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冬天的雨没有春天的温柔,此刻,三姐丝毫没感觉到雨点打在身上的冷。
和孩子爸凌晨四点起床,鸡才叫了一遍,天空还没有一丝发白,就开着家里的那辆小货车直奔客户那里。
这会儿正热火朝天的将客户家里好几吨的废旧铅酸废电瓶一个一个扔进车厢里。
厂家说好今天给钱的,押了三四车款了,家里的钱都压进去了。
眼瞅着三闺女到打生活费的时候了,二小子又要看对象,再不拉点货赚点钱,可怎么办,家里的四个孩子没有一个成家的,个个要操心。
好歹今天给钱了,一想到这三姐越发有劲,拾起几十公斤重的电瓶扔起来呼呼生风。
徐志摩曾写: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若他看见此时的三姐,一定惊讶的张大嘴巴: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啪”,一块7公斤重的废电池以抛物线完美的轨迹落到了车厢里,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
“啪”,一块10公斤重的废电池又眨眼间被抛到了车厢里。
“这,这,这不是女的,,,,”
三姐委婉一笑。
虽说是女的,但自从将回收废旧电池作为赚取生活来源以来,哪里还有女的样子。
货装好,三姐顺手抹了把脸,才发觉全身上下衣服已湿淋淋的贴在身上还在滴水,不停流淌的汗水和雨水,像两条不同的水流冲撞交融,不时冒出丝丝热气,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雨水。
她笑笑地甩甩头,跑到走廊下,打电话给回收商周老板。
“周老板,钱能打过来了吗?货装好了,不给钱,人家不让走,,,,”
是啊,好几吨的废旧电瓶,好几万呢,不给钱,人家怎么让走呢?
电话那头的周老板此时正声嘶力竭的向上游厂家要钱,只听,上游厂家说:“今天不打钱了。”
“不打钱了?”
“不是说好今天打钱的吗?我们给小贩说了今天给他们打点钱的呀?能不能给我们打点款,不打钱我们怎么办那,”周老板从诧异到茫然到低声下气地恳求。
“不好意思,”
“啪”一声厂家挂了电话。
周老板心中地怒火瞬间从胸腔深处窜出来。
“砰”的一拳锤到桌面上,震得桌面嗡嗡地响,“他妈的,”
周老板,男,35岁,精瘦大眼,个不高,国子脸,因在废旧电池回收行业从业早,万事门儿清,信息源四通八达,人送外号周百通,s县北区的废旧电池回收厂老板。
周老板的厂严格意义上不叫厂,因为并没有生产,只是经营废旧电池回收,而所谓的经营也只不过是废旧电池的集中储存后再转卖给上游厂商即冶炼废企业。
废旧电池回收也不是厂里员工去回收,而是靠着一个个小贩走街串巷去零散地回收回来再卖到他这里,当然不光是卖给他。
s县属于十八线的小县城,中心城区不过方圆几十里,但城区无论春夏秋冬一片葱茏郁翠。
这里盛产白酒,政府对环境的狠抓落实全国闻名,加上地处长江以北,有着北方人的热情好客,听闻这里小麻雀都能白酒来二两,南来北往的人流让这个小城灯火辉煌。
除了酒文化的盛行,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这里还“盛产”回收废旧电瓶的从业人员。甚至整个长三角地区从事废旧电池回收的人群几乎都来自这里。
以一人为领头,一个带一个,亲戚带亲戚,朋友带朋友,以根状似的分散延伸。
毕竟这般脏乱不入眼的行业只有懂的人才懂。
周老板便是其一,别看他年纪不大,但带出来的亲戚朋友徒弟可谓遍布大江南北,就这他还不能算是行业元老级别的人物,元老级别的也在县城里。
有读者嗤之以鼻,哟,不过是收个废旧电池,可至于?
诶,你别小看,这让人看不起眼的废旧电池回收那可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江湖,狂风呼啸不谈,就是那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都让你的小心肝跟着一颤颤的发抖。
不信?
你且听来。
s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布着四家回收企业,周老板属于北区,和周老板形成鼎足而立的东西南三家回收商可都不是平凡之辈。
此时周老板走出厂里大门,心里的憋闷似乎还来不及狠狠地发泄。
送货给钱,天经地义,周老板你小子不会大义凛然地跟上游大厂要钱啊,语气强烈,咆哮怒吼又怎样,干嘛憋着,来锤桌子,骂空气。
又怎样?
呵呵,
他不敢。
再借十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不光是他,整个县城分布的四家不是平凡之辈的废旧电池回收商都不敢,甚至不光是整个县城,运河以南的整个地区半个省的回收商都不敢。
可眼下憋着大火的周老板还没能去消化下情绪,火烧眉毛的事便让他的心里又重重的地添了堵墙。
三姐打电话来要他打四万块钱。
到哪里弄到四万块钱?
