰执大臣，甚至杀了他以谢天下都不过分！
最起码，岳飞就是这样的主张。我南宋自立国家，与他女真人何干？了不起就是一战罢了！我南宋坐拥东南财货，又有赵宋皇室的大义名分，何至于要向金兀术摇头乞尾？
若按韩世忠使者对吕子曰的说法，岳飞初闻秦桧之谋，就在军中对客叹息。盖其素以恢复大宋、还我山河为己任，其实是不肯附和朝廷为女真人藩属之议的。
在他写给韩世忠的信中，也有慨然：“我辈荷国厚恩，当以忠义报国，立功名，书竹帛，死且不朽。若降而为虏，溃而为盗，偷生苟活，身死名灭，岂计之得耶！
吾等何不拥铁骑万余，长驱而往汴京。然后立奇功，殄丑虏，使大宋再振，中国晏安。他时得勒金石，岂不胜快哉！？”
吕子曰览而叹息，岳鹏举，真豪杰之士！吾当助一臂之力也。遂以黄潜善擅兴和议，沮丧士气，不利汴京防务罪，令朱仝行军法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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