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救命啊!”
尤静仪声嘶力竭的喊出这三个字后,便全身脱力,瘫倒在白底黑字的门牌底下。
“安平县人民政府”,这七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在尤静仪看来,像溺水之人能抓住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救命啊,我叫尤招娣,是李家沟李明实家的童养媳。”说到这里,尤静仪不由自主停顿了一下,招娣这个名字满是森森的恶意,更令她不能接受的是,叫这个名字居然是她?!
就离谱。
可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实在不适合吐槽。尤静仪停顿只有一瞬,快到周围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她含着热泪咽下这口老血,继续哭诉:
“对,就是童养媳。我六岁到了李家,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猪差,他们是存心不给我活路呀。”
“我不及灶台高就垫着板凳烧饭,每天有洗不完的衣服,我还要背着比我高的竹筐上山砍柴,稍慢一点李家人就是拳打脚踢。可就是这样,我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吃饭,碗里能捞到几粒米就是过年。晚上我就睡在羊圈旁,一年四季没有被子。”
字字泣血,声声断肠。
咳,虽然嗓子嘶哑,虽然边哭边说,连尤静仪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能把台词说得如此字正腔圆、跌宕起伏、发人深省、感人肺腑?
嗐,要是早发挥出这台词功力,怎么会在娱乐圈混了十年还是不温不火的十八线?
对,尤静仪不是尤招娣。
但,尤静仪又是尤招娣。
一天前,尤静仪还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无聊的翻看着经纪人发给她的剧本。
剧本名叫《花开富贵》,讲的是华国六十年代,李家沟李明实的小女儿李云菲重生了,女主重生后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这是一部由政府投资的反映时代变革的大ip,经纪人费尽心思才给尤静仪争取到一个小角色,就是剧中没有一句台词被女主当作垫脚石的童养媳——
尤招娣。
作为女主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尤招娣死得很惨。她死后一年,亲爹找来,错把女主当成女儿,全心全意给予扶持,这才成就了女主的巅峰人生。
看到尤招娣的结局,尤静仪气得火冒三丈,随手把剧本扔到地上,把编剧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能是骂的太难听遭了报应,一睁眼,她就成了奄奄一息的尤招娣。
现在正是大早上,一天中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尤静仪的惨状引得人竞相驻足,她的哭诉更是让很多人心生同情,吸鼻子的抹眼泪的不在少数。
李明实捏着烟杆的手紧了紧,脸色更加阴沉。终日打雁,一不小心居然被雁啄了眼。这小娘皮平日里老实本分大气都不敢喘,今天这是反了天了。
想到自己一家之长的威严,李明实有了信心。他把烟杆插到后腰,分开人群挤到前面。
定睛一看,招娣的情况是不太妙。
正是初春,天寒料峭,他裹着大棉袄还瑟瑟发抖,招娣身上却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单衣,衣袖短了一截,脚上的布鞋早就破破烂烂,露出几个青紫发黑的脚趾头。
尤招娣扑倒在地,李明实在后面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瘦骨支棱的肩膀,和撑在地上的那双手。
那肩膀瘦得只看到骨头,纤细的骨头看上去一用力就能折断。还有那双手,完全不像十八少女该有的,那双手上冻疮累冻疮,红肿化脓不说,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肉模糊。
就是李明实看着都有些不忍。
李明实长长的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自己婆娘会这么薄待尤招娣。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还是赶紧解决眼前的麻烦为妙。
“招娣,是爹的错。爹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家里穷,爹把你们几个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跟爹家去吧,爹知道错了。”
李明实老实巴交的脸上露出苦哈哈的表情,混浊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浓浓的悔意,一下子感动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现场一下子反转。
不好,尤静仪一个激灵,她低估了李明实的不要脸。
可怜她十八线小明星的演技,快要赶不上现在的形势了。尤静仪心急如焚,身体快思维一步,颤抖着蜷缩成一团,那是对李明实从骨子里传来的害怕。
“别,别过来。”
尤静仪控制不住这具身体本能恐惧,她别过头,不需要任何演技,眼睛里已经是雾蒙蒙一片,“爹,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我不想给大哥结冥婚,我是活生生的人啊。”
尤静仪拼了,以前没演技是没钱,现在没演技是要命,从她看了无数本小说的经验来说,穿越人士基本不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所以,尤招娣死了,尤静仪也就死了。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
凄厉的声音里饱含对生的渴望,加上丰富的内涵,吃瓜群众的脸色都变了。
“童养媳,冥婚,现在都六零年了,居然还有这些封建思想存在,真是难以想像。”
“可不是,招娣也太惨了。呸,李明实一家就没好人,以前还说招娣是他们远房亲戚,他们一家人是好心收留。”
“看尤招娣那样,李明实一家怎么可能是好人?我看呀,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面相看着老实,其实背地里就是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东西。”
“可怜的招娣,县里的领导呢?我们这可是新社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领导要给我们受苦受难的招娣主持公道。”
谭四海拎着土黄色的军用挎包,从解放卡车的车斗里轻松的跳下,“呸”,他低头吐了口口水,把尘土和疲劳一起宣泄出去。
卡车停顿了不到十秒,就呼啸着向远处驶去。
谭四海看着卡车排气管冒出团团黑烟,还有拼命飞驰的四个车轮,羡慕的眼睛都红了,他深吸一口柴油味的尾气,摸着脑门暗叹——
四个轮子就是牛。
感慨还未散去,谭四海就发现县政府门口围满了群众,嘈杂如菜市场。他娘的,今天第一天上任就遇到作妖的,这是敌特分子给他来的下马威吗?
