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警局

虽然是大年初二，警局的出警效率依然是数一数二，不到十五分钟，民警已经在门口了。

        简单询问情况后，给一片狼藉的客厅拍完照，要求带着两人去警局录口供。

        临出门前，警员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王宇是吧，你的伤口怎么样？没啥事就跟我一起，如果你要觉得很严重就去趟医院验个伤。”

        王宇刚想开口，婆婆一把拦住，一脸的谄媚，“谢谢警官，那我带儿子先去验伤，就不用去警局了吧？”

        “谁说的？去完医院必须来警局录口供。”警官不耐烦的回了句，嘴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以为自己啥责任都没有么？”

        “那谁，田丽是吧，先跟我的警车去警局吧。”警官转头看向田丽，伸出的手有点犹豫，似乎这个场景下扶她一把是应该的，但是又不是那么合适，犹豫的当儿，田丽已经走到了警察的前面。

        这是田丽第一次走进警局，第一次一个人走进警局，第一次以报案人的身份走进警局，她的心里忐忑不安，甚至开始为自己报警这个行为感到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她会不会留案底？她和肚子里的娃将来怎么办？王宇会不会坐牢？如果坐牢王宇一家会怎么报复她？她今天晚上怎么熬？

        来不及等她细想，警局的一切按部就班随着流程走完，笔录完成后，警官放下了笔和本子，保存好电脑里的内容，抬起头看了眼田丽，有一丝丝颇带怜惜的口吻，“你老家不在北京？现在就你一个人？这么大肚子也不来看看你啊？”

        “家人不在这边。”听到这话，在这寒冷的冬天，一点点来自陌生人关心的语气，让田丽一直绷着的情绪防线撕开了一些口子，她压抑着即将哭出来的声音小声回答，垂着头，两只手不停的摆弄着手机。

        “太冲动了，得亏没出事，不然就是两条人命，你去哪儿说理啊？报警也是对的，我们是人民警察吗。”警官关上电脑，带着笑意开了个玩笑，站起身来，起身给田丽到了杯热水。

        “喝点水暖和下，先别走。得等你老公过来一起做完笔录，这是流程，你就在这先歇会。”

        接过水，田丽手足无措的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放下杯子，眼睛环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诺大的办公室摆着4张桌子，桌子上的台式电脑、水杯、零散放着的纸笔提醒着来人过年前这里曾经是一片热闹的办公景象，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提醒着她已经11点多了。顺着窗户看出去，黑漆漆的街道只有一盏盏路灯在散发着光，路灯的光晕下，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

        她想不出要给谁打电话，给父母？害怕他们担心。给朋友？大过年的好像也不太好。

        突然，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正发呆的田丽一下子惊醒般，立马站了起来，背紧贴着墙壁，眼睛盯着门的位置，想第一时间看到到底是谁进来。

        那件熟悉的黑色羽绒服出现了一个角，是王宇，紧接着看见他的脸，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眼睛瞟到了田丽迅速又别开，手就这么插在衣兜里，整个人僵直的站在门口，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满了抵触。看到这幅样子，田丽本有些期盼的眼神迅速暗淡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一个在墙角，一个在门口站着，直到跟在后面拿着笔录本的警官走过来。

        “进去坐着啊，你还得做笔录，站着怎么弄？”警官扬着手里的笔录本冲着王宇说到。

        王宇极其不情愿的一点点挪到距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好，田丽则坐回了刚才做笔录的位置，两人在这么一番“恶斗”之后勉强算近距离面对面了，警官则坐在两人中间的办公桌前。

        照例是一番流程似的笔录，警官看了看王宇带来的验伤记录，抬头看了看这两个人，“还是有点伤，不过算小伤。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你俩性子也太急了。现在也应该冷静了，那个男方，你说说你打算怎么着啊？”警察转向王宇。

        “离婚！”王宇的回答简明扼要。

        “额”听到这话，警官有点诧异，但迅速又调整回了他的职业状态，“肚子里孩子有6、7个月了吧，孩子打算怎么办？”

        “我不要！”警官的话音还没落，王宇抢先且干脆的回答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句话，田丽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王宇，眼神里全是吃惊和难以置信。

