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换一个天地
有一天醒来,这世界突然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了,南方的孩子没看到过雪,她愣了,然后就欢呼起来,:“下雪了!妈妈,下雪了!我先出去看看!”这里的冬天第一次迎来了雪。心急的推开门,跑到坝子里,已经一堆小孩子在那里又跑又跳,地上也结了冰,陈夏转了几个圈跳起落下时差点没滑倒,“哦——”她大喊起来,都可以直接在地上溜冰了,想起***的《沁园春。雪》,好一个银装素裹的天地,这山终于跟以往十多年看到的不一样了。坝子上已经立着一个新垒的雪人,一根胡萝卜是鼻子,两个纽扣是眼睛,真漂亮,陈夏用手摸摸它的头,笑起来。
晚上,下了鹅毛大雪,原来雪落下是没有声音的,陈夏站在窗口看了会觉得不过瘾,就搬了凳子到门外坐下去看雪,门外楼梯上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雪就从那光里落下来,安安静静的,仿佛带着万千神圣的光芒落下,悄无声息的就把所有一切都密密的覆盖了。陈夏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原来雪还会跳舞,它们是旋转着从天上来到人间,栏杆上已经挂上一串冰凌了,那雪越下越大,雪的女王就要来了吗,陈夏想起了童话里关于冰雪的故事……
厂里过年的贺年演出是这一年最后的高潮,厂里的灯光舞台布置又升级换了新,增加了一些射灯和旋转的灯光。坐在下面的观众席上,看汇报演出,先是表彰先进个人、集体,然后开始演出。各种类型节目轮番上演,美妙的音乐响起,乐队奏出千千阙歌的歌曲,一个身着红色风衣,穿着黑皮裤,双手戴着双黑色手套的女孩拿着话筒迈着舞步缓缓唱着步入舞台中间,一群伴舞的在她后面轻歌曼舞。太美了,这个女孩烫着最时兴的大波浪,穿着电视里的时髦装束出现在舞台上,立刻引起一阵哄动,台下口哨声,喝彩声,鼓掌声不断,陈夏完全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旁边的人兴奋的说:“我认识她,这是X栋刘XX的小女儿,跑到深圳那边去打工,好象出去学了表演唱歌,一直在那边做表演,现在这么出息了,回来登上家乡舞台给大家表演了,真不得了啊,唱得真好。”陈夏听了,也使劲为她鼓起掌来,听她唱到高潮部份:“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啊……”她边唱边舞,陈夏陷入她的歌声里完全被她的风采迷住了,她简直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有魅力,手都差点为她拍烂了。
后面的节目,都入不了陈夏的眼了,回去的路上,那个美丽动人的身影和她的歌声还霸占在脑海里,让她不停回味。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那么神奇,那么让人眼花缭乱……
初三马上就要结束了,芳儿说她不读高中了,一来她成绩不好,二来她爸爸也不给她念书了,想她出去打工贴补家用。陈夏气愤的说:“凭什么不让你念书了,你爸就知道喝酒,他不喝酒不就有钱让你读书了吗?”
“算了,我自己也不想念了,而且弟弟还要念书啊,我爸爸肯定得保他了。”芳儿并没有多难受,“嗨,就是以后再不能跟你同学一起上课了。”说到这,她才稍稍的有些难过了,眼睛红了:“你们可得好好念书,知道吗,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她紧紧抓住她的手摇了摇。
许芳儿的姐姐也是这样,没读几年,她爸就不让她去学校了,想给她介绍个人家嫁出去,收点彩礼,那人年龄可大,她姐姐不干,后来自己认识了一个干临时工的小伙,芳儿现在叫他哥哥了,他们自由恋爱在了一起,芳儿妈妈后来偷偷拿了户口本给她姐姐去领证,生米煮成了熟饭,她爸爸知道后暴跳如雷,把她妈妈狠揍了一顿,还跑去打她姐,因为自己把她养大了,没收到一分钱,只是因为哥哥在,她爸没得逞。这些都是芳儿跟她说的,陈夏不由得担心起芳儿来,她现在年龄也有18岁了。
“芳儿,我说,你爸不会也象对你姐那样,给你找个人把你嫁了吧?”