谭四海心里带了三分火气,他把旧军帽抓到手里,抻着脖子往人堆里张望,边走边喊:“同志们让让,大家让让。小陈,发生了什么事”
小陈大名叫陈东方,是谭四海的警卫员,这次跟着他到安平县来赴任。他不过十七八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早早就挤到了前排,看见凄惨可怜的尤招娣,他用衣袖擦着眼眶,带着哭腔回道:
“团谭县长,是有个叫尤招娣的女同志来县里喊冤。”
这话说得很有倾向性,谭四海听了很不满意。看事情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小陈还是缺少历练不够沉稳。
听到县长两个字,吃瓜群众顿时安静如鸡。
县长,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大的官。
尤静仪已近昏迷,但县长两个字入耳,她又有了力气。她撑着冰凉的地面,艰难的转过头,印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高大威风的黑脸大汉。
黑脸?!
尤静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古代那个为民申冤的包拯包青天,而且这个黑脸大汉和传说中的包青天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这大汉长得跟包青天一样黑,应该、也许、大概是个朴实无华,善良老实的好人,吧?
于是,尤静仪放任自己晕死过去。
“唉,同志你别晕啊。”
谭四海眼睁睁看着看不出性别的一团东西晕死过去,急得真叹晦气。他双手叉腰,挤出笑容放软声音吩咐道:“小陈,把人弄到县政府里头去,然后把穆兰找来给人看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仔细着点,别把人给弄死了。”
说完,谭四海把旧军帽戴到头上,挑眉感慨自己真是体贴善良。不过自己如今也是当县长的人了,对待人民群众就应该像春天般的温暖。
李明实缩在人群里不敢吱声,凡是带“长”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可看到尤招娣被政府里的人带进去,他又急得像热锅边上的蚂蚁,冷汗不要钱的往下淌。
要是尤招娣瞎说八道污蔑他们一家,该如何是好?
李明实顾不得流到眼睛里的汗,眼巴巴的看着小陈的背影,咬咬牙,双腿哆嗦着追了上去。
不行,他也是当事人,也有申诉的权力。
对,扫盲课上□□是这么教的吧?
“哈哈哈,老徐,我们又可以一起战斗了。”还没进办公室,谭四海就张开双臂,爽朗的大笑起来。
徐燕华双手捧着搪瓷杯,听到谭四海的笑声是不动如山,暗地里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要跟谭四海这个王八犊子做搭档。
徐燕华三十来岁,清瘦白皙,带着圆形的金丝眼镜,特别的斯文儒雅。他和泥腿子出身的潭四海截然不同,他早年出国留学,回国积极投身革命,后被领导安排到谭四海身边当政委。
战争结束后,徐燕华到安平县当书记,少了牛绳的谭四海又在部队里“惹事生非”。无奈之下,领导只能把人“发配”到安平县来。
有徐燕华看着,领导才能放心。
“现在全国已经解放,不需要战斗。”徐燕华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哎,怎么会?敌特分子亡我之心不死,我们的战斗就不会停止。”
好战气息扑面而来,徐燕华无奈的叹息,他懒得扯皮,岔开话题道:“外面吵吵闹闹,这是怎么了?老谭,党和人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谭四海把行李随手扔在地上,大步上前先给了老战友一个大大的拥抱,还用力拍了拍老战友的后背。嗯,一如既往的瘦不拉叽弱不经风。
“老徐,你还是老样子。”
“咳,咳,手下留情。”
徐燕华嘴角上不住的上扬,拥抱把几年的分离一扫而光,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王八犊子。
“哈哈哈,我都没使劲,是你太脆弱。”
好吧,谭四海还是那个讨人嫌的王八犊子。徐燕华把仅剩的一点感动抛掉,用力捶了下对方的肩膀。
“水”。
尤静仪觉得自己一定是身处十八层地狱,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而肚子里像被人用刮骨钢刀死命翻搅着,五脏六腑碎成了血沫。疼得实在受不了,她张嘴发生微弱的呻吟。
“尤招娣同志,你醒了!”
一个带着甜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边,好听的让尤静仪忽略了尤招娣这个称呼。
哦豁,她真的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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