        警官也顿了顿，随即说到，“这样吧，案件我已经记录了，但是伤情也够不上立案，你们俩这个情况也只能你们自己解决。但是还是劝你们一句别冲动。大过年的，一家人凡事好商量。就先回家吧。”

        听完这话，王宇干净利落地站起身，冲警官鞠躬说了句谢谢，拿起病历本转身就往门口走。

        “诶，你等等，你媳妇怎么回？”看着王宇大步流星往外走，田丽仍站在椅子边，警官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想叫住王宇。

        门口人影都没了，警官追过去回头冲着田丽说了句，“你慢慢下楼，我先下去。”

        等田丽走到一楼，警局的门口，婆婆远远的站在门的边缘，警官则在和王宇说些什么。婆婆的脸拉的比驴脸都长，看见田丽立马别脑袋别了过去，冲着儿子叫了声“走。”

        母子俩一前一后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停着的白色宝马车里，发动，挂档一气呵成，头都没有回一次。等田丽走到大门口，车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汽车的尾气飘散在空气中。

        田丽就这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警官走了过来，故作轻松的语气冲田丽杨了下钥匙，“来，我开警车送你回去。”

        田丽很幸运，尽管在车上她一言未发，也未掉过一颗眼泪，短短10来分钟的路程，这位警官却开的非常慢，尽可能在安慰她的情绪，想尽办法和她东拉西扯。

        “你们结婚几年了？”他边开车边扭头看了眼田丽。

        “从谈恋爱到结婚快7年了。”田丽淡淡的轻声回答。

        “今天怎么吵这么厉害，都动刀了？”警官试探着问。

        “欺骗隐瞒，婆婆也挑事。”声音依旧毫无情绪。

        “哎，婆媳关系不好处，哪家都有这问题，我老婆最近刚生，和我妈也闹，都让着点。你老公呢，这事也没处理好，怀孕这个情绪有点容易激动，待会回去好好说。”警官语气轻松起来，认为就是他所以为的家长里短的小事。

        “如果只是小事我也不至于，我婆婆怂恿他儿子把钱全部瞒着我，骗我全部都是借的。他们全家过得到挺滋润，又是给他父母买房买车，连他妹房都给一起买了。我这么多年一直省吃俭用，实在是想不通，事赶事，都怼一块了。”提起这个，田丽的情绪有点激动起来，想着毕竟是警察，说话还是稍作了保留。

        听到这番话，警官吃惊的扭头看了一眼田丽，“看你俩身份证都是外地的，年纪轻轻就在北京置车置房，还能给父母买房买车，很有能力了。这日子过得很不错啊。你老公这事办的确实不怎么地道，瞒得确实有点过分了。“警官欲言又止，停了一会继续说到，“再过1、2个月该生了吧，孩子还是有爸妈疼才幸福啊。如果是有小三出轨，我就不开口劝了。但你俩这日子是越过越好啊，分开了未必好，男人吗，气头上冲动说的话别太当真，回去两口子好好聊聊。”

        警官一路将田丽送到楼下，想了想又熄了火、拔出钥匙，干脆的对田丽说了句，“走，我送你上楼。”

        田丽把钥匙插进门锁扭开了门，推开房门，王宇一家已经妥妥的坐在沙发上了，三人脸上的表情依旧难看至极，似乎有一团黑云笼罩在他们脑袋上，房间的气氛极其压抑和诡异。

        听到门响，三人同时抬了头，看见是她，眼神里的恨意似乎就是一把把利剑射向她，警察紧跟在田丽身后也进了门。

        看见警察，沙发上的三人脸色陡然一变，先是吃惊，然后是一副讨好的笑脸。

        婆婆赶紧陪着笑脸半弓着身子往门口走，“警察先生，您怎么也来了？这是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么？”婆婆一脸谄笑地看着警察。

        “我得给她送回来，这大半夜没车，一个大肚子孕妇不安全。”警察摘下了脑袋上的帽子，拿在手中拍了拍，接着环视了客厅一圈。之前散落一地的玻璃、碗的碎片全被清理干净，地板明显也拖过，恢复了原有的白色，如果不是这屋里几个人所呈现出来的奇特氛围，刚踏进这件房一定会认为此刻正是二代同堂，其乐融融过春节的景象。

        “今天晚上你们打算怎么安排？”警官仍旧站在进门的位置，没有丝毫要动的迹象。田丽一直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警官的身后。

