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子布局
秦思遥再次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眼花。
她支撑着自己勉强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已经回到营帐里了。
“你醒了?”蒙向明掀起帐帘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瓷碗。
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秦思遥下意识皱起眉头,不用看她也知道蒙向明端的是什么——她最讨厌的中药。
“你可真是命大,居然能从草药谷活着回来,还采了那么多的紫草。”蒙向明走到床边,将手里的药递给她,“喏,快点喝了,毒蛛的毒可没那么容易解。”
秦思遥紧锁眉头,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味道?!又腥,又苦,又酸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秦思遥险些把药又吐出来。
蒙向明看出了她的意图,冷脸威胁道:“这一碗药可要熬三个时辰,且药材稀有,你若是敢吐出来,我就不给你熬了,让你自生自灭去。”
秦思遥面露菜色,忍了又忍,才将溢到喉咙的药硬生生咽了下去。
待胃里那阵不适过去,她才问:“秦骁军的将士们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所有人都已经脱险,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恢复罢了,现在情况最糟糕的是你自己。”蒙向明把秦思遥手中的碗拿走,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然后捏住了她的手腕。
“嗯……再喝三次药,毒性应该能清了。”蒙向明时不时动动手指,仔细诊了半晌脉,才道。
秦思遥听到那句“三碗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又泛上来,只好捂住嘴干呕。
蒙向明收回手,看着她那副难受的模样,奇怪道:“这药也没那么难喝吧?”
“……可能吧。”秦思遥闷头干呕了一会儿,才道。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蒙向明拿了碗,准备往外走。
“等等!”秦思遥叫住他,“我还有事想问蒙先生。”
“哦?”蒙向明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挑了挑眉,“秦副将想问我什么?”
“蒙先生对草药谷挺熟悉的吧?”秦思遥望着他的眼睛道。
蒙向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一副“你说的不是废话吗”的表情,道:“这是自然。”
“呵。”秦思遥轻笑一声,“不,蒙先生不仅仅只是对草药谷熟悉,你应该是草药谷的主人吧?”
“嗯?”蒙向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为何这样说?”
“草药谷隐藏在一片山岭之中,极其偏僻难寻,可你却能准确地画出去往草药谷的地图,除非烂熟于心,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秦思遥道。
“嗯,继续。”蒙向明点点头。
“而你事先让我带了一堆的瓶瓶罐罐,对我说那是各种毒物的解药。能有解药,说明你一定长期在草药谷生活过,对里面的一切事物都了如指掌。”秦思遥慢条斯理地道。
“可是,你那些所谓的解药,根本无法根除毒性,只能起延缓作用。若我未及时赶回来,怕是会命丧黄泉。”秦思遥盯着蒙向明,眼里仿佛有利刃射出,“我说的对吗,蒙先生?”
“对。”蒙向明笑了,眼里满是欣赏,“秦副将果然聪明过人。”
“为什么?”秦思遥却没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蒙先生设这样一个局让我往里跳,是为什么?”
