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小酒进屋就看见这样一副景象。
宋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胡乱地挥动手臂，拳头全都落在抱着她的沈复箴身上。
沈复箴立于床前，一手将宋彧拥入怀中，一手抚摸着宋彧的头，试图安抚着她的情绪，神色柔软。
小酒觉得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后撤两步，又退了出去。
宋彧不知道哭了多久才彻底清醒，她也根本没有意识到沈复箴在抱着她。等她冷静下来，才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全都在叫嚣着抗议，疼得她弓起了身子，止不住地倒吸了几口气。
“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沈复箴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小酒见他出来了，重新进了门。
“姐，你没事吧？”
小酒看到宋彧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泪是止住了，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停地往外渗。
宋彧死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医生很快过来，见状，赶忙检查固定的位置，确认没有大的移动后，重新给宋彧固定了一下，然后教育道：
“你现在得静养，不能做剧烈运动，回头骨头又移位了是你疼还是我疼啊？”
抬起头，医生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沈复箴，又补充道：“小两口也别天天腻在一起了，尤其是这大晚上的，现在一切以病人恢复为重。”
说完，她拍拍宋彧的床架，转身带着偷笑的小护士走了。
“不是，我……”
宋彧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医生出了门。
本来刚才一顿折腾就够热了，这下被医生一误会，宋彧感觉自己像躺在个蒸炉上，浑身冒着热气。
“怎么样，还疼吗？”
沈复箴没有在意医生的话，俯下身来看着宋彧道。
“还，还行吧。”
疼是肯定疼，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但宋彧习惯对别人说没事，所以本能地回道。
沈复箴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她说得这么轻松，好看的眉头又皱起来，给宋彧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缓了片刻，宋彧感觉痛感退去一些，才想起来问：“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多了。”小酒答。
“哎？那你怎么还没走？”
宋彧看着沈复箴，按理说他应该回酒店了才是。
“本来想等你睡下就走，但是突然有点工作，一做就忘了时间。”
宋彧了然，低下视线，正好看到沈复箴的衬衫上沾着一些痕迹，然后才想起来，刚刚自己好像把鼻涕眼泪全蹭到了他身上。
“呀，你的衣服！”
沈复箴顺着宋彧的视线低头看了看，抬起头回道：
“没关系，我一会儿回去换。”
“对了姐，你到底怎么了？我刚刚进来就看到你俩抱在一起……”
小酒伸出手指在宋彧和沈复箴之间来回指了指，疑惑道。
小酒一提宋彧又想起那个梦，一想起来就头疼，也许是祝虞最后的样子实在太过惨烈，所以她才把情绪带出了梦外，一时难以抽离。
“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古装剧的梦，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做，今天的剧情有点瘆人，可能把我吓着了吧。”
“我听你们俩一直在说着什么，什么不是你不是我的，那看来是梦话呀？”
“那是梦里女主角的台词，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替她说。”宋彧揉了揉太阳穴，扭头看向沈复箴，“你在说什么啊？”
沈复箴耸肩：“我也不知道，你一直在说不是你，我就想先把你稳定住，所以顺着你说的。”
宋彧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你早点睡吧。”
沈复箴起身，把被子给宋彧盖好。
“你要走了吗？”
宋彧眼巴巴地望着沈复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到深夜格外敏感的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脆弱。
沈复箴掖着被角，轻声道：“我做完工作再走。安心睡吧。”
宋彧闻言，果真放下心来，困意很快袭来，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宋彧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沈复箴。
“沈总呢？”
宋彧迷迷糊糊的，问着正给她倒水的小酒。
“刚走。”
“刚走？”
宋彧这下醒了，睁大了眼睛。
