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也有今天

　　长孙绰踏进琼林院的时候，正巧遇到老夫人离开。二人一个照面，各自吃惊不小。

　　凝露赶紧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没理会她，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想今儿十几来着？

　　长孙绰往琼林院望了一眼，因为树木的关系，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这个时候，小玖在干什么呢？

　　“跟我来。”老夫人沉声道，几个月不回来，一回来却不来找她这个奶奶，他就这么怕见她吗？她可是日日念着这个孙儿呢。

　　长孙绰见奶奶怒了，自是不敢多话，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琼林院。这一切，却被陆小玖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知道她来了。也对，这是长孙家，若他连这些事都不知道也就别说自己是长孙家的少爷。

　　担惊受怕地过了两日，不见他过来纠缠，倒很奇怪，是不是她小人之心了？

　　云少卿倒不担心，毕竟这里是长孙家。他敢不顾长孙家的颜面？他真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大不了与他一战。天下间没有谁敢欺负小玖而他不敢打的。

　　听到他的豪言壮语，陆小玖竖着大拇指向他点头，最近他是信心爆棚啊。

　　长孙老夫人倒是日日过来找云夫人，受陆小玖启发，她这两日抓准老夫人心思，小心应答，倒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是每次见完老夫人回来，她都一身冷汗。骗老人家，罪孽深重啊。

　　对母亲的心思，云少卿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哪里是骗了？她说的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啊。虽然未必是自己的经验，好歹也是听家里的三姑六婆吹牛学来的，也是一门学问。

　　云啸天怕妻子身体给急坏了，老夫人一走，就把陆小玖叫过来替她检查。云少卿自然跟着一起过来，不过他可没受到礼遇，一露面就被老爹拎着丢出门去。边丢还边骂他整日跟着娘子身后没出息。

　　以前他想修理云少卿还可以让他去练功，这段时间，云少卿的武功突飞猛进，他完全指点不了，便只好教他做人的道理。

　　云少卿被他说得昏昏欲睡，实在受不了，想装腿疼。云啸天何等人物，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到他。越说越过瘾，直到陆小玖从房间出来才放儿子脱离苦海。

　　得知陆小玖与娘相谈甚欢，他很气馁，觉得自己有点吃小玖的醋了。吵着要陆小玖补偿他，陆小玖亲自为他泡了一壶茶过来，他才带着笑心满意足地走了。

　　从前两日开始，各种杂耍，戏曲班子便在府边搭了台子轮番地表演。为了普天同庆，府里无事的下人都可以去看。陆小玖没事也会去看。

　　苏嫂年纪不小，却仍在高台上翻滚跳跃，为生计拼命。听说前几日有位表演杂耍的人从高处掉落摔死了，想想很不是滋味。虽然薛寒初留下的银子足够他们一段时日的开支，但那又如何呢？没有长久的生计，难道让她们继续过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阿慕过来说云夫人病了。陆小玖赶紧收起心里的担忧，与云少卿一起去看她。昨天还好好的啊？

　　二人一路疾行来到房门前。长孙家的大夫已经守在了门外。只是云夫人不让看，说只让陆小玖看即可。

　　云少卿要入内，也被云啸天拦在了门外。

　　陆小玖也没多想，替她一把脉，诧异道：“娘，你这身子好好的，应该没事的啊？”

　　还要进一步检查，云夫人突然坐起来，红着脸道：“小玖，你别怪娘骗你，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刚刚老夫人派人来说要请娘去赴晏。老夫人身份尊贵，又是长辈，以诚相邀，作为晚辈，不去也说不过去。可你也知道，娘最怕的就是被老夫人问东问西。为此，娘这几日没一日安宁过。”

　　所以她装病就是为了不去赴晏？

　　“娘，你放心。我呆会出去跟他们说您病了需要休息。想必老夫人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小玖啊，娘……”云夫人吞吞吐吐地道。