“自然是考验你。”蒙向明道,“秦副将既然有求于我,那我当然也有资格获取一定的报酬——我想知道,能让阿逸心甘情愿出手相助的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之前她还觉得蒙向明长得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大抵没什么坏心思,现在才发现,他是只披着羊皮的狐狸,满肚子的坏水。
不过她转念一想,能同谢云逸成为至交好友的,能是什么平庸之辈。
“那不知先生看出来我有什么过人之处了吗?”秦思遥反问道。
“对别人仁慈,对自己狠毒。”蒙向明道。
“我就当蒙先生这句话是夸奖吧。”秦思遥无所谓地耸耸肩。
“和阿逸挺像。”蒙向明又嘀咕了一句。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秦思遥没有听清。
“没什么。”蒙向明没打算回答她,“秦副将想问的都问完了吧,那我就告辞了。”说罢,不给秦思遥再张口的机会,走出了营帐。
秦思遥原本还想问一问他草药谷里那个傀儡的事,但蒙向明似乎并不想多聊。
算了,以后总有机会可以问的。
不知是不是那碗草药的作用,没过多久,秦思遥便又睡了过去。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过了三天,秦思遥体内的毒终于被清理干净了。
第四日的早晨,她沐浴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在营帐外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没了草药和蜘蛛毒的双重折磨,她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看你的样子,应当是身体无大碍了吧?”一道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
秦思遥侧头,就望见了朝她走来的谢云逸。
今日他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袍,外面披了件红色的披风,一双桃花眼里隐含着淡淡的笑意。
“静安先生。”秦思遥笑着打了声招呼。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两人也熟络了不少。
“啊,对了,这些天手忙脚乱的,我还未带你去见爹爹。”秦思遥一拍脑门,猛地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情。
“噗。”谢云逸看着她拍脑袋的模样,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爱。
“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同我去见爹爹吧。”秦思遥道。
“好。”谢云逸回。
两人来到主帐时,江望之正端着碗给秦霄喂药。
秦霄到底年龄大了,又是受重伤,又是染牛疫的,身子一下就垮了,虽然救回了一条命,但如今只能卧床休养。
秦思遥走到床前坐下,握住了秦霄满是老茧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尖刺痛,她乖顺地唤了一声:“爹爹。”
“阿遥,你还好吗?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秦霄眼中满是关心。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听士兵们讲了她独自一人去草药谷采紫草,中毒昏迷的事,心里又焦急又愧疚。
“爹爹,我没事了。”秦思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对了,爹爹,我要同你介绍一个人,这位是静安先生,他已经同意做秦骁军的军师了。”
秦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转过头,望向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男子,突然笑道:“这位公子,老夫是见过的。”
前几日这人往主帐里送过几次药,他见他身姿挺拔,容貌清俊,还奇怪军营里何时多出了个俊俏公子,没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名声远扬的静安先生。
“小辈见过将军。”谢云逸恭恭敬敬地给秦霄行了个礼。
“好啊,静安先生的谋略之才塞北人尽皆知,能请先生出山,乃我秦骁军之幸。”秦霄道。
“将军过誉了。”谢云逸直起身,坦坦荡荡地回视秦霄,虽然说着谦卑之词,可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傲意。
秦霄打量了几眼谢云逸,突然道:“静安先生倒是同仰之年轻的时候有些像。”
仰之是老军师的字。
秦思遥知道秦霄这是想付叔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唉,老夫老了,秦骁军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秦霄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说,“静安先生,还请你助阿遥一臂之力。”
“将军放心,小辈定竭尽全力。”谢云逸道。
“好了,老夫有些乏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这里有望之照顾,你们不用担心。”秦霄困意来袭,半眯着眼,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江望之扶着他躺下,朝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秦思遥见状,便也没再久留,同谢云逸一起退了出去。
“孩子们都长大了啊,真好……”秦霄在半梦半醒间呢喃道。
两人出了营帐,谢云逸主动道:“去我那坐坐吧。”
秦思遥知道他有事想商量,于是欣然答应。
谢云逸的营帐里干净整洁,靠窗的矮榻上摆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谢云逸请秦思遥在矮榻上坐下,然后捏起一颗黑子,问她:“秦姑娘会下棋吗?”
“会一些。”她回道。
“那就陪我下完这一盘吧。”谢云逸道。
秦思遥道了声“好”,但直觉告诉她,谢云逸叫她来,肯定不只是下棋。
果然,落了几子后,谢云逸便道:“依秦姑娘看,北狄这盘棋,下一步会怎么走?”
“虽然临关之战北狄全军覆没,但既然他们敢走牛疫这步暗棋,定然还有下一步。”秦思遥一面观察着棋局,一面分析道,“我猜,三十万大军是一个探子,试探秦骁军是否感染牛疫,若是没有,那他们便会等,等秦骁军染上牛疫,病死多半的消息传出去,他们就会走下一步。”
秦思遥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堵住了黑子的路:“袭击秦骁军,攻占临关,夺取粮食。”
“秦姑娘聪慧。”谢云逸一向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不用废话,交流通畅,“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走一步棋——”
“将秦骁军被牛疫所困的消息散布出去,放长线,钓大鱼。”秦思遥默契地接道。
“呵。”谢云逸抿唇一笑,落下一颗黑子,瞬间扭转了局势:“说的不错。”
“棋局已布,等鱼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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