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沈宁萌拿出另一张门卡，刷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里面，殷余青正背对着她捣鼓试管，试管中是暗红色的血液，外面贴着【4-01】和【4-36】的字样。
这是沈宁萌之前利用职务便利，偷偷多抽出来的。
刷卡开门的声音十分明显，但是殷余青却没有动作，沈宁萌在门口等了两秒，意识到自己等不到回应之后，慢吞吞地上前，将手上的记录放在早已堆满资料的桌子上。
打眼一看，那些资料都与【造神】相关，摞起来差不多能有半个人高，上面画满了标注。
本来以现在的科技，这些都可以在电脑上查询，但是殷余青已经被禁止插手相关实验了，所以只能先偷偷将最重要的部分打印下来，在私底下研究。
沈宁萌就这么直直地站着，没有放下资料，也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盯着殷余青的后背，直到对方倍感不自在地回头，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沈宁萌垂着眼，声音压得很轻：“我觉得他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恶劣，直接问不可以吗？”
“什么？！”殷余青当时就火了，他直接放下手上的试管，从转椅上跳起来，发福的身躯在这一刻异常地灵活。
他大步走到对方面前，呵斥道，“你是不是也被控制了啊？竟然有这种想法？”
“我没有……”
殷余青粗暴地打断道：“昨天也是！谁允许你让他们两个见面的？？？要是没有我帮你掩护，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就算已经生气到了极致，殷余青也有记得控制音量，就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一样。
让他没想到的是，平常一直轻声细语的小护士，今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敢和他叫板。
“会发生什么？”沈宁萌情绪有些失控，“你也意识到自己正在针对的是全世界未来的希望，而不是过去那些失败品了吗！”
“注意你的身份！”
“这句话还给你！这甚至不是你的项目！”
“听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殷余青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试图让对方回忆起一开始合作时的心境。
“【4-01】虽然能力超群，但并不是什么全世界的希望，而是随时会爆炸的威胁。”
“你也看见他最初登场时的状态吧，在场的十二个人！在001秒内一度逼近脑死亡！”
殷余青的声音逐渐将沈宁萌拖进了不久之前，那个恐怖的瞬间。
十二个人被一同拉进了医务室，事发当时的监控在大屏幕上反复播放，包括每个工位对工作人员身体的具体监控数据。
十二个人，他们的数据是如此的一致，惊心动魄的精准，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健康，到一只脚迈入死亡，随后又重新变得健康。
从未有人相信，人体的数值可以变化得如此之快，像是短暂的贴图错误，或是神明一瞬间的坏心情，随后祂又意识到，哦，不，现在还没到时间。
这件事情的冲击甚至比导弹要来得更大，因为它无声无息，毫无征兆，你完全无法躲避，或是预测对方的行为逻辑，甚至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恶魔在她耳边低语：“你安心将你的丈夫交给这样的存在治疗吗？”
沈宁萌喃喃自语：“但是他后来不是将一切都修复好了……”
“你要寄希望于【4-01】一瞬间的仁慈吗！”
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沈宁萌一跳，见对方被自己镇住，殷余青的语气又缓和下来。
“只要你持续为我提供便利，我也会回报给你便利。只要有这些数据，很快，治疗药剂的配方就会进行升级，我可以保证你的丈夫会是第一批接受治疗的人。”
说着，殷余青缓缓向前，伸手去拿沈宁萌手中记录着数据的本子，并在发现对方还有犹豫后，又下了一剂猛药。
“药剂和【4-01】不同，虽然不能完全治疗到让他重返战场的程度，但是同样也没有任何风险和副作用，与你白头偕老是足够的了。”
沈宁萌细长的手指一僵，无名指处戒指形状的晒痕仿佛烫了她一下，指尖的力道也因此放松，殷余青借机抽出了本子。
本子哗啦啦地被翻看着，那些平稳的数据对殷余青来说没什么价值，他想了想，合上本子，来到沈宁萌的身侧轻声说道：“现在，我要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情。”
说完，他越过了小护士，到门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尚未开封的、抽血需要用的那种针头。
沈宁萌双手交叠，护在自己的身前，形成一个无意识的防护姿势：“明天没有抽血任务。”
“而医务室也不是第一次丢失试管。”殷余青很是无所谓，“我会帮你掩护，像往常那样。”
“……这个针头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殷余青好像被她逗笑了：“你都没有问过之前那些血液我拿来干什么了。怎么这回就害怕了？”
沈宁萌刚想反驳，但她又发现，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她一直是帮凶，只是之前不那么明显而已。
