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舍弃

　　戚如花判断的没错，她们的确被包围了。听声音，至少有五十人。从刚刚交手的情况来看，这些人武功很强，戚如花这一刀可谓是快，准，狠，毒。一般人根本不会有反应。而这二人，如此近的距离，居然还能拔刀出来还击。只是戚如花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没有机会伤人，便被割断了咽喉。

　　“又有人过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陆小玖往林中一晃，便没了踪影。

　　戚如花跟着往里退，只是始终慢上一步，而血瞳，却始终并未被他们甩开。他们兵分五路，其中一路，紧紧跟着二人。

　　华夫人这边便没那般本事了。她们只跑了几百步，便被其中一队血瞳围住，身边的侍卫越战越少，连阿环都受了重伤，只有马廷武仍在奋力抵抗，身上，血痕累累，气力渐衰。

　　戚如花带来的人却要好上许多。几个被分割于林中，但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全是戚长生特意训练出来的，以一敌二不成问题，只是不及血瞳纪律严明，行动如一。这些人看起来，更像一盘散沙。

　　陆小玖此时做了一个令她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救人。

　　戚如花要去抓她，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往日，她尚未中毒，凭她的功力，至少有三成的机会逃离血瞳的追捕。而今日，她连一成都没有。她必须得借助陆小玖之力，不然等着她们所有人的只有一个死字。

　　陆小玖杀到华夫人身边的时候，她也一腔愤懑地跟了过来。

　　“她与你非亲非故，你救她干嘛？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回头，咱们谁都走不了了。”

　　“那你与我有深仇大恨，你还救我？”

　　戚如花幸好忙着抵挡血瞳，抽不出手来。不然一定跟她拼了，不死不休。

　　“好吧，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戚如花主意全无，只能见一个杀一个。多杀一个，她们就多一点活的机会。

　　求援？跟这里最近有江湖帮派至少有八十里，等信送到，他们再赶过来，能找到她们尸体就很不错了。强冲出去？两个人所剩功力不超过五成。一个重伤，另有五个轻伤。外加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华夫人，还有哪一只比这更令人绝望的逃生阵伍了吗？

　　既然无法，唯有拼死一战了。

　　几人且战且退，终于在这只十人小队中，杀出一条缺口，带着华夫人逃了出来。

　　戚如花最想不通的是陆小玖让她垫后，而她竟然答应了，真是冤孽。

　　她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虽然中了毒，但功力仍不可小觑。在众人刚刚坐下喘口气的时候，她已经甩脱追兵，赶了上来。

　　“你竟敢让我断后？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刀一晃，便指到陆小玖前胸。

　　“不然呢？你瞧瞧咱们几个，谁有这个本事断后？”

　　戚如花一刀插入碗大的树杆，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明知是事实，她就是接受不了。她竟然替自己巴不得早死的人断后，这是哪根筋没搭对？

　　“好了，戚二小姐，你我的恩怨咱们改日再算吧。如今之际，是想想怎么求援。不然你以为凭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能逃得出这茫茫大山？”

　　也不知是几个慌不择路还是血瞳有意为之，他们离大道越来越远。这茫茫大山中，虽然易于躲藏，但要求援更不可能了。

　　陆小玖替受伤的人敷了些金创药，之后用布条裹了伤口，这才找了块干净之地，闭目养神。只是刚闭上眼片刻，便听有两人悄悄朝这边潜过来。这是血瞳的惯例，二人一队，搜索前行。一旦遇到危险，放信号求救。想来这二人是发现了她们的行踪，想潜过来确认一下，再叫其他人过来支援。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他们连发信号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在他们的计划里，显然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物。

　　二人甚至连半个字都没有吐，就被戚如花一刀封喉，双双毙命。

　　“以他们的规矩，每一刻钟汇报方位，若这二人下次联络之时不回应，他们便知是出事了，必会率众往我们这边追来。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戚如花跳起来，手里握着那柄透亮的刀，一边戒备，一边探路前进。