“我绝不会同意,如果他还这样干,我就跑我姐那儿去,让姐和哥收留下我,我去找个事情做,自己养活自己,我在家也没吃他什么饭,就看他经常打骂我妈,我妈真可惨了……”芳儿说着眼泪汪汪的快哭起来。“我姐说要是她有了钱,就把妈接走,我也是这么想的。”
“别伤心了,芳儿。”陈夏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快考试了,陈夏却懒洋洋的没什么复习的动力,在这按部就班的念高中,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春叶走了,芳儿也要走了。班里成绩好的前十名会考去别的地方念重点高中,自己升上普高成绩也会变成班上前十吧,但这并不让人高兴。自己还在这儿,就这点,就让她烦透了。她还在发着愣,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现在有个通知,我知道有些人这次考了以后就会去读其它的重点高中了,但其他人,如果不想念厂里的普高,现在还有个选择,可以去市里读技校,出来也是包分配的。可以考虑下,不过这个需要交的学费也要高些,毕竟包分配。”
陈夏猛的听到这几句,心里抖了一下,她突然醒悟了起来,她也可以有其他选择的,比如去读老师说的这个技校,这样就可以回到市里去了,那个繁华的地方。
中午她兴冲冲的跑回家,跟妈妈讲:“妈妈,今天我们老师出了一个通知,要是不想读普高,可以去市里读技校,出来是包分配的。我觉得我不想上普高了,我学习成绩一般,读了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没有工作怎么办,这个读上三年,出来就可以进厂里工作了,而且是在市里。”
妈妈脸上表情明显是激动了一下:“是吗,我好象也是听见厂里出这个通知了,是跟那个技校有协议,毕业后会包分配,不过这事儿还是得问问你爸爸,我们再商量商量。”
“还商量什么呀,我不想读了,就想快点工作,在这读书一点意思没有,在这厂里上班也一点意思没有,还是回市里好。”她两手拖着妈妈的手臂:“一定一定同意啊,求你了。”
晚上,爸爸过来了,他叹口气说:“我不同意,得去上了高中读大学呀,学的东西多了,以后才有更好的出路。你要去读技校,多丢脸,你爷爷奶奶亲戚们会怎么看,最好的出路就是以后读大学。”
“可是我考不上怎么办?丢人也没办法,到时候还没工作。不丢人?我想回市里去读,现在就走。”
“唉,你这个孩子,其实我们厂说了会搬迁回市里去的,这么多年了。可能都快了,地方都找好了,这么多人,一下从这里搬回去,不得花时间花钱吗。再等等吧。”爸爸皱着眉。
妈妈沉思着开了腔:“其实我觉得吧,也可以去读,说是会搬迁回市里,都几十年了还没搬,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小夏能回去也是好事,毕业就能进国营厂上班了,稳定些好。”
现在两人站一头,爸爸一头,他似乎没有办法说服她们。
奚桐也要去市里,不过她去读的是卫校,不包分配。奚桐的妹妹奚溪也一样去技校。这样她们总算可以在市里相聚了。
夜里陈夏又坐在窗前望着对面黑漆漆的大山,她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那盘山的公路上,很晚很晚都会有大卡车顺着公路蜿蜒向上,她常常这样看着,车的灯光穿过黑暗照射到远处,最后只留下车里人随意嘶吼的歌声,陈夏想,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他真自由,可以开着车,连这黑夜都可以不怕,去到想去的地方,要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带我走,那我就愿意跟他走,到天涯海角任何地方。而我被禁锢在这里,我的父母也被禁锢在这里,他们爱这里吗,又爱又恨吧,但这里让她难受,她待够了,她象在黑夜里找到了光明的踪迹,她得死死拽着绝对不能撒手。
父母为她筹够了读技校的钱,学费要好几千,不过好在厂里会出一半的钱,剩下就是生活费了,陈夏真的心里轻松了。
她要学的专业是以前从未听过的生产技术方面的专业,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她陷入在能回到市里的狂喜中。厂里的效益是越来越不好,好多人都停薪留职去沿海打工了,爸爸也去了,不过半年后他就回来了,他带了一些在那边买的化妆品、手表等,有些留着送亲戚,有些自己用,“太累了,坚持不下来,只有回来了。”爸爸说,那边上厕所都得掐着时间几分钟之内必须回来。钱是多,身体也透支得多,“真是资本家呀,剥削人可狠着呢!就让人没日没夜的干活,给他挣钱,再多待些时日,我就回不来了,得累死在那儿。想想,还是这边社会主义好,大家有活儿都一起干,没活儿一起闲着,反正有口饭吃。”
妈妈说:“你肯定是年龄大,动作慢,跟不上吧,算了,你这个身体,去那边也是糟罪,厂里就是发点生活费,先过着再看吧,反正让人饿不死。”
爸爸叹着气说:“唉哟,去干了段时间,我的肩也伤着了,给我揉揉。”
妈妈于是赶紧给他揉搓肩膀去了。
初三考完那天,大家好象都疯了,一路上就有好多人痛快的把书包里的课本、作业本翻出来,一页一页撕得粉碎洒向天空,回家的路上,飘飘洒洒漫天都飞舞着纸蝴蝶。他们大声朝着天空喊:“噢——自由了——”
但是……有这么恨这些书本吗,天天都宝贝的带在书包里背来背去,在上面写来写去的。自己的学到的知识,现在,陈夏反而有些不舍得了。
毕业聚会,老师说了什么,同学说了什么,陈夏记不得了,只记得教室被布置得光彩夺目,挂了好些彩纸和灯,一闪一闪的,桌子被拉到四周一圈,摆上瓜子,花生,黑板上也画大家围坐情绪激昂,有的人还哭了,互相祝福大家有个好的未来,以后学习进步,或是工作顺利,反正就是各分东西了。然后到中间跳舞,唱歌,陈夏也跳了会,然后坐在那里呆呆着看着同学,明天就不会来了,那些可爱的,可恶的,都不一定见得着了。明天的你,明天的我,会在哪里开始新的生活呢?她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听着音乐和场内热闹的舞步声,听歌曲结束,离开的脚步声。同学们热闹的说的什么她都听不清,然后她控制不住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心里无比悲伤,那种曲终人散,唯有别离的伤感。和卢春叶的分别、和许芳儿的分别、和这些同窗数年的同学们的分别,让陈夏第一次了解离别原来会是这样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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