“昨天我要走的时候他说怕你半夜再做噩梦醒来，所以想晚一点再走，结果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刚刚才回酒店换衣服去了。”
小酒一边说，一边扶宋彧下床。
“可是这屋里没有陪护的床啊？他睡在哪里？”
小酒伸手指了指角落的桌子：“喏，那里。”
宋彧听了，叹了口气。
“真是为难他了。”
吃早餐的时候，小酒看着沈复箴走之前买好的草莓牛奶，终于提出了疑问：“姐，沈总会不会是喜欢你啊？”
宋彧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不是。”
“那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你还小，多经历一些事情就知道了。”宋彧咬着吸管，喝掉最后一点牛奶，“他对我好，是因为他人好。他认同我是他的家人了，所以才会关心我，但并不是出于喜欢。”
“你怎么知道？”
“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从来都没有多余的感情。担心就是担心，生气就是生气，很纯粹。要不说我是老演员呢，眼神戏这一块，我可是揣摩了多年，一看就透。”
“姐，有没有可能真的如你所言，他把你当作替身了啊？”
“怎么可能呢。虽然我们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我能看出来，他的伤痕并不是轻易能被抚平的。如果你真的把一个人刻在骨子里，你是不会觉得这世上有任何一个人像她的，更不会以此为由去找一个替代的人。”
宋彧还在家的时候，有时候会看着沈复箴在厨房做饭。有几次，沈复箴出神地望着火上的锅，汤溢出来的都不知道。
第一次宋彧以为沈复箴是忙忘了，但第二次、第三次，她就知道，沈复箴是在想一个人。
他的手艺也许是为那个人练的，也许以前只会为那个人下厨，也许他们在灶台前有过很多甜蜜的瞬间。
总之，沈复箴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曾经的点滴，他走过任何一个装满回忆的角落，都会驻足思念。
有些细节，只有在一起生活，才能真真切切地看到。
宋彧初闻沈复箴的故事时还笑过他的经历太普通，后来便有些后悔。当小说里千篇一律的情节真的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时，也许那份伤痛，比书中所描绘的还要深上万分。
“那姐你呢，你真的没有喜欢上沈总吧？”
小酒看着宋彧有些黯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我就更不可能啦，我还背负着那个狗屁家族使命呢，我可不想被我奶奶打死。”
宋彧状似轻松道。
用过早餐，宋彧闲来无事，又想起昨天的梦。
这梦越做越离谱，宋彧觉得似乎不像是古装剧本，她怎么可能梦到这么详细的剧情？又不是灵异事件。
那难道是谁在托梦？
弋灵一族毕竟是曾经有过灵力的，所以比起大多数无神论的人类，弋灵普遍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神、灵等超自然力量，所以对托梦、附身等现象更容易接受。
宋彧想来想去，忽然觉得这个故事走向有点熟悉。
祝虞被称为太妃娘娘，那肯定是先帝的妃子。她说如果认罪，就是弑君之罪，现在这个皇帝显然活得好好的，只能是弑先帝的罪。
“有个狗皇帝非说他爹是被他爹的弋灵妃子杀的……”
宋彧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奶奶天天跟她念叨的弋灵族历史吗！
难不成她梦到的，是那位可怜的祖先？
“小酒，我奶奶呢？”
宋彧想再仔细问问奶奶这段故事，然后才发现快到中午了奶奶还没有来，有点奇怪。
“不是你昨天说的，她老人家在这吃不惯住不惯，帮不上什么忙还得别人分心照顾她，给撵走了吗。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了吧。”
“哦，对。”
宋彧一时忘了，只好继续独自琢磨。
不过宋彧很快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她发现了不合理之处。如果祝虞真的是历史上那位弋灵族妃子，那那个时候的弋灵族应该还保有灵形，但是宋彧没有在祝虞身上看到任何弋灵族的象征，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既然想不明白，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宋彧便也不再想了。
一个梦而已，又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也许就是医生所言，自己经历过重大事故之后有些后遗症，过一阵子就好了。
沈复箴待了十天之后，实在有一些要回去处理的工作不能再拖了，所以被宋彧连忙赶走，之后每个周末会飞过来看她。
陆成泽倒是来了好几次，按说现在剧组应该在拍所有没有她的戏份，陆成泽应该很忙才是，但他总能抽出空来给她送好吃的。
就在这么迎来送往中，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宋彧拆了夹板，初步恢复自由身。鉴于之后还需要康复训练，离复工还早，所以宋彧出院之后便回了家。
回家之后自然是比在医院住得舒服多了，沈复箴应该是跟他那位传说中的营养师问了适合骨折病人的食谱，虽然他很忙，但有空还是会给宋彧做饭，就算没时间，也会谨遵小酒和医生的嘱托，严格盯着宋彧的忌口。
已入盛夏，夜晚的微风顺着半开的窗户，送来一阵蝉鸣。
