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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病经年


  “青云殿”内,夜灯如昼。
凤墨影在御案后垂首批奏。书籍编修已大体成型,卷帙浩繁的书籍如今皆条分缕析地收集归类到了子、经、史、集之中,使人便于查找,便于观阅。这归类收集之后的好处,还不止于此,对往后的学习、教育提供了便捷,大大地提高了效率。
她看着冗长而条理分明的目录,心中甚是宽慰,这一份努力终究有了初始的一点成果。
下一步就是该如何将太子监、太学的作用发挥出来,再向整个凤曦国铺开覆盖出去。让久受压制的寒门学子们有入朝为官为国出力的途径,再者就是如何扶植如今朝中的寒士于门阀贵族中成长起来,可以形成一股与之抗争的力量。
这一步棋,又该交由谁去做好呢?
凤墨影构思着心中的蓝图,不由有些微失神地望着手中的折子。
宫灯之下,青夜离一如从前般在一旁辅助于她处理政务。
此刻,眼角瞥见她拿着折子不动,似有沉思。
他瞥了一眼那折子下压着的再熟悉不过的冗长目录,心中了然地道:“陛下,再多的设想,也抵不住如今库房空虚,户部无银呀。”
一针见血的话钻进她的耳膜,将思绪拉回了无奈的现实中来。
凤墨影回神,看向他,不耻下问道:“夜离,可是有什么法子使库房充裕?”
青夜离一双桃花眼眼角微挑,流溢着勾魂摄魄的眼色,他唇角微微一翘,温文尔雅地笑道:“臣没有点石成金的法宝,但这宫中有人有。”
“谁?”凤墨影好奇道。
青夜离又是一笑,灯光在他的脸上映得容光烁烁,垂睫道:“秋玉琢。”
凤墨影挑了挑眉头。
青夜离不再卖关子,语气也转为了深沉,眼中似忽然就有一股子阴谋算计在风起云涌般藏在了那一双黑漆如墨的眼睛里面去,低语道:“漠回既可成为属国,陛下亦可南北一统,成就凤曦泱泱大国。”
凤墨影顷刻间被他的话勾得一阵头脑风暴横冲直撞。
当年,前女帝就是攻下了漠回国,让他们每年进贡财物,有了与先太子抗争的底气与财力。如今,漠回国这些年偏安一隅,表面上也安分守己的,最少如今还没有捅出什么乱事来,照他暗示的意思,就要叫她彻底地把人家的国土、百姓以及金银财宝全占了过来吗?
这个……吃相是否有些难看?
还背信弃义。
凤墨影心里嫌弃,却也不好发作出来。
青夜离却是看得明白她的心思,起身缓缓走到御案前,微微躬身,道:“漠回自古乃富饶之地,当年兵马对抗,使之臣服。如今已然臣服,便用不上兵马了,只需皇族再办一场喜事,就可从此南北一家。”
凤墨影心中卡当一下,这是要联姻?
青夜离唇角笑意不减,她却看不分明这是恶意,还是善意,他薄唇轻启道:“玉琢虽是个被遣出漠回的皇子,但身上流的何曾不是漠回国主的血脉?”他目光在灯火中灼灼闪烁,语音余韵,令人三思。
不错,秋玉琢是漠回国主的儿子。
如果她和他联姻之后,就可以利用凤曦的各种优势,襄助于他接手了漠回国的国主之位。届时,可以说是凤曦与漠回一家亲,在自家里拿出钱财来搞个建设,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只是这里面的心思难免显得龌龊、不体面!
凤墨影心里冷笑,搞个改革,改制,她身为一个帝王,竟然还要去卖身了?这都叫是什么事?
风风光光的一场联姻,底下竟是可以掩埋着多少的阴谋算计?
凤墨影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心道:你这是想要恶心寡人吗?目的何在?真心为了凤曦国的未来前途打算?还是趁机将这一场联姻推到绝不可能的地步,让她抓襟见肘,无法继续放开手脚去有所作为?
心思叵测的一个人呀!
她兀自笑了笑,而后道:“夜离,寡人想不到你竟是可以为了钱,而出卖了至亲至爱的人。寡人与你多年夫妻的情分,此言不禁令人心寒呐!”
凤墨影脸上喜怒莫辨的笑着,青夜离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躬身后退,跪在了地上,垂首道:“臣惶恐,请陛下降罪!”
此人说跪就跪,且跪得笔直诚恳的模样。
凤墨影凝视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他手腕的那一串长年不离的紫琉璃珠串上,心中暗叹道:不要整天作妖,小心把自己给作死了。
她又回看了他清瘦的脸颊一眼,忍不住低叹了一声,不轻不重地道:“经年的日积月累,皆已成了疯魔了吗?”
听着她这似含着敲打,又似宽恕的语气,青夜离背脊越发的绷紧如将崩的弓弦,沉默了一瞬之后,骤然地轻笑一声,自嘲道:“已经不疯魔不成活了。”
凤墨影当着他的面,又是叹了一口气,道:“谁家不是有一本难念的经呢?你又是何苦这样逼自己?往年读的那些诗书都是白费了?右丞的教诲与期望也都白白辜负了?要是真有过不去的那一道坎,不妨去念念佛经,静静心?”