　　阿环伤得很重，陆小玖也没把握她能活下来。马廷武抱着她，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他本来就已然受了伤，亏得底子好，才能坚持到现在。可是要他放下阿环，又是万万不能。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他曾有个小妹，在五岁那年，因为饥荒，意外去世。他一直把阿环当成小妹。现在阿环受了重伤，又要离开他，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廷武，你放下阿环吧。”华夫人握着阿环的手，阿环的手已经开始变得冰凉。她的嘴嗫嗫动着，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来。只是太小，根本听不见。马廷武一脚踏空，凭着单膝一跪之力，方才稳住。

　　“阿环，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带你走。”他撑了两下，没撑起来。

　　华夫人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放下。”语气森然，她也不忍心，但此刻，不是不忍的时候。舍弃该舍弃的，才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

　　马廷武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抬头，眼神空洞，全无生机。阿环呼吸极其微弱，陆小玖已经全力救助，但现在四面皆敌，又无足够的药材，纵使曲小风在，也怕无更好的办法。

　　但要她放弃这样一个生命，她同马廷武一样，做不到。

　　“你们俩个，过来帮忙。”指了指两个没有受伤的汉子，他们是戚如花的人，但她看也没看戚如花一眼。

　　两人迟疑地望了戚如花一眼，她狠狠地一咬牙，手中的幽魂刀翻来覆去地转着，一双透亮的眼珠子扫视着每一个人，双目紧闭，似是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你想救她，可以。不过代价就是你跟她一起死。”戚如花薄唇轻启，此情此景，该怎么做，谁都知道。但真要下决心去做，她还是不够狠。

　　“死就死吧。”很久，陆小玖才吐出这话。她飞快点了阿环的穴，替她止血的同时，缓解因伤带来的疼痛。“你放下她，过来帮我。”走到两根扁担粗细的树枝前，捉刀一劈，树枝哗啦落下。削去枝桠，又从两名血瞳身上剥下外衣绑到树枝之上。

　　她这是要做担架。马廷武明白了她的用意，立即放下阿环，托着受伤的身体去帮她。

　　“住手。”戚如花呵斥一声，刀出鞘，架到了她的脖子之上。

　　陆小玖闻丝不动，她不能弯腰，只好坐在地上，绑着布条。戚如花把刀往前一递，“再不住手，我便杀了你。”

　　“你要走便走吧。以你戚二小姐的身手，要逃出去并不难。何必要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呆在一块？”

　　“要不是中了你的毒，本姑娘会带着你们这些拖累？”

　　陆小玖这才记起是曲小风给她下了毒。她反手去抓她脉门，戚如花一时竟没反应。

　　“中毒不深，只要找到七线蛇胆就能解毒了。”说罢，扔掉她的手腕，仍是埋着头，一点一点地绑担架。

　　七线蛇胆，巧的是这荒山野岭之中，便有这种蛇。只是此蛇昼伏夜出，身材细小，数量又少，极难捕捉。她不明白为何陆小玖会说这样的话，这个时候，有她和她的手下在，她们不是更加安全吗？难道她真不想要命了？

　　又是一声哨响，血瞳越来越近了。戚如花一惊，指着刚刚那两壮汉道：“还不去帮忙，想留在这等死吗？”