见对方开始动摇，殷余青在她面前抖了抖尚未开封的针头，将东西塞进了护士装的口袋里，并像敲击在她的心脏上一般，重重地拍了两下。
第二天，沈宁萌如往常一样，到祁纪的房间为他做日常检查。
“怎么样了？”
沈宁萌一愣：“什么？”
“名字。”祁纪坐在小沙发上，拄着脑袋看向她，“有什么建议吗？”
“啊……”她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对不起，昨天突然有些事情，所以就忘记了。”
说完沈宁萌下意识地避开了祁纪的目光，手指在光脑上随便瞎划拉：“今天新增了一个抽血，过来坐好。”
“……”祁纪从低矮、不便于抽血的小沙发上站起，擦着沈宁萌的身边坐到床上，沉默了两秒，问，“我有哪个指标不正常吗？”
“什么？”
她的心不在焉表现得是如此的明显。
祁纪晃了晃脚，反问：“不然你为什么要给一个健康的人如此频繁的抽血？”
沈宁萌笑得有些勉强：“并不是我要给你抽血，我只是领了这样的任务而已。”
“这样啊。”祁纪看上去信了，“那我们快点吧。”
“嗯……就这么办吧。”
沈宁萌回神，在小推车里拿出了需要的东西，又将手伸进口袋，手指仔细感受了一下针头外包装独特的质感，深吸一口气，扭头之后，便又是亲切又话痨的护士长。
哦，也许不那么话痨，因为她最近的话明显减少。
还不等她指挥，祁纪自觉地伸出胳膊。
白皙的皮肤上，前两天的针孔还微微泛紫，周围更大的范围因为祁纪疏于照顾，而形成了一大片淤青，连淡青色的血管也被遮住了部分身影，看着尤为可怕。
祁纪顺着沈宁萌的视线看去，颇为贴心地提议：“要换一个位置吗？”
之后又伸出了另一个胳膊，也是青了一块。
沈宁萌记得，那块青色处的针眼，就是昨天殷余青手上把玩的哪管血液的“出处”。
“我、我好像落了东西，稍微等我一下。”
仿佛再也忍不住了，沈宁萌在表情变得更加怪异之前赶紧转身，全靠小推车支撑着身体。
一边是自己正在慢性自杀的丈夫，一边是无辜的祁纪。
沈宁萌觉得自己仿佛被劈成了两半，感性和理性交织在一起，并在漫长的争斗中逐渐分出了胜负。
苹果脸小护士背对着祁纪抬手，像是突然收到什么消息一样抬手，避开对方的视野在光脑上随便点来点去，随后扭头。
“刚刚接到通知，今天的抽血取消了。”
她的表情来不及伪装得很好，连简单的微笑都像是职业性假笑。
随后，怕自己再改变主意，沈宁萌甚至来不及和祁纪好好打招呼，甚至有些失礼地直接将原本放在床上的那些准备材料收走，转身离开了。
沈宁萌走在去找殷余青的路上，她打算和对方说清楚，以后不干了。
结果和往常一样开门，门内的景象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贺、贺教授？”
失踪已久的贺止鸣坐在殷余青的办公椅上，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沈宁萌站到一旁。
小护士在这个变故的冲击下有些慌乱，环顾四周，在药柜旁边看见了被铐起来的办公室的主人。
“我听说最近经常会丢东西……一开始几个针头或是试管，但昨天库房的工作人员发现，少了一瓶【凯特雷斯】”
沈宁萌原本还在好奇，为什么失踪这么久的贺教授，对各种数据的掌控竟然依旧是如此精确，又随着话题的进一步展开直接怔住。
【凯特雷斯】是之前在对帝国的战争时期，联盟发明的某种催化剂，比较稀奇的是，这种催化剂作用于精神上。
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精神都会一点点被磨损，而【凯特雷斯】可以加快这个过程，并且还是不可逆转的。
想到之前殷余青给自己的那个针头，如果真的按照计划实施，沈宁萌自己也会受到影响！
殷余青根本就没考虑过她！
沈宁萌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经历，她觉得这都是【4-01】救了自己，如果不是最后的对话，还有其他一些细节，她今后的生活便会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瞬间被毁掉！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离她而去，沈宁萌放弃了挣扎，将那个特殊的、未拆封的针头递给贺教授，作为证据。
见针头没有拆封，贺教授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将整个包装扔进了一旁的监测仪器。
机器运作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中是如此的明显，时间仿佛也被无限拉长，在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之后，结果出来了，贺止鸣站起身，去查看那个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的结果。
点开查看结果的案件之后，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贺止鸣稍微扶了扶眼镜，遮盖住自己嘴角忍不住勾起的微笑。
屏幕上显示，这个针头就和普通的一模一样，任何特殊的地方。
另一边，祁纪拿着刚刚趁着沈宁萌转头时偷来的针头，对着阳光照了又照。
有谁还记得，他在前护士长丢东西的时候，捡了一个未开封针头？
——事实证明，你永远不知道随手捡来的东西都能派上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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