　　“娘你是担心被人瞧出破绽？没关系的，呆会有大夫进来的时候我偷偷做一点手脚，保管没人看得出来。这两日您便安心在屋里呆着，长孙夫人那边，我会处理的。”

　　真是个好孩子。云夫人面露愧色，她可是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而自己……

　　想想她跟老夫人夸下的海口，她暗自后悔。早知道便不把小玖推出去当挡箭牌了。

　　“小玖，娘真是对不起你啊。”云夫人忐忑地说道，她是长辈，这种事的确有失长辈该有的风范。

　　“娘，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瞧着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实在不行，我替您去赴晏。想必也不过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小玖能应付的。”

　　这下云夫人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当初她怎么就鬼始神差地把小玖推出去了呢？

　　老夫人与她说起小玖的事，她这些天也是被捧得有些过了头。长孙老夫人，皇后见到都要客客气气的人，居然对她刮目相看，多夸几句，她也有些飘飘然了。

　　一个劲地夸陆小玖如何好，如何孝顺，处事如何灵活，心思如何活络。总之她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连老夫人都打定主意，要找一个跟陆小玖差不多的人做她的孙媳妇。

　　虽然说话的时候带了一点点夸张，但小玖这个媳妇她的确很满意。虽然她交也没交带一声就把云家丢给了她，但她一无怨言，二无私心，这些日子以来，将家里管得井井有条，连她最怕的三妹，都写信来向她问好道歉。知道她身体不好，还送了些补身子的药过来，虽然不值什么钱，吃了也不管用，但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事。

　　云啸堂那边的事也是如此。以前那边的人常常咄咄逼人，该有的财物或拖或欠，每每要她出面才肯给齐，甚至有时候她出面了，对方仍是拖拖拉拉，延上半月。说是手下人做事欠妥，打一顿或赶出去替她解恨。但实际上，若真没有主子授意，哪个下人敢这样对待她？

　　他们就是吃准了她不会事事跟相公说才这样有恃无恐。自从小玖接手以后，这种事便极少发生了。偶尔有一次，也是主动上门认错，并及时补足财物。她不知小玖用了什么手段，也不好去问，这样显得她很无能。但她知道她的手段一定很精明。

　　另外，就说云家孩子的问题，云夫人也曾想过将他们全部送去识字。但府里反对的人不少，多是管事一级的人物。说府内事务烦多，若将这些人全部送去识字不干活，恐怕又得招些家丁仆人，又会增加府里的开支。其实她心怀善念，希望这些孩子将来能有出息，不至于一辈子给人做仆人。只是没人明白她的苦心。但是小玖，不仅将所有人送去了学堂，还没有一个人反对。

　　隔壁的王大娘，为人尖酸泼辣，靠着云家做起了生意，日子过得还不错。当年她的祖父曾对落难的云家施过恩，云家发迹之后，不忘还恩，给了她们一家子一个栖居之地。那地是云家的地，房子是云家的房子。房契地契因当年云家大火给烧没了。这事长乐人人皆知。

　　十年前，云宅扩建，想将那房子拆了。给他们安了另一处更好的居所，只是隔云家稍远些。不仅如此，还给了她们些银子作为补偿。

　　但那王大娘，收了银子就是不肯搬。还逢人便说云家忘恩负义，仗势欺人。忘了当年的恩情，欺负他们家都是老实人。还说要她们搬，除非拿房地契出来。照理说，官府也用备案，好巧不巧，官府的那份也没了。人人皆知此房乃云家的，但就是拿不出凭证，加上云家顾及自己的声誉和前人之恩，不敢下卿手。她耍横撒泼，一时也奈何不了她。

　　云啸天拍碎了好几张桌子。她也给气病了，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扩建的事就此做罢。

　　陆小玖接手云家之后，没两个月，王大娘不仅搬了家，还逢人就夸云家仗义，给她们换了大房子。

　　她曾打听过小玖的手段，那人回来只说是少夫人有一日听人说起此事，便找那王大娘过来问了几句，问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就是说你儿子怎么样，孙子怎么样，最后说起搬家的事，那王大娘回去想了一夜，第二日便将家搬了。

