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深渊下

红光酷似陨石，落入一片竹林之中，没有火花，没有巨坑，只有相互攀比高度的绿竹，一节一节，无穷无尽，竹叶随着风沙沙作响，总有经不住诱惑的绿叶跟在蒲公英后面，随后便会有拦腰截断的危险，得以死于锋利刀刃之下的幸运儿不会被艳羡，久而久之，此等眷顾只剩嫌弃了。

残月倒映在一湾清潭之中，在破晓之前魅力不减，可见这是一块宝地，可将唯一的光存于缝隙间，抓得住清净，亦可贪图美景，最适合苟且偷生，最适合躲躲藏藏了。

冷风之下，潭水却无波纹，这一切归功于一块巨石，还不能夸，巨石会觉得自己胖的，这也是它的可爱之处。

巨石之上有一个灰色身影盘膝而坐，左手持剑右手持壶，他的脸颊微红，红色的嘴唇下是白色胡须，当胡须随着下巴上下浮动，就意味着他又开始喝了，很难解释，没有酒气也能回味着，似乎如痴如醉，直到壶内的最后一滴落入嘴中。

不知是老者的失误还是故意为之，长剑随着空壶被一起掷于水中，他起身，从灰袍里掏出一个发光的水晶球，有点眼熟，他没有去把玩这个，而是向地上那些纹丝不动的尸体打量，尤其是那安然无恙的陨石，还是有关联的，尸体是森森白骨，陨石是新鲜血肉。

“我现在手无寸铁，你要不要来道谢？”

老者突然说道，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掌控着一切，他从巨石上跳下来摊开双手，慢慢的向宇林靠近，装尸体是因为年轻人害怕了，这也难怪，宇林睁开眼看到的是满地尸骨，外加一个满脸通红的老头，他不敢再仔细看，纵使他觉得像屠夫的老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们已经死了很久，骨头快被染成绿色，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是自愿死去的！”老者用手指玩弄水晶球，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宇林站起来悄悄退后几步，不小心踩到几根尸骨差点摔倒，这一个踉跄让他清醒许多，不过逃离的想法仍旧要霸占脑子，智取，这是他最强烈的本能，从身形来看，老者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不可小觑的气息，虽然空气中多是些野草野树加尸骨的腐朽味，但还是要相信预感，如此荒凉的地方哪来的老人家悠闲散步......

“呵呵......世态炎凉，这里跳崖的人还挺多的......”宇林不自然的笑道，心跳一直停留在跳动的极限。

“这些尸骨有棱有角的，不觉得是死于刀剑之下吗？”老者随意捡起脚下的一根尸骨，尸骨在水晶球的照耀下，刀痕清晰可见。

“别杀我！什么事都好说！”宇林紧张的说道。

“愚蠢，我救了你，又怎么会杀你！”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宇林还是没有放下戒备，相隔着安全距离才敢坐在石头上，同时感受到手掌上的火辣，一下子如梦初醒，生命中的侥幸总是来之不易。

“你很勇敢，就是傻了点”老者开始把球抛着玩耍，像个杂技表演者，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宇林不明所以。

“这个东西的魅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以视其如粪土，也可以视其为珍宝，不过对你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吧？说起来，你为了这个不惜放弃性命，其实有点幼稚，或许你讨厌我这种站在高处的口气，但你要学会承受，因为这在未来，可能是你的家常便饭”老者像是在自言自语，时不时还偷看宇林一眼。

“那个球就当作是您救我的谢礼吧，我身上也没有别的值钱物了”宇林松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你身上的伤要白费吗？你倒也痛快，你走吧，沿着这水潭的缝隙一直走便是出口”老者把球抛给宇林，一下子失去了为难的雅兴，背过身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期待什么，这一招倒让宇林上套了，或许这才是老者的本意。

“您在这里，散步吗？”宇林接过球便放进口袋里，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恶毒的面孔也要留下这个礼物，他尝试闲言碎语，打消瞬间的恨意，这是为了能一举两得，他感觉老者很寂寞，或许这也是真的。

“我是来寻找死亡的，你呢，你来到这里是偶然还是本意？”

