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吹牛

　　阿慕照旧被关进了衣柜。薛寒初顶着她的脸四下晃悠去了。云陆二人难得清静，吃过午饭后便躲在房中写字。最近陆小玖的字大有长进，她曾跟着杨元嗔学书法，虽然练得不多，到底是跟着宗师级别的人物学过的，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云少卿说她的书法自成一派，不落窠臼，颇有大家之风。

　　陆小玖白了他一眼，“你是说我的书法四不像？”

　　她的理解力总是惊人的。云少卿确实有一点点这种意思。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就算被她看穿了，也绝不能承认。人，要有坚持。

　　“小玖，你最近整日写写画画的，在写什么呢？”转移话题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极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写自传啊。”

　　自传？小玖还有当一代宗师的志愿？“你是怎么写为夫的？给我瞧瞧。”

　　“不行。”陆小玖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定在他脸上，悠悠地道：“除非你打得过我。”

　　“行，咱们来试试。”一指点在她手臂上，陆小玖脸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她的伤虽然好了不少，但尚未完全复原，这一指正点在她伤口伤，钻心地疼。

　　勉强还了几招，怕云少卿看出破绽，干脆小脸一板，指着床塌道：“最近又偷懒了吧？练功去。”说完，提笔继续写她的自传。

　　她自然不会给云少卿看。这书里记录的是她的点点滴滴，让他看见了该怎么解释？况且她还写了些前世之事，要让外人瞧见，更解释不了了。

　　云少卿盘膝坐到床上，闭目练功。练了一会，觉得心绪不宁，想找她说话，见她写得认真，完全不理会他。他索性往床上一躺，侧身盯着她看。

　　陆小玖写着写着，手里的毛笔嗖地如箭般射出，穿过窗户纸，发出咚地一声响。

　　“疼不疼？叫你偷听，本姑娘的墙根是那么好偷听的吗？再有下次，射你的可就不是毛笔了。”

　　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如雷神下凡挺立在门口，脸一阵红一阵白，眉心还印着一个墨点，周围隐隐泛着红。

　　“爹？”

　　陆小玖咻地起身，见云少卿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赶紧使个眼色，只是，他懒洋洋地道：“爹什么爹，爹又不在京城。一看就是薛青玄那丫头假扮的。这么远的距离，能被你的笔射中，除了薛青玄那三脚猫的功夫，不会有别人了。”

　　“臭小子，大白天无精打采的，成何体统？给我起来。”云啸天吼道，面上青筋暴涨，盛怒之下，脸更红了。

　　云少卿翻身坐起，冲云啸天一抱拳，“薛姑娘，玩笑需有分寸。你以为你扮成我爹的模样我就怕了？不得不说，你这妆容倒跟我爹一模一样。但有一点你不清楚，我爹不会偷听自己儿子的墙根。就算偷听，也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

　　“相公，”陆小玖打断他，再说下去，今天他会不会被家法伺候？“爹，您怎么来了？娘呢？没跟您一起吗？”朝他拜下，云啸天叫住她，“你身子不便，无需多礼。”

　　冲张大嘴巴的云少卿道：“你接着说。若是被发现了该如何？”

　　“爹，您怎么来了？娘呢？”云少卿嘻皮笑脸地迎上去。云啸天丢脸啊。本来他是过来找儿子的，听见二人在屋中闲聊，刚要出声，便听陆小玖让他练功。他只道她是要指点指点自己的儿子，一时好奇，便想听听她有何见解。

　　这才刚靠近窗边，一只毛笔突然射过来，他都没来得及躲，便点在他额头之上。

　　太要命了，犹其是当着自己的儿媳面。

　　“臭小子，我问你话呢，怎么？哑了？刚刚不说得很溜吗？”

　　“爹，我刚刚没说什么啊。”

　　“你以为我聋了吗？”