　　如此的事数不胜数。以往她没做好的事小玖做好了，比她想像的还要好。而且别人不同，小玖是个很质朴的人，她从不奢求，全无私心。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云家。

　　她当家的时候也还不忘接济家里人，给家里人些好处。而小玖嫁过来这么久了，从未提过帮陆家的事。以云家的背景，陆常忠的官早该挪地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被上官压迫，日子难熬。陆家的生意也不至于那样半死不活。

　　想到这些，她又忽地原谅了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夸都不为过，她也没说错嘛。

　　于是乎，稀里糊涂的陆小玖义无反顾地替婆婆赴了长孙老夫人的约。

　　踏进门一看，陆小玖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婆婆为何一直在说对不起，这满堂的美人，好一片绝美的风景。

　　陆小玖瞬间就成了全场众人的焦点。

　　人头攒动，窃窃私语。这一众美人的谈话无外乎一个问题，她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她是长孙老夫人请来的。本来她以为只是寻常的赴晏，看到这黑丫丫的一片，她立时明白了，这就是老夫人说的，想提前选定几位候选吧。

　　而她非请云夫人过来，无非就是让她帮着参详参详。云夫人哪里敢替她参详？一急，便将陆小玖推了出来。

　　自然，对外不能说是考查。若是她，就会说我老太婆见着各位小姑娘亲近，想请大家来坐坐，喝喝茶，聊聊天。

　　其目的谁都是心知肚明。所以见到她进来的时候大家着实惊住了。长孙老夫人莫非连已婚的妇人都瞧得上？长孙家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陆小玖一进门，老夫人便招呼着她到她身边去坐。

　　要知道在这里，能坐到老夫人身边的人，一定身份地位皆是非凡。老夫人也没有向众人介绍她的打算。她一坐下，身旁伺候的丫环便过来看茶。

　　陆小玖淡然地打量着每一个被长夫人邀请过来的女子，个个都非凡品，哪怕放在人堆里都显得极为出从，立刻会被人记住。衣着服饰，也都极尽心思。大多数很名贵，少数家境普通的，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名贵不足，精巧有余。

　　陆小玖低头瞧了自己这一身，立刻自惭形秽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村姑。不过，她又不相亲，惭愧什么？这一想，立时振奋了精神。

　　长孙绰，你也有今天。看本姑娘不给你挑一个又丑又老，人品还不好的姑娘给你为妻。

　　“小玖。”老夫人叫得很亲热，对晚辈好久没这般亲热过了。“今儿请你过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着跟你们年轻人说说话，聊聊天，亲近亲近。”

　　想来在此之前，她也是对众人说了这样一番话。陆小玖点点头，笑道：“娘说老夫人学识渊博，治家有方，要小玖趁着今儿这个机会跟您好好学一学。小玖年轻识浅，若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还望老夫人多多包涵。”

　　老夫人呵呵笑道：“云夫人真是客气。我老太婆不过虚长几岁，治家的本事远不及云夫人啊。”

　　众人一听，立时猜出了她的身份。云家虽然很有名，但京城之中贵人很多，谁都没空去理会远在长乐的他们。更别提这些人中有些本就出身不凡，可谓天之娇女，对云家这种商贾就更看不上了。

　　若在平时，见她穿成这样前来赴宴少不了奚落几句。但今日，有长孙老夫人亲自相迎，说想与她亲近亲近，谁在这个时候露出一丁点厌烦，说出半句瞧不起她的话，不只她，连带她们家都会被赶出长孙府去。

　　谁都不会那么傻。

　　况且这两日老夫人时时与云家人会面，这消息早是人尽皆知了，此时请她过来，其用意不言自明。她们的命运有一部份还掌握在她手中呢。成事她不一定帮得上忙，坏事可只需要她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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