        婆婆和坐在沙发上的王宇和公公面面相觑，似乎不太明白警官想了解的安排是哪种安排。

        警察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我是问这个孕妇今晚怎么安排？这么大个肚子，她今晚怎么办？”

        “她不能住这，让她跟我儿子呆一起，我怕我儿子有生命危险！”婆婆的回答异常干脆，声音一下子提高起来，言语里的愤怒不减，说罢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田丽。

        “你还有地去么？”警察回头看了眼田丽问到。

        “没有，我去酒店吧。”田丽说话了，声音不卑不亢，说罢就往屋里走。

        “你要干嘛？”婆婆一个箭步拦在田丽跟前，就像只好斗的公鸡，全身的毛都立者，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拿几件换洗衣服。”田丽冷冷的看着她，说完侧身避过婆婆就往卧室走。

        打开衣柜，两人度蜜月时的箱子仍旧在柜子最下一层静静躺着，好像刚才两人还在打打闹闹讨论着收拾哪些衣服，但现在它就那么静静的呆着，冷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这个连弯腰都有点困难的孕妇艰难的叉开腿一点点收拾衣服。

        回想王宇在她这么大肚子第二次甩手一巴掌，一家子骂他个恶女，警察局里一家子扬长而去，直到现在逼着她在大年初二收拾东西去酒店，田丽已经没有了愤怒，更多的是麻木。也许就是那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想到这，田丽的脑子有了不一样的思考路径，‘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有两个多月才生，绝对是没任何精力和他们家斗。在这种情况下，婆婆坚决赶她走，或者说他们一家要赶她走，绝对是不会要孩子的。今晚受这么大刺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搞不好都没人能发现，她不能走，得住在这，至少安排好后续的事情保证母子平安才能做下一步。’

        或许也是刺激过大，田丽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她放下了手边的衣服，慢慢的坐在地上，叫了声“肚子好痛”。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进来的居然是警察，田丽顺着门口看向客厅，那三个人依旧稳稳的坐着，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如果说刚刚田丽还只是想，现在她确定了，这一家子今天绝对是要她的命。

        警察扶着她起来，带她到了客厅沙发上，“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说完看了眼沙发另一头坐着的王宇，“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好歹是你的孩子，得看看啊。”

        依然是稳如泰山，那一家三口毫无动静，只是冷冷的看着。

        “谢谢警察，这两天时不时会痛一下，可能今天情绪有点大，反应稍微大点，实在不行我打120，谢谢您，我休息会。”田丽坐在沙发上，感激的看着警察。

        “你们三个找酒店睡吧，今晚让她住这，别折腾了，一个孕妇别闹出人命了。”警察干脆的冲着那一家三口说到。

        婆婆缓缓的抬起屁股，冲着田丽翻了个白眼，慢慢的走到门口，公公则像个瘦马杆傀儡似的跟在婆婆屁股后面，王宇此时也站起身恶狠狠的盯着田丽看了一眼，走到门口。

        警察正要转身和田丽说什么，婆婆猫着腰又打开了门，一脸谄笑着，“我拿点东西”。说完，把吧台上的一箱牛奶、晚上田丽和王宇在超市买一大袋吃的打算一股脑全部抱走，哪知道超市袋子没扎口，一抱落了不少东西掉在地上，地板上稀稀拉拉的散落着一些田丽给自己准备的饼干、水果、酸奶。

        婆婆慌忙弯下腰，着急忙慌地一个个把东西都检进袋子，这一幕让警察目瞪口呆。

        一直不吭声，门口站着的两父子此刻貌似回归了人的感知，略显尴尬且不耐烦的冲着她喊道，“不要了，走吧走吧。”

        尽管如此，婆婆依然是半拖半抱着把东西尽可能的全部拿走了，很幸运，地板上给田丽留下了一包趣多多饼干。

        蓝色的趣多多饼干上咧嘴大笑的饼干人，似乎在嘲笑田丽半年前错误的决定，以至于今天走到这个局面。

        “你今晚先好好休息，和他们家尽量好好沟通，明天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直到看到王宇家人关门离开，警察才带上帽子，看了眼田丽，往门口走去。

        田丽扶着腰站起身，送警察到门口，临关门前，警察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身，很严肃的说了句，“门锁好了，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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