“偶然，当然是偶然！”宇林快速回答，再说谁会没事往崖下跳，他退后带有礼貌的离别鞠躬，也藏着谢意，便欲转身离去。

“寻找死亡是轻生的意思吗？”宇林忽然问道，尽管看起来像是玩笑，也很神经。

“我最讨厌你这种天生卑微的贱民，连源都没有，却总喜欢摆出惭愧的模样！”老者放缓语速，只为吐字能够清晰。

“源？是金钱吗？”宇林诧异道，他没有生气，也不知道老者为何突然冷眼相待，这一切有点莫名其妙。

“或许这就是我的归宿吧，你这只小妖什么都不懂，却喜欢操心与自己无关的事，你知道源是什么吗？源是力量的本体，源越强力量越大，能破水碎石，能踏空而行，这是成为武者最基本的东西，看，像你这种累赘般的蝼蚁，呼吸空气都如同是在祈求，天呐，上天真的没有那么多好生之德，眷顾了芸芸众生，还要可怜多余的你！”老者手指灵动，随意便能击起巨大水花，汹涌波纹从中心扩散开来，巨石也被切割成两块，那是肉眼可见的鬼斧神工。

“您天生就如此强大吗？如果成为灵妖需要有如此好心，我倒觉得有点可怜，我也没那么向往了”宇林看着脚下，自己的身躯让阴凉变得更暗，他感觉到痛苦了，一种舒适下的痛苦。

“我想去那里，你呢？”老者接着指着一个拥有巨大的光的地方，金灿灿的黄线边缘是彩虹光晕，一圈一圈犹如泡沫。

“就算是灵妖，也会死的吧！”宇林顺着老者的手望去，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自火神解脱之后，万族鼎立，世间浑浊不堪，也再没有一只妖能浴火重生！”老者望着光芒，那里异常闪耀起来，他开口感叹道。

“你一定觉得我想赎罪和忏悔，因为这些尸骨都是我的手笔，大错特错，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我的源，我的道，你快滚吧，小家伙，离别之前我送你个见面礼，至于你能利用它得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老者没有停下嘴，说着说着，就扔出一把黑色的折扇给宇林，扇面上刻着一个梅花的图案，纯红的梅花还有斑点点缀，实在有心，还能想象出梅花被风雨抽打的憔悴模样。

“您保重！”

宇林也不啰嗦，拿着礼物转身就走，他觉得老者神智可能有点问题，与疯子同处是件恐怖事，而且还是位有力量的疯子，谁知道会不会被误伤，直接被剥夺性命都有可能。

“等等！”

老者忽然开口叫住宇林，这个呼喊吓得宇林灵魂出窍，紧张不已，但也没有拒绝回头的理由，就凭手中的礼物，还有任其宰割的事实。

“你口袋里的宝物会散发出诱人香味，而且香味会飘得越来越远，如果你不想被有心人盯上，最好是把它密封起来，你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吧，它有一个美妙的名字，叫血晶果......”

老者玩弄的语气不够刺耳，是因为他眼神中竟有依依不舍的味道，也不知是对人，还是对物，对往事也有可能，他说完就一直保持着笑脸，嘴角的弧度会让他抽筋的，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见一个背影，是宇林离去的背影，决绝不做作。

宇林又想起那个恶毒的身影了，她可能知道血晶果会留下足迹，也一直想把危险当作礼物，算了，这样似乎有点不够大度，不过心胸狭隘到原谅也不至于，如果她没有割断绳子，宇林就算被骗也能心甘情愿的，可惜事实要招来恨意，这是多一个心事的苦恼，直到留下痕迹一直藏，一直藏......

宇林已经走到水潭缝隙的尽头，他回头看一眼已看不见里面的风景了，他回想起幼时长辈们的教导，一定要站在阴影处，别去好奇那种光芒，要是不小心被那个光照到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那个光不是宝藏，就是热烈温暖了一点，却还是拥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拥有无穷无尽的诱惑，这是有缘由的，宇林曾经问过，问过很多的爷爷奶奶，他们充满纹路的脸上坚定又执着，问他们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有的可能会强忍着泪水，也可能会空洞着傻笑，但回答一定是不变的，他们会说自己缺一场盛大的日出，哪怕此刻是回光返照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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