上游冶炼厂已经一个月没打款了,积压在那里的货款已经有四百多万了,而小贩押在他这里的货款也有一百多万了。
他愁眉不展地站到了马路边,竟期盼着怎么就不来个车突然把他撞倒,最好昏迷一阵。
可没有。
他的脑袋飞速地转,该借的都借了,不该借的也都借了,连信用卡也借了,爸妈的退休工资都取出来了,还能哪里有钱呢?
他越发焦急和茫然,三姐被扣在人家门口,不给钱不让走。
早上三姐打电话来说今天能不能打钱,想到昨天上游冶炼厂说今天打钱来便想都没想说应该可以,可谁知出现这情况。
一分钱难道英雄汉。
古有秦琼病困路中穷困潦倒将坐骑牵去售卖,杨志深陷困苦去市场卖刀逢遭刁难,赵匡胤口渴难忍无一文钱吃瓜,,,,,
现有如今的自己。
自古英雄皆如此,更何况平头百姓。
周老板一声长叹愁肠百结。
昨天,就有几个小贩子来堵门要钱,一个月了没给人家钱,急的这些小贩上窜下跳来堵门,脸红脖子粗地喊着要么给钱要么把货拉走。
货已经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码在了铁斗(装废旧电池专用的铁箱)里,周老板怎么可能让他们把货拉走,厂家这两天会给钱,急赤白脸地嚷了大半天,小贩们也担心彻底闹僵,这才将事情摆平,没想到三姐就来了这一出。
怎么办?怎么办?他蹲在地上,绝望中他又给他的发小打电话。
明知道没有希望,他发小前两天一直在给他借钱,且借了不少钱,人家又不是提款机开银行的,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
可他还是忍不住地试试,像是在绝缝中找个出口。
“还能弄到四万块钱吗?现在着急用?”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已经给你借了很多钱了,哪里还有钱啊,我现在都怕看到你的电话,你能再找找别的同学吗?”
“知道了,让你受累了,顺子,我再问问别人,”
周老板赔着笑挂断了电话,这个是发小,知道他的困境若是别人谁能如此?
中年人的借钱好意思和谁开口?
就算好意思了谁会接二连三的借给你,更何况能开口借钱的就那么几个,他一个没落全借了。
蹲在路边,腰都直不起来,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一个电话进来,他哆嗦着手害怕又是来要账的。
“哥,电池卖不,款子立结,”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卖,”周老板果断地回绝。
这个声音已经多次打电话给他了,行业里的人都管他叫老帽,是做废旧电池冶炼的。
可冶炼和冶炼不同,他是偷偷冶炼的,没有任何资质,偷偷地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搭个土炉子就开始烧火提炼。
不用说这是违法的,会给生态环境土壤水源空气都带来极大的腐蚀污染。和具有资质的冶炼企业相比,通常被行业里人叫做小厂。
因此小厂也是这些年环保部门和公安部门重点稽查的对象,发现一个摧毁一个并且给予非常严厉的刑事惩罚。
可就这还如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为啥?
“世人奔波慌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万千惆怅。”
你猜出来了,是的,废旧电池里能搞到那解万千惆怅的碎银,不仅是几两,而是成千倍的几两。
亲爱的读者,你可不能不知道铅酸废旧电池里藏着的宝藏。
我国是全球最大的铅酸蓄电池生产国和出口国并且是最大的消费国,铅蓄电池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比重超过40。
而每一块废旧铅酸蓄电池中,铅极板占74的份额,硫酸占4,塑料占20,极大的回收价值是他们铤而走险的最大动力。
那你是不是又要问,既然想做这个生意,咋不堂堂正正地办个证取得资质来合法经营呢?
轻轻一笑,
从有的省只有一家合法企业来看,你就知道那难度是在走天梯了。
话回来,周老板还在这接着电话。
“哥,你这个片区就你家没和我合作过,卖两车吧,他们都卖的,给你提现款,保证安全可靠查不出来,”电话里的声音再继续劝说着。
“现款结算”那字眼刺得周老板神经突突跳。
啊,钱,钱,他正在为钱百般找不到门路啊,现在送上门的钱,却不敢要,不能要。
那是底线,底线。
当初成立公司时就说好了,无论如何要坚持底线不卖给没有任何环保资质的小厂。
这几年环保对这块越来越紧,严厉打击,因为这被抓的被抓,做罚的被罚,厂子被封的封难道还不够警醒吗?
怎么可能那三家还有人卖给他们,这个家伙一定是骗他的。
他刚挂了电话,一个电话嗖地就打进来了。
“周老板,快一点啊,人家都催了好多遍了,”三姐在电话那头哭泣般地乞求。
“厂里今天没打钱,我也着急着呢,正在想办法,”周老板着急地说。
“你一定想办法啊,货都拾到车里了,拾了一上午不能再给人家卸下去啊,周老板,你一定想想办法啊,你不是有上海老板吗?请她帮帮忙啊,”
周老板不觉苦笑一下。
上海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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