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流氓

　　杀手们见她一走，立时朝华夫人围了过来。华夫人自知大限将至，紧紧攥胸前的玉佩，用力一扯，放开嗓子喊到，“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的。”

　　喊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头往岩石壁撞去。

　　幸好马廷武及时拉住了她。

　　“夫人，麻劳您带我家夫人走。我拦住他们。”马廷武自知这个理由很无理，戚如花走了，他们唯一的保障没了，陆小玖武功不错，要自保尚有机会。叫她带上华夫人这样一个累赘，谁都不会答应。况且她还身怀六甲，身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但他没办法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陆小玖想也没想，只说了句好，拉着她便走。

　　“谢谢您刚刚没有放弃阿环。谢谢您答应救夫人。如果有来生，我马廷武定当以命来还。”他低头望了一眼气息微弱的阿环，阿环，再见。

　　马廷武几个箭步，朝着那条死路冲了过去。

　　陆小玖已经来不及有任何想法。她本就不指望戚如花为她以命相拼。先前的事，她打心里感激她。以后的事，她只有靠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带着华夫人能不能够逃得出去，听天由命吧。

　　背后的喊杀声停了。那种令人胆颤心惊的箭矢嗖嗖声又开始响起。马廷武死了，阿环想必也不能幸免。

　　想起这个姑娘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这个世道的不公。

　　她望着她，说了一声谢谢。

　　她其实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她本该被抛弃的时候带上了她，让她的性命多延续了三个时辰。

　　但对阿环来说，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候。做丫环的，总免不了被人抛弃的命运。她头一次没有被人抛弃。

　　带着华夫人走了三四里，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她停下脚步，周身汗如雨下。她摸了摸怀里的药瓶，那是曲小风给的解药。他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此药虽能解毒，却有一个严重的后遗症。

　　他没说是什么，只说后果很严重，不是她能承受的。当时的她哪里会想到今日之状况？早知道该逼他说清楚的，现在一切都晚了。

　　如果曲小风说的是真的，那会是什么后果？

　　她取出药丸放在掌心，珍珠大小的药丸在她掌心打转。虽然看不出成份，但她知道里面的药有巨毒。也难怪曲小风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吃。

　　现在，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药丸放进瓶中，重新收好。再等等看吧，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呢？

　　对马廷武及阿环的死，华夫人没有半分哀恸。陆小玖有时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那些为她丧命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夫人嘴角一动，刚想说话，就被陆小玖捂住了嘴。

　　就她们停下的片刻功夫，两名血瞳又追了上来。只是这次人数不多，显然是失了她们的踪迹，分散开来寻找。又觉得历害的角色已然离开，这才放心分散来追，不巧刚好撞见二人。

　　交手这么久，陆小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招数，一击必死，不然后患无穷。她悄悄潜到二人身后，手起刀落，两人还未回过神，便已命归西天。手法与戚如花如出一辙。

　　华夫人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陆小玖只是个会些武功，被相公宠惯了的江湖女子。这一刀，彻底颠覆了她的认识，心中对这位救过她数次的女子，隐隐生出些感激。

　　陆小玖可没空管她是否感激自己。就算她再见不惯她的无动于衷，她依然要救她，正如她当初明知是错，也要带着阿环一样。

　　人命，始终是最珍贵。

　　幸运的是，接下来，她们没有再遇到追踪的人。

　　林中大树多，二人找了宽大的树干躲好，趁着夜色，敌人不敢轻进，准备吃些干粮，小憩一阵，补充下体力。

　　华夫人何曾在树上休息过？被吓得浑身打颤，又不敢出声，只好死命地抱住臂粗的树枝，凭着求生的意念坚持下去。

　　陆小玖没空理会她。她要快速恢复体力，对付明日的追捕。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是否能逃出生天。这个时候，如果云少卿在该多好？

　　整整一夜，她的脑海中全是云少卿的身影。他一会大义凛然地说她要听相公的话，不然就休了她，一会又嬉皮笑脸地求她原谅，怎么惩罚他都行。他伸手来摸她的脸，被她拍开。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他抓着不放。

　　直到清晨，她才醒过来，顺手摘了些野果解渴，递一个给华夫人，才看到她那张像刚到阎王殿逛了一圈，惨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

　　“蛇。”陆小玖看她舌头伸了半天，终于吐出这一个字。顺着她的目光看云，一条赤红的小蛇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像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一样。

　　七线蛇。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陆小玖单刀掷出，那蛇刚刚感受到危险想要反击，便已身首异处。她剥出蛇胆，用手帕包了，揣入怀中，见天色将明，日头将升，说了句咱们走吧，便带着华夫人跳下树枝，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她其实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这片大山。只是想着东方象征着希望，只要有希望，她们一定能走出去。

　　走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有遇到。没有杀手，没有河流，连可供采食的野果都没有。

　　华夫人的体力越来越差，陆小玖只得摘了两味补身的草药，让她吃下。前途漫漫，几乎看不到希望，但这两个人，却谁也没有轻言放弃。

　　哪怕走得满脚是血泡，二人仍旧不断地找寻着出路，直到二人走到一处高耸的悬崖之前。

　　粗略算来，崖壁至少有百丈高。就是当初武功顶盛时期的陆小玖也爬不上去。更何况她如今这幅样子。

　　“青玄，不然咱们往山上走吧。”华夫人对着崖壁观望半天，找不到上山的路，但又不愿就此死心。在崖底徘徊一阵，指着左前方那高耸的山峰道。

　　陆小玖此时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是如此耗下去，二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又走了一阵，但见一个极其隐密的山洞，陆小玖察看一下四周，这里地势险要，洞口杂草丛生，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