　　云少卿耳朵被震得生痛，他揉了揉耳朵，冲着自远处过来的妇人喊道：“娘。”像见了救星一样飞奔过去。刚一迈步，就被云啸天拽了回来。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他不知道？小玖在旁边看着呢，不把这面子找回来，他怎么当人家的公公？

　　“去，墙角蹲马步去。”抬手一指，云少卿像条件反射一样，飞一般站了过去。不过与她几位哥哥的拿手绝活相比，云少卿的马步总觉得怪怪的。

　　“抬头，挺胸。站不好就不要起了。”云啸天余怒未消，遇到陆小玖的眼光，赶紧别过头。

　　云夫人瞪了云少卿一眼，她虽隔得远仍是听清了。云啸天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尤其在晚辈前面。小玖进门这么久了，心里对这个儿媳满意，嘴上却不松口。云少卿说他偷听自己儿子的墙根，他怎么可能不找地方出气？如此自己求情的话，只怕儿子会被罚得更惨。除非求情的是小玖。只是不知小玖能不能看透这一点，要不出言提醒她一下？

　　陆小玖无需提醒。“爹，相公最近几日练功练得勤，伤了腿，要好生休养，不然会留下后患。要不然等他腿好了再罚吧。这几个时辰马步蹲下来，腿怕是要出问题。”

　　“哪个大夫看的？”云啸天拧着眉，云家以前也有人伤后未及时治愈，导致再不能练功。伤痛这事可大可小，但云少卿是他唯一的希望，就算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也会被无限放大了。关心则乱。

　　哪个大夫，陆小玖怎么知道？她在京城也不认识大夫啊？

　　“老爷，什么哪个大夫，小玖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是小玖看的啊。小玖啊，卿儿的腿不会有问题吧？”云夫人赶紧圆到，顺势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

　　陆小玖道：“只要悉心照料，三五日便能痊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云啸天怒喝，“愣着干嘛？还不滚那边坐着去？”

　　云少卿如蒙大赦，他不敢走得太快，故意放慢了脚步，略带着一点不便，又不太明显。他爹太过精明，若是太过明显，定然瞒不过去的。

　　云啸天的怒气慢慢消散，毕竟许久不见儿子，很是挂念。真要下狠手罚，他也不忍心。既然别人给他搭好了梯子，他就顺梯下了。勤练武功，刚刚还说这几日在偷懒呢，以为他没有听到？

　　云夫人对陆小玖嘘寒问暖不断，她可是怀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呢，那是云家的希望。以前，陆小玖不明所以，想着等解了毒再给他们解释，倒还心安。现在她知道了真相，知道若是毒解了，这前因后果也便忘了，心中愧疚，几次三番想告诉她，但见她那满眼期待怜爱，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将来，真到了那一天，她们会不会将自己赶出门去？

　　长孙老夫人的到来让她不得不将自己从愧疚中拉出来。这位长孙家的当家人，很少有上门见客的时候。对她的到来，大家都觉得有些莫名。

　　云啸天是接到她的请贴，说务必要二老前来赴宴，措辞十分谦恭有礼。云家长孙家虽有往来，但说深不深。以云家的地位，还不至于让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前辈亲笔写贴。是以云啸天虽然来了，但满肚子疑问解释不通。

　　而今他刚进门这位老夫人便主动上门相见，实在令人费解。他云家何时入了长孙老夫人的眼了？

　　“冒昧相邀，还望云老爷云夫人不要见怪。”

　　见礼过后，老夫人示意众人坐下。她不喜欢拐弯抹角，是以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只是这目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还望云老爷云夫人不吝赐教。”老夫人的声音很慈祥，很难想像她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更像一个邻家老奶奶。

　　“这个……卿儿的婚事是由夫人做主。”云啸天很果断地把妻子出卖了。笑话，问他当初是怎么选中陆小玖的，他怎么知道？他只知道他先是被她狠狠耍了一番，赔进去五十万两银子。之后听到与儿子私奔的消息气得想买凶杀人。之后二人不肯回家，又派弟子前去把两人抓回来。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呢？不行，之前的事太气人，他不想再提了。

