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蒋云川

车停在一条冷落的街前，但被大片大片的春晖浸润的每家店铺的橱窗却都洋溢着奢丽，没有丝毫萧条的气息。仿佛风流的巴黎都市，却比它更为端庄。在蒋云川把她抱在膝上为她披上军装外套的时候，暄妍想起了火车上的那名军官：“哥哥，你的教官是谁呀？”他将钱包递给她：“之前以体能训练为主。这学期的课程会更侧重战略和理论，这两天应该会调来一名新教官。囡囡在关心哥哥？”“你是我哥哥我不关心你关心谁？”暄妍转过脸，长长的睫毛下眼波潋滟地一荡，娇横地睇了蒋云川一眼，捶了捶他的腿：“那位新教官好像叫尤利安。”

        蒋云川打开车门的动作明显地顿住了，一片云的阴影落进眼底，他的目光暗沉了下去，隐透出危险的猩红：“囡囡怎么知道的？”暄妍浑然不觉男人情绪的变化：“我来的时候和他同一间车厢，还顺便嫖了他一顿晚饭。”她说“嫖”的时候理直气壮，只隐瞒了火车上的谋杀案没有讲给他听。

        本来肩背笔直的他向后靠去，蒋云川闭上眼，竭力压制心中翻涌的阴暗和占有欲，不行，不能让囡囡看见他的失态，不能让她讨厌自己…都是他的疏忽，他本不该给别的男人可乘之机。

        再睁眼时，他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囡囡去选好了，我在外面等你。”

        她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家，早有店员笑容可掬地为她拉开店门。鼻尖立即盈满了一种带有黄油香根草尾调的奢华的植物香氛，店内手提包服饰的陈列并不琳琅，每一件都贴合它所处的高度，被打上了精心布置的灯光，形成了高低错落有致的空中回廊。

        怪不得这条街如今人烟冷落，这是一条奢侈品街。

        她正暗暗惊叹它们高昂的价格，一道锐利如鹰的视线从背后向她射来，她不舒服地回头察看，竟然是昨天的那名少校。他身边的意大利猫腿沙发上横卧着一位印度琼葩般娇艳欲滴的金发女郎，从她的方向飘来初夏盛开的橙花香。被她发现的赫尔曼径直撇下自己的女伴，大大方方地来到她身旁：“真巧，女士，我们又见面了。”

        她示意店员为自己取下一条最高处的孔雀蓝的长裙，观察它在光线下色泽的变幻：“少校，把自己的女伴抛下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那名女郎的身上：“尤其是这样一位有香水品位的美人。”

        “您似乎已经名花有主了。”赫尔曼不在乎她的冷遇，打量包裹住她玲珑曲线的军装，不怀好意地坚持搭讪。

        “对，我是他的情妇，三十八岁离婚带俩娃。”她的反讽一时噎住了能言善辩的少校，难怪尤利安对她上心，她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我能有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吗？”以帮尤利安打探的借口，他忽视了自己潜意识中对她的好奇。“暄妍，”她的贝齿在红唇上轻轻一咬：“怎么，您要在这找我的麻烦？”“战争时期我们战场上因为毒气受伤的士兵需要一种特殊药物的医治，那个人垄断了生产这种药物的专利，向军方抬高价格，又推迟了供货日期，贻误了很多人的病情，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少校的表情高深莫测，没有丝毫破绽。“这么说来您是奉旨办事。”看清吊牌的那一刻，习惯了从前少得可怜的生活费的暄妍条件反射地手一缩，怏怏地把裙子挂了回去，不舍地注视着它在暗光处闪耀出绿松石般的光泽。“您担心他不肯买给您？”赫尔曼不解地扫了一眼不远处黑色的梅塞德斯，好心地提醒她：“买得起这种车的男人，不需要女人为他省钱。”

        “要你管。”她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选了一条无袖的桔红色连衣裙和一副深酒红色的墨镜，忽然心虚地借他的身体躲开店员的职业笑脸，悄悄咪咪地向他耳语：“这里可以打折不？”饶是赫尔曼也被她的反差萌逗笑了，吩咐店员道：“把这位女士手里的和高处那条裙子都给她包起来，钱记在我账上。”

        “我的封口费？”暄妍恍然大悟，认真地向他承诺：“我不会揭发你的，只是猜测而已，也没有你的把柄一一那份牛排我吃了，味道不错。”

        “…亲爱的暄，谢谢你的手下留情。”

        尤利安伏案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头也不抬：“赫尔曼，我很忙。”对方恍若未闻，满面春风地坐在他的对面，愉快地用枪托“嗒嗒嗒”地敲着桌面给他制造噪音。

        尤利安终于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没有事就出去。”

        赫尔曼打开尤利安的支票薄，揭下一张支票，填上数额后沿桌面推给他：“帮我报销一下，好兄弟。”

        尤利安冷笑一声，食指抵着那张薄纸推回了少校面前：“你不会以为我不记得你上次收了我钱吧？”“你太让我伤心了，朋友，我可不是那么缺德的人。我今天见到了你的小美人。”

        尤利安果然有了松动之意，眉梢飞扬出喜色：“她在哪儿？”“这个嘛，”赫尔曼重新把支票夹在指间，在好友面前晃了晃：“你签了，我们再聊，如你告诉我的，生意之道。”尤利安这次没有犹豫，龙飞凤舞爽快地刷刷签下自己的姓名。少校接过来，仔细地叠好后放入自己的军装口袋里，这才继续往下说：“她叫暄妍。我陪安娜逛街时凑巧遇见她了。”

        “xuan…”从未学习过中文的尤利安练习着发音，起初有些吃力，但他很快掌握了这个音节，在心里默记了几遍：“还有什么？”“我还知道小美人的地址，柏柏尔大街9号。”“你跟踪她？”他皱起了眉头，她那么聪明，绝不会主动向一个差点逮捕她人提供自己的地址。赫尔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段不重要，兄弟，结果才重要。”“不可能，她还那么小。”尤利安感到难以置信。

        “她披的可是慕尼黑军校的制服，或许你的学生中就有她的情人。而是中国流行娃娃亲，说不定那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那说明她不一定真的喜欢他，“尤利安的眉宇舒展开来：“我还有机会。”

        赫尔曼：你看问题的角度是我没想到的。但他懒得再劝他放弃：“那么，好兄弟，祝你好运。”

        “对了，我可没有敲诈你。小美人想要几件衣服不舍得买，我帮她付了，就当是你送给她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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