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二人各怀心事，在促狭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这小镇今日并不算热闹，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路边偶有摊贩，也懒得叫卖，只是摆在一旁做个样子。
宿瑶无心观赏镇上的风景，心中还回味着刚刚所见之事。
一开始，她也觉得这修仙界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
可跟着晏庭修行的这段时日，她渐渐发现修仙也不似传闻中的那样无用，尤其是这师傅的大腿，粗实好抱呀！
刚刚那男子，四舍五入就算是修仙同行了。侮辱同行，不就是在打咱们修仙界的脸吗？这口气，当然得出，不能叫一心向道之人寒了心。
晏庭久未下界，并不知晓这凡人与修仙者的境况，早已改天换地。
修仙之人，本是上天为凡世安排的守护者。当守护者能力不再，无法再予他们庇护时，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民心。
三千年来日月轮换，谁还记得曾经有一帮能人异士，四处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佑他们平安呢。
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觉走到了一个小面摊前，见刚刚那粗布男子恰好坐在这里。
他桌上的面坨成了一团，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小伙正在连连发问。
小伙：“听说修仙之人都能飞天遁地，是真的吗？”
粗衣男子：“不错的，大多都能御剑而飞日行千里，修为高深的更可腾云驾雾。”
小伙：“听说你们能凭空打倒一头熊，是真的吗？”
粗衣男子：“可以是可以。”
小伙：“仙人不都喝露水吗？你怎的还吃面？”
粗衣男主：“因为我修为低微，还未辟谷。”
……
小伙问题不断，粗衣男子一一耐心地解释。毕竟这世上对修仙者有如此好感的凡人，已不多了。
遇上了刚才被辱的经历后，他愈发珍惜这样热情招待修仙人的面摊老板。
那小伙见男子的面都凉了，还因自己耽误人家吃饭而不好意思，忙说给他换一碗热乎的来，端起面走到锅前，给男子现煮了碗新的。
牛肉小菜跟不要钱似的加，生怕男子吃不饱。
宿瑶上前，与粗衣男子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晏庭也缓缓落座。
这局促的小木桌，与二人的穿着看上去格格不入，他们谁也没嫌弃。
“二位客人吃些什么？”小伙热情地招待。
“又遇到了，刚刚小辈真是感激二位的路见不平。”粗衣男子感激道谢。
“害，都是修仙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宿瑶豪气地摆摆手，动动嘴皮子就能捍卫修仙人的脸面，她也是很乐意的。
“什么，二位也是修仙的！”小伙端来面，看着宿瑶二人身着锦衣，女子娇俏可人，男子气度飘逸，眼睛直发亮。
干脆打发走一旁要来吃面的客人，跟他们坐在一桌，和几人热络地聊了起来。
这小伙名叫福生，今年也就十七八岁。上头还有四个姐姐，父母老来得子，才生下这么个独苗。
福生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户，对福生也没什么望子成龙的过分要求。
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只盼他平平安安的就成，书能读就读，不能读就做个买卖也行。
可是这小伙，从小就喜欢逮着那些修仙界的话本子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这修仙梦就深深地在小福生的心里扎根了。
父母双亲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苦口婆心地劝告福生，哪怕是当个担粪的也好，为什么非要去修那不着调的仙，修完回来不还是得担粪去？
正是少年心气的福生哪里肯听。只要镇子上来个修仙的，他就巴巴儿地跟上前去，央着人家收他当徒弟。
这镇上无人不知，各个都在背地里看着福生的笑话，时不时还上去打趣两句。只要告诉他镇上哪里来了个修仙的，保管会一溜烟的跑过去。
那时的福生，那颗对修仙之路满怀热忱的心，在这小镇上可是独一份，弄得一家子在乡亲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
好巧不巧，前些年还真就有个游方术士看中了他，准备带他一起游历四方时，被他爹逮住了。
他爹十分宝贝这儿子，这下也是真被气着了。将福生屁股打开了花，把他珍藏的那些话本全都烧了，放话道他要是还敢跑，就把他腿打断。
家中几个姐姐也是轮番上阵，夜里轮流看管着福生，生怕自家傻弟弟想不开又跑去修仙了。
几个姐姐夜夜坐在福生床头念经，一股脑地灌输唯物主义思想，告诉他这世上就没有神仙，那些修仙的都是个骗子。
大姐：“我的傻弟弟喂，你说这世上那么多条路，你怎么就非要走这想不开的不归路。”
二姐：“这镇上那么多活儿不够你挑吗，不想担粪咱们去杀猪也成啊，去修仙了你连块猪肉都吃不上！”
三姐：“隔壁镇上的王老二前些年不也去修仙，修了半辈子回来，现在在家里天天抠脚呢，说着悔不该当初，我也是屁本事都没学回来。”
四姐：“那街上要饭的都说自己以前是什么得道修仙的，你再跑，以后回来要饭，姐姐们连个馒头都不会给你。”
……
很长一段时间，这几个姐姐的话，成了福生的床前故事。往往没等姐姐们说完，福生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更别说将这些话听进心里去了。
再后来，几个姐姐们接连嫁人，家里双亲也接连因病去世。
“儿啊，我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听爹一句劝，可千万别…别去修仙啊，你下半辈子没着落了，爹也不能护着了。”
福生爹咽气前死死抓着福生不放，仿佛这一放，他就跑去修仙了。
“福生啊，娘拼了老命把你生下来…不盼你有什么出息，就怕你想去修仙…以后…就拜托你们几个姐姐了，可得把他看好咯…”
福生娘死前放心不下，将嫁出门的女儿们都叫回来，交代妥当了，才舍得撒手人寰。
双亲故去后，姐姐们凑钱给弟弟盘了个小面摊，时不时地来接济一下。
谁料这不争气的弟弟，一遇到修仙之人，就给人加菜又送面的。
一个月多来几个修仙的，弟弟四舍五入等于颗粒无收，这让几个姐夫也颇有微词。
“唉，小兄弟，你这个修仙的心，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我要是那无尽天管事的，保证现场让你当神仙！”
宿瑶被福生这颗赤忱之心深深打动，她叹都怪咱们修仙界没用，不能让这些家长们放心把孩子交出来，不能让有志气的小青年们圆梦。
晏庭在旁边转眸看了她一眼，很想告诉她，无尽天管事的也无法做这个主。
“福生兄弟，在下一直自诩道心纯正，跟你一比，我真是差远了！”粗布男子对福生抱拳致敬。
晏庭心思沉沉，他没想到，如今这凡人修仙，竟是这般不易，怪不得乾莱派中大多弟子都资质欠佳，放在他从前，是连正经宗派都进不去的程度。
宿瑶看了看晏庭，这般长相，这般气度，跟真神仙也差不了多少哇。只因跟修仙沾了点边，在别人眼里还不如个挑粪的，一想到这里，她心下更是感慨万千。
越发觉得福生家里人的目光，实在是太短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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