宋彧在客厅看电视，听到沈复箴从书房里出来。她回过头去，看见他手里端着ipad，一边看一边向她走来。
“宋彧，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复箴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抬眼，手指依旧在屏幕上划着。
“怎么？”
“你可以做我的模特吗？”
“模特？什么模特？”
沈复箴终于合起屏幕，看着宋彧道：“化妆模特。我想学化妆。”
“哎？你不是不学实操吗？”
“嗯，但是最近新出的两个系列评价都不太好，很多消费者反映配色太突兀了，所以我想拓展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以后再有类似问题我可以亲自把控。既然要看效果，肯定还是上脸才能看出来，多实践才能培养审美。”
“可是我怎么说也是个女明星哎！”宋彧叉腰，并不打算轻易答应，“我的皮肤对化妆的次数、程度、水平都是有严格要求的，不然怎么保持最佳状态和……”
“啊对了，”沈复箴想起什么，打断道，“我今天去超市买了猪蹄。不过要是我找外面的模特，估计这段时间都得下班之后去学习，来不及做的话……”
“别说了沈总，咱俩什么关系啊，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宋彧立刻起身，快步往卧室走去。
“你干什么去？”
沈复箴疑惑。
“洗脸啊，不是要化妆吗？”宋彧回过头来看见沈复箴还站在原地，挥挥手道，“别愣着了，快开始吧。”
两人把餐桌收拾成临时的化妆台，沈复箴把ipad摆在面前，上面播放着化妆的课程。
讲课的小姐姐声音有点发嗲，宋彧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偷偷看了眼正给自己打底的沈复箴，后者全神贯注，一脸认真，全然没有在意。
宋彧忽然想起大半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给沈复箴化妆的。
那个时候她是为了白慕知的事才去套的近乎，没有想到一套就套来一段婚姻。
“你笑什么呢？”
沈复箴拿着化妆刷，不解地看着宋彧。
“没什么。”宋彧收了收不自觉扬起的嘴角，“就是想起我给你化妆的时候，感觉缘分妙不可言。”
“妙什么啊，不都是人为算计的吗。我们又不是自然而然就结婚了。”
沈复箴向来不吃心灵鸡汤那一套，宋彧听后无言，后悔多跟他提这一嘴，把她刚刚沉浸在回忆里的美好气氛全打破了。
重新沉默下来之后，沈复箴又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为了仔细描摹眉形，他俯下身子，眼神落在宋彧的额上，下意识地又往前凑了些。
两张脸已经离得非常近了，近到宋彧能看清沈复箴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沈复箴鼻尖的痣向来抓人，这样放大在宋彧眼前，她更忍不住地一直去看。视线稍稍下移后，便能看到沈复箴紧抿的薄唇。
她用眼神勾勒着沈复箴的唇形，接着是弧度分明的下颚，再往上，鼻梁挺立，越过便是刀片般的眉峰。沈复箴的五官其实看起来颇显锋芒，与实际的性格有些差异。
宋彧最后看向那双尤其好看的瑞凤眼时，才发觉沈复箴已经停下了动作，保持着这个距离，也看着她的眼睛。
“你憋气干什么？”
沈复箴化着化着发现眼前这人不呼吸了，还以为她怎么了，便停下来问她。
“没事！”
宋彧把脑袋往后仰了仰，离沈复箴远了些。
她的脸颊有些泛着桃花色，好在沈复箴选的腮红也是红色的，遮上便不显了。
最后化眼妆时，宋彧闭上眼睛，觉得终于能放松些。谁知在失去视线后，人的其他感官会更加敏感，她能清晰地听到沈复箴清浅的呼吸声，感受到偶尔落在自己脸上的热气。
她使劲咬着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宋彧有了一些过分的想法，她承认。但这无关感情，只是恰如其分的氛围烘托所致，两个人保持这样的距离十几分钟，但凡是个荷尔蒙分泌正常的成年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当然了，沈复箴看起来就不太正常，他好像除了给宋彧化妆，没有注意到任何事情。
“好了。”
宋彧长舒一口气，终于睁开眼睛，看向镜子。
看到脸上妆容的那一刻，宋彧刚才一切的思绪游离、想入非非，全都破灭了。
因为一直流连于沈复箴的脸，所以她刚刚都没有注意过镜子里的自己。猛然看到成品，宋彧心里竟想不出一个可以夸赞的词汇。
这夸张的配色、惨白的粉底，还有粗成蜡笔小新的眉毛，宋彧忽然觉得，沈复箴一下子变得特别真实，特别接地气，特别没有无所不能的金手指。
“好像有点问题。”
沈复箴自己也皱起了眉。
“嗯……没事沈总，比我第一次化妆的时候好多了。”
“我还得再研究一下。”
沈复箴抱起ipad边看边走，走出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来问：“啊对了，需要我帮你卸妆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宋彧立刻举起卸妆水，示意沈复箴赶快去忙他的。
沈复箴点点头，转而又投入到视频课程里。
不知道是不是夏夜的潮热让空气都变得黏人起来，宋彧看着沈复箴关上了书房的门，终于觉得方才狭小的空间变得稍微宽敞了些，脸颊的燥热缓缓散去。
真的不能总跟帅哥同居，她得赶紧回剧组，宋彧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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