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回听二氏品茶论阳明见一苦步行说仁义
这些僧人见到林南一往后退一步,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林南一赶紧还礼,邀请大家入座。那为首的僧人从口袋里摸出钱付了帐,林南一说:“诸位来此单是为了吃茶吗?”为首的僧人说:“贫僧法号一苦,从五台山清凉寺来,听说林先生在此讲学,特意拜会。”林南一说:“其实谈不上,讲学不过是与同道一起参悟大道罢了。”一苦禅师说:“我们一行人沿途参访各大寺庙,拜访大德,希望对自己修道有所帮助,你们的招牌写的是唯一禅茶厅,莫非先生对禅也有兴趣吗?”
林南一说:“在某个夏天,我遇到了一件祸事,一些重要的事业被迫停止,于是退而参禅。有的人因为参禅而陷入死寂,在我看来禅应该是源头活水。得道之后就像是溪水汇入河水,又像是河水汇入大洋。”一苦禅师说:“可你要知道溪水是清澈的,但河水和大洋的水就未必了。”林南一说:“这也是我的迷惑所在。”一苦禅师说:“我从外面听到关于你的各种说法,好像你钻研的是阳明心学。”林南一说:“许多儒生,对于佛老唯恐避之不及,而我不会,一个人如果没有去过别人家,又如何能说明自己家比人家好呢?一个人对自家的学问若有充分的自信,就不应该害怕与别家学问进行比较。”一苦禅师点点头说:“你说的非常在理,不过有一点你是否想过,如果在跟别家学问进行比较的时候,发现果然是别家的学问好,那要怎么办呢?”林南一说:“学问本没有你家我家,哪一家更接近真理,我就去哪一家。”
一苦禅师说:“虚云长老在生前曾经评价过阳明,认为他虽然入道却没有住道。”林南一说:“心学是活泼泼的学问,而禅尚静。”一苦禅师说:“你刚才不是说过吗?禅就是源头活水,怎么不是活泼泼的学问呢?”林南一说:“我之所以说禅不是生生不息、活泼泼的学问,是因为归根到底他还是要恪守佛门的戒律,假如人人如此、个个这般,这世上不就没有人了吗?”一苦禅师说:“佛门也没有要求所有的人都替渡出家,有出家的比丘,有在家的居士,也有一般的善男信女。没有出家的人占到三分之二以上,怎么能说会没有人呢?”
林南一说:“宋儒以来,存天理、去人欲成了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在我看来男欢女爱本是天理。”一苦禅师紧接着说:“弱肉强食是不是天理呢?”林南一说:“你向我抛出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前面我说男欢女爱本是天理,是这二者同时存在才是天理,假如男欢时女并不爱,女爱时并男不欢,甚至男不欢女不爱,却硬把他们凑在一起,这些都不合天理的。按照圣人留下来的说法,强凌弱、众暴寡,肯定不能算是天理。施行仁义,使大家和睦相处,同心协力,共谋生计,这才是符合天理的。”一苦禅师说:“人的美好愿望与大道本身不是一回事,老子不是说过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他还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林南一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若禅师怀着弱肉强食即为天理的心地,我不知道法师要如何弘扬佛法呢?法师所说的佛法又到底是什么呢?”一苦禅师说:“正因为弱肉强食即是天理,所以众生皆苦,所以大家要努力通过参悟佛法,超脱六道轮回。”林南一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只要施行仁政,人间可为天堂。把弱肉强食视为当然,当他恃强凌弱时,也不会在心里有任何不安,法师真的是怀着这样的心地却超度众生吗?我听说佛只渡有缘人,是不是强者就给度了,弱者只能永堕地狱。”一苦禅师说:“男儿自古当自强,只有自强才能够避免堕落,只有自强才有一线生机。”两个人你来我往辩论了很长时间,以至于茶水已经摆到他们的面前而不自知。等到把茶水放冷了,一苦禅师说:“用佛法治心治世都是没有问题的。”林南一说:“我所听说的那些崇尚佛法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安逸富足的。特别是在一些地方,生活在那里的人戾气十足,动不动就发生冲突,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动不动就局面失控,血肉横飞。可见好的发心是一回事,实践的时候是另外一回事,出来的效果就更不是想象当中的样子了。”
现场的气氛显得非常紧张,这个时候一位店员出来说:“论学本是让人欢喜的事,不必面红耳赤,更不必因此动怒。不如我来吹奏一曲,给大家助助兴如何?”不等大家同意,他就把乐器拿了出来又说:“目前我国有一位卡祖笛的演奏大师叫做刘恋,我是接触这种乐器比较早的人。接下来请大家欣赏我吹奏的一首单曲叫做《禅院钟声》,他能够用这种简单的乐器,模拟寺院里的钟声,又能够模拟古琴的声音和风声。很快,大家的情绪随着音乐的声音随处飘荡,自在流淌,就像是春风吹皱清水荡起层层波纹。
这首曲子快要结束的时候,医苦禅师和林南一从后门出去了,两个人沿着林荫道一路往东走,到了操场附近开始往南走,然后进了山。在山脚下看到一条小溪流,出溪水旁边有一块大青石。林南一说:“很多次我曾经坐在这块石头上,听着溪水流过,想着清澈的溪水,就像是从心头流过一样,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禅吧!其实在宋朝的时候,儒学得以复兴,但在此之前老庄和佛家在社会上的影响非常大,我也曾经专业过黄老之术,也曾经参禅,之后归入了心学门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羡慕阳明的事功。”一苦禅师说:“我也是因为羡慕大德而剃度出家,假如一个人是普通人,无论是在家还是出家,其实都是普通人,就好比足下,无论学的是心学还是别的,什么也都改变不了你是普通人的现状。”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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