　　此地地形复杂，山泂不少。有的洞足有千丈深，里面蜿蜒盘旋，稍有不甚，就会迷路。洞里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但二人此时体力早已经透支的状况，再继续走下去，一旦遇见杀手，无异于自寻死路。想活，只有先恢复体力再说。

　　二人地钻进山洞，又小心翼翼将洞口的杂草复原，尽量让人看不出人过的痕迹。这山洞不小，有一间房大小，往内约莫十余丈。到最后，只容一个人蹲着。别无出路，若是被发现了，只能硬冲出去。

　　而要从装备精良的血瞳围困下冲出去，无异于找死。但她们来不及考虑这些，她生上火，烤了一只顺手抓来的野兔。

　　在火光的温暖下，二人暂时忘了忧虑与恐惧，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思考着这未知的前途。

　　这一路走来，华夫人担惊受怕，劳累疲倦，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陆小玖则心绪复杂，暂时睡不着，不断翻看着从杀手身上取下来的小弩。

　　这样精致的小弩，不知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才能制出来。

　　半夜时分，陆小玖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难道他们追上来了？

　　但听清只有一个人的脚步的时候，她一下想到了早与她们分道扬镳的戚如花。听她的脚步，她受伤不轻。

　　她刚过去不久，又传来三四个人的脚步。她被血瞳给盯上了。

　　陆小玖一手提剑，一手拿弩，待几人离得远了，悄悄走出山洞跟了上去。戚如花有危险，但她不能见死不救。

　　追踪的人脚程极快，戚如花走出不过里地，便被几人给追上了。

　　她身上又多了不少伤痕，后背处还插着一只断箭。血瞳的毒见血封喉，也不知她是如何活过来的。

　　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对话，只有厮杀。杀手的唯一目标就是杀死对手。而那种杀死对手之前，答疑解惑的事，他们从来不屑干。

　　见到陆小玖的时候，戚如花比见到死人复生还吃惊。她不相信这个人会救她。她要杀她，她却救她，是她傻，还是这世上真有这种以德报怨，好得能升仙的人？

　　血瞳的武功不弱，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将信号传了出去。只是周围没有人影应，显然是追得太远，大家互相之间失去了联系。不过以他们的能力，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来。

　　所以，速战速决。只是她的刀法使出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闪电惊雷。她足足用了五十招，才将几名杀手杀死。

　　而戚如花在几人被杀后，居然嘲笑她道：“千面狐狸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嘛。”

　　陆小玖懒得跟她辩，高与不高都不重要，明天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你的伤没事吧？”陆小玖虽想抽她，见她痛苦难耐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

　　戚如花不理，她在杀手身上搜了些干粮武器药品，又将尸体拖到一旁林深处藏好。敷上金创药，裹好伤口，才对旁边一直盯着她看的陆小玖道：“还不走？等死吗？”

　　陆小玖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她一般见识。带着她回到她们落脚的山洞的时候，华夫人还在睡。

　　陆小玖道：“我帮你把箭头拔出来。”

　　戚如花一扭身子，刚要闪开就被陆小玖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这样才乖嘛。”一件一件脱掉她身上已经烂得不成样的衣衫，露出后背的箭头。因为剧毒，箭头周围的肉全部都已坏死，唯有挖去才行。

　　整个过程，戚如花一声不吭。也不知是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哀嚎，还是真的已经痛得麻木了。

　　重新敷上金创药，之后，没有之后了。陆小玖走到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珠了挖出来。”戚如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身子动不了，只能出言相激。

　　“我看你啊，你这样子，女人看了都心动，男人看了得晕倒啊。”陆小玖缓缓伸出手，轻轻放到她锁骨之上。

　　“你要干什么？流氓。”戚如花骂了一句，却觉她的手不断往下滑，然后，一阵剧痛袭来，咔嚓一声，她断裂的肋骨被重新复了位。

　　“你在替我接骨？”

　　“不然呢？你当真以为你美得连女人都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

　　“快替我解开穴道。”

　　“等一个时辰，自己就解开了。”

　　“那你替我把衣服穿上。”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丫环。衣服还是等你穴道解了，自己穿吧。”

　　“你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嫁进来做小妾吗？我这做姐姐，替相公把一把关又有何不妥？”

　　“你混蛋。”

　　“你骂吧。你再骂，我就把你扔出去。外面可是会有男人经过的哦。”

　　戚如花不说话了，像鹰隼盯着猎物一般，盯着那倒在地上满脸坏笑的陆小玖，下次，一定要杀了她，绝不留情。

　　一夜无事，只是清晨的时候，远远地有人路过的声音。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声长哨，听得人心头一紧。看来他们是发现那两具死尸了。

　　以血瞳的行事，最近他们一定会在这附近搜索。能不能找到此地不好说，但她们若是出去，定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以如今的情景看来，她们唯有在这洞中以逸待劳。就算将来发现了她们，也能有一战之力。

　　戚如花的衣服口子太多，衣不蔽体，春光乍泄。陆小玖很大度地将自己的衣衫脱给她。

　　她是一百个不愿意，不过陆小玖说她更愿意看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咔嚓，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被她生生折断，她捏着鼻子尽是嫌弃地将陆小玖的衣衫换上。

　　而陆小玖，则在华夫人死死抱住的那个布包里找了件干净的衣衫穿上。

　　戚如花一腔怨念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如果不是她受了重伤，她绝不会让陆小玖如此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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