　　云夫人幽怨地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卖得还真干脆。不过他也没说错，当初府里唯一一个着急卿儿婚事的人就是她。只是怎么选中陆小玖的，她哪知道？

　　“老夫人，小玖与卿儿实乃前世注定的缘分。这其间自然有我们这些长辈的瞎操了些心，但更多的还是孩子们自己的造化。这事还是卿儿最清楚，不妨让他来说。卿儿，还不把小玖的事跟老夫人禀报？”

　　云少卿当即把自己怎么看中陆小玖的事说了。当然，主角不是他，而是他娘。这位温柔慈祥的母亲，为了他的婚事简直操碎了心，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顺便隐去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尤其是为了逼父亲答应小玖进门那一段。

　　若他说了他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最终传到老夫人耳朵里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话说云家有不孝子，整日闯荡江湖，无所事是。即不为家族添光，又不为家族添丁。其父母，尤其是母亲云夫人，高瞻远瞩，高屋建瓴，见儿子已至成家之龄，煞费苦心，遍寻天下。终寻得陆家之女陆小玖，温婉贤淑，聪慧机灵，与其不孝子甚是相配。然陆家乃小门小户，族中反对者不少。云夫人力排众议，摒弃门户之见，痛斥那些鼠目寸光之辈，终是促成了儿子的良缘。如今妻贤子孝，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听完云少卿的故事，云夫人觉得那说的不是她，说的是天上的神仙，什么力排众议，当初她不过是想自己的孙子孙女能有一个完整的家。这事说起来真挺对不起小玖的，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多多补偿她吧。

　　陆小玖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想不到他还有编故事的本事。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听得她都入迷了，比说书的说得好。

　　这之中，感悟最深的却是老夫人。同病相怜啊。她如今不正是当初的云夫人吗？看来摒弃门户之见是对的。谁说小门小户的女儿就当不了大门大户的家？瞧你家陆小玖，不当得挺好吗？

　　人家老两口不过四十来岁都享清福了，她年已花甲，却仍在操持着这个家，天道不公啊。

　　这回，她一定要好好向云家二老取取经，一定给孙子找一个像陆小玖这般能主持中馈的主母。

　　要问被长孙家奉为上宾是什么感觉，云啸天夫妻觉得，如坐针毡。

　　惭愧啊。有种欺骗老太太的感觉。

　　“卿儿，你这也吹得太离谱了。万一将来穿了帮，只怕要得罪长孙家。”云夫人隐隐有些担忧。当初府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想知道并不难，想瞒也瞒不住。

　　“娘，您放心吧，不会穿帮的。您儿子的本事您还不清楚？”云少卿委屈，这不都是你们二老推给他的吗？难道要照实说？爹不打断他的腿？

　　“就是知道你这臭小子不靠谱，所以你娘才担心。”

　　真是毫不给他这个云大公子面子啊。

　　云啸天虽然火大，但他并不担心。她既然屏退左右独自前来，想来是不愿别人知道她的心思。毕竟这种事并不光彩。给人知道了会损她老人家的颜面。

　　反正今日的事也只有她一人知道，想来不会有人这般无趣把这些别家家长里短的事告诉她。

　　“爹，娘。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况且，相公也没有胡说啊，当初不正是娘您坚持才说服云家众人的吗？至于过程，本就不可能事无具细的说，有所疏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

　　所谓的云家众人，其实就云啸天一个。莫说根本与其他人无关，就是有关，又有谁敢忤他的意？只要搞定了他，云家没人敢反对。

　　云啸天自然忽略这点，他以为云家除了自己的夫人，所有人都反对呢。原来自己的夫人这般历害，轻轻松松就说服了所有人，当初自己的眼光也挺不错。

　　“老爷，小玖都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咱们走吧，舟车劳顿，身子都有些乏了。”

　　云少卿目送爹娘离开，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他才是他们的儿子啊，怎么他说的话没人信呢？他的命可是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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