语重心长地地与他一番一厢情愿地交流,也不知道此人能听进去多少。虽是大多打着哑谜,但相信他自己的心里必定是心知肚明,条分缕析的。
皱了皱眉,她想要的是得力的左膀右臂,却不是一个时常给她出幺蛾子、拖后腿的病人。
青夜离沉默着,一时间没有回话。
凤墨影瞧见他有些失神地盯着地面,在纤毫毕现的灯光下猝不及防地显出了一丝经年日久的失魂落魄来,不由说道:“你先回去吧。回去睡一觉,这事明儿再议。”
在她淡淡的语气中,青夜离抬起了眼眸来,对视着她平静如水的目光半晌,才一点头,面沉如水地道:“臣告退!”
凤墨影朝他挥了挥手。
青夜离行礼后,站起身来往后退去。默然地转过身,朝着殿外走去,深沉的黑眸里印着一丝旷日持久的阴霾。他心里有个洞,洞里藏着一块生了锈的血斑,久不久地便要痛上一痛。
心里一痛,便似有个鬼魂炼成了魔,总在那儿嘶声力竭、血肉模糊地叫嚣着,想要控制他的神魂去脱离了束缚去行险恶之事。
他蓦然地伸出右手,五指紧紧地攥住了左腕上的那一串佩戴着从不离身的暗紫色琉璃珠子,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后,走出了“青云殿”去。
被飒飒寒九的秋风吹得一个透心凉,青夜离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到底惊的是什么?昳丽清雅的脸上,无由地现出一丝茫然来。
这日,为了尽快地弄清楚这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凤墨影将此事拜托给了北堂渺。
为了慎重起见,命紫珞关闭“来仪殿”中的书殿门。北堂渺也伫在了一旁背着右手等着,过程似乎只在一盏茶之间,又似乎过去了很久,在他那张凌然如高岭雪莲花的脸庞上,不易察觉地微蹙了眉头,似乎是潜藏着一丝并不起眼的忧虑。
长案两旁,凤墨影安静地坐于左端,手臂横陈在案面上,手腕处枕了个小医枕。面貌极为道骨仙风的闻人云邈直似老僧入定般的毫无表情,只并了两根带了薄茧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搭在那只纤细如玉的手腕上,探听着经脉里面暗藏着凶险千万的脉象。
随着时光的推移,北堂渺眉头上皱褶痕迹是越来越明显起来,一贯冰冷的漆黑眼眸里骤然看去似乎多了一丝烟火气,少了一分超然脱俗。
凤墨影心里亦是随之风起云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恍如恶兽出笼腾云驾雾,幻化出了无数的风云诡谲的幻象。
“呵……”
一声轻叹挤出了喉咙,蓦然打破了殿中落针有声得令人心头压抑的寂静,闻人云邈才回过神来,依然宛如神祗般八风不动地瞧着面前的两个人。
以至于,那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闻人云邈垂下眼眸,缓缓地收起了自己的那两根手指,还来不及说话,已听北堂渺问道:“师尊,究竟如何了?”
凤墨影也是略微地挑了挑眉,将方才发散出去的心思收拢了回来,像一团烟雾般拢回了理智的笼子里去。
闻人云渺闻言,抬眼看了北堂渺一眼,这一眼似乎直入人心。
北堂渺如被针扎般,闭了嘴,脸上又如敷了冰。
凤墨影抬眸看了着闻人云渺,见他那一副踯躅不已的便秘样,心中就直觉事情不大好了。
闻人云邈斟酌道:“先前朝阳台一事后,臣曾为陛下诊断,亦曾让北堂依‘凌浮宫’洗髓之法压制住陛下体内的毒性,其后只需再用药徐徐清理拔出便可,对内力并无阻碍。只是臣一直摸不准此毒为何物,药方拟了又拟,始终不得头绪。”
凤墨影乍闻此事,不由朝北堂渺看了一眼。她竟从不知自从朝阳台遇刺后,中间还夹杂着这么一件事情。回想起来,怪不得她刚醒过来那会试探于北堂渺,他倒气性大得直接朝她甩过脸色。
如此想来,这里面似乎还夹杂着这么的一肚子被她忘恩负义的冤枉与怨气,凤墨影心中颇感歉疚,忍不住朝他笑了一笑。
不料却直直撞了北堂渺的一脸冰渣子,她正想暗忖自己这是现世报。却是蓦然发现他的眉头已抛弃了那偷偷摸摸的势头,皱得更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目光里面破天荒地对她流露出了担忧来。
凤墨影心里“咯嘣脆”地一响,甚是不解他这样自相矛盾的神情是为何?懵了一瞬后,回头朝闻人云渺谨慎问道:“闻人前辈,不知现下是有何异样了?”
自从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知道总有刁民想要害寡人之后,她方方面面都防得细心严谨。难道还是不够滴水不漏,不慎让敌人从细微疏漏处给渗透了?这种作战力量未免太惊人,太过防不胜防了。
闻人云邈凝眉道:“依今日看来,陛下体内的毒性又与之前的不大相同。似乎忽然间就桓横在血脉之中,就像是脱离了堤坝的洪水般一下子就侵入了陛下的五脏六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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