　　有两名壮汉出手，担架很快做好了。抬上阿环，几人重新上路。只是每个人都多了几分沉重。

　　山里多蛇虫，草深林密。她们一行走得很是艰难。起初，她们找不到方位，只能在林中乱走。好几次差点被血瞳逮个正着。

　　好在戚如花自小受过各种严苛训练，虽从未有过林中求生的经历，但她的适应力本就比别人强，走了一阵，便渐渐摸出了血瞳的门道。

　　他们遇到不明之地，总是喜欢派出二人的先头部队，不查清楚，不会贸然涉险。想来是杀手的本能，只要有一丝丝风险，便会引起他们的高度警觉。

　　正是这先头部队，却给他们提了醒。只要遇到探路之人，要么绕过，要么杀了。

　　陆小玖耳朵比戚如花灵，闻声这事自然交给她来办。而戚如花身手好，动作干净利落，杀人之事她当之无愧。

　　连斩六名血瞳之后，血瞳也改变了策略。不再贸然出击，而是顺着她们行进的路线，分队赶来。她能出奇不意地杀掉两名血瞳，还能一次杀掉十人？

　　除非她是神。

　　戚如花果然不敢再出手偷袭，只能凭借着陆小玖的顺风耳，躲避几人的追踪。

　　眼见天色将暗。她们在林中，已走了大半日。因为躲得巧妙，倒也没再与血瞳起正面冲突。只是，七线蛇仍没有找到。而她们几个也因为又累又饿，速度渐缓。

　　一路上，戚如花看她的眼神就没有好过。陆小玖也很奇怪，戚如花居然会答应她带着阿环。

　　其实她也知道阿环不该救。就算带着她，如果找不到治伤的药，她也是个死。但她就是狠不下心来舍弃这个萍水相逢的姑娘。

　　而正是因为带着阿环，险些让他们再次陷入血瞳的包围。幸亏戚如花一个人引开了杀手，不然她们现在还在血战呢，能活着的不知道还剩几个。

　　趁着休息的机会，马廷武摘了一个野果，往阿环嘴里挤汁。鲜红的汁水滴答打在阿环唇边，她本能地伸出舌头来舔。

　　陆小玖对她无能为力，只好默默地靠在一旁突出的岩石上闭目养神。华夫人一路无话，但看得出来，她情绪很低落。被人动用血瞳追杀，任谁都不会笑得出来。

　　陆小玖想对她说什么，但想想云少卿对自己的一心一意，绝不会往家里带什么如夫人莲夫人，她便觉得上天待她不薄，让她遇到这样的人。而华夫人，虽有权势有地位，却唯独没有丈夫一心一意的爱。

　　可怜。

　　“二小姐小心。”话音几乎随着一簇箭矢同时抵达，之后就是一阵惨叫。戚如花跳上树枝，眼睛一扫，十几名血瞳正急速往这边冲杀过来。她的人虽竭力抵挡，仍是阻不住他们不要命的冲杀。

　　看着带来的人一个一个倒下，戚如花长啸一声，刀随身动，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柄利刃，往人群中冲杀过去。

　　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惨叫声四起，看着最后一名弟子倒下，戚如花也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满地的尸体，却没有一个人退后。戚如花像一头猛兽，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虽然父亲说，成大事者，必要无情。

　　但这些人跟着她一起出来，一路上，二小姐二小姐的叫着，她怎么能将他们的生死看轻？

　　这些人杀了她的伙伴，她就要叫他们全部偿命。

　　对峙只持续了一息，又是漫山遍野的厮杀，将虫鸣鸟叫全都盖了过去。

　　戚如花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她本就中了毒，这时只想报仇，一通不要命的乱打，伤敌不少，但自己也伤得不轻。

　　她头发被斩掉了一缕，衣袖被削去了半截，身上刀剑伤大大小小十几处，但她就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此时她只有一个信念，杀死他们。这些人，不配活着。

　　杀手们似是觉得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向来一往无前的血瞳竟开始拖延。信号已经发出，只要再等一刻钟，增援就至。此时，没必要拿命去拼。

　　戚如花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用意，她仍在拼命厮杀，只是她的刀在变慢。杀手们倒下的速度也在变慢。

　　“快走，别恋战。”陆小玖纵身越入人群，拉着戚如花反手挥出两剑，趁着杀手们后退的机会，连退数步，带着她逃出杀手的包围。

　　戚如花早杀红了眼，她纵身就要再进，陆小玖往后一扯，将她的衣衫扯下去半块，露出里面腥红的伤口。

　　戚如花怒了，挥手打过来，“滚开。”

　　“你要死了，他们就白死了。”

　　戚如花不傻，她回头瞥了一眼华夫人和地上的阿环，冷笑一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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