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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嚣张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既是活人的节日,也是亡人的庆典,是少有的两个世界相通的时刻,家家户户早准备好纸钱香烛,祭奠亡魂,寄托哀思。

        京城之中,自大清早起街道上便弥漫着一股子烧香烧纸钱的烟味儿,显得整个城市都空寂几分。

        百官身着礼服,随同皇帝前去京郊太庙祭祀,请来十方观与无相寺的道长和尚一起做法。

        昌国有重大节日祭祀的习俗,中元节则必请法师超度亡灵,慰藉鬼魂。

        秦简音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描述过这等场景,焚香诵经,场面隆重。

        秦宽当时笑着回忆,道:“离近了会显得很吵闹,但是能教人平心。”

        的确有些吵闹,秦简音心道,但是想到或许父母也在被超度的一众魂魄里,又确实让他内心平定了些许。

        他看向周诚,对方的神情专注而肃穆。

        祭礼过后,周诚作为皇室中人,还要再去宫内祭祀一番。

        一个上午就在诵经声中渡过了,难得休假,秦简音今日也未在明光堂多留。

        回府后,他褪下繁琐的礼服,换了件素色的衣衫,又重新梳了头,用发带绑好头发,看着温润内敛,多了几分书卷气。

        换衣服时,他瞥见衣架上挂着新编好的络子,顺手取下脖颈上的玉佩比了比,觉得颜色不太搭,摇摇头,又将玉佩戴了回去。

        那块玉佩他戴了二十几年,早就习惯了,一取下来脖子上空荡荡的,看来也用不着换个佩戴方式,回头换一根绳子就行。

        时辰尚早,他取出先前备下的黄表纸,接着上回的内容,继续钞写表文。

        这种表文他基本每年都写,内容无非是敬告先祖、给亡者送钱送衣等,要跟纸钱一起烧。

        月白进来换茶的时候,表文已经写完了,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边;桌上摊开一幅未完成的画卷,秦简音手中执笔,垂眸凝思。

        倘若周诚在此,肯定能一眼认出来,画上负手而立的人正是自己。

        月白动作极轻地将茶碗放下,可依旧免不了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似是被忽然惊醒,手中的笔一颤,在画面上留下一点墨迹。

        秦简音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纸上,顺势将那处墨渍几笔勾成一枝桃花。

        而后漫不经心地搁下笔,对正要退下的月白说:“叫川芎他们都别忙了,换身衣裳,你们也出府玩一玩罢。”

        一早他就给防风放了假,让对方得空去看望白芷。两人聚少离多的,他看着也不落忍。

        川芎和众人关系好,跟谁都玩得来,倒是用不着他费心。

        “那主君您呢?”月白问。

        秦简音端起茶抿了一口,温和一笑,随口道:“我晚些时候与武安王一起,你们可别来打扰,不然他又该小心眼儿了。”

        要是跟周诚待在一块儿,其他人难免拘束,他索性叫大家自己去玩。

        他在院中烧完东西,又简单收拾了一下,等周诚从宫里回来,便一起乘车离开积英巷。

        今日过节,东大街人多且杂,他们下车后,顺着街道闲逛。

        为免被人认出来,周诚还随手从路边买了两个面具,自己戴上老虎形状的,兔子的给了秦简音。

        两人肩并肩在东大街慢慢走着,看路上人来人往,倒也不算无聊。

        逛得久了,秦简音有点疲乏,见湖边有个亭子,想着赏月吹风也很惬意,于是跟周诚说要过去稍歇一会儿。

        还没到放灯的时候,周诚闲不住,刚坐下就又盯上了远处一家排着长队的点心铺子,说那么多人都要买,他家东西必然不错,问他想不想尝一尝。

        见他点头,周诚立刻放下买来的一堆东西,兴致勃勃地奔着那铺子去了。

        方才一路上周诚给他买了不少玩意儿。

        他多看了几眼摊上的河灯,周诚就买了;他说草编蝈蝈有意思,周诚也买了,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这会儿全一股脑堆在他身边。

        他坐在长椅上眼睛一闭,斜倚着栏杆小憩,明亮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喧闹的人群似乎也与他隔绝开来。

        芸芸众生之中,唯有他遗世独立,浸透了满身月色,一袭素衣也沾上几分飘渺之气,不染纤尘,连覆在面上的兔子面具都多了一份淡然。

        一眼望去,他周身镀了层薄薄的光晕,有如天上那轮皎月,恬淡清净得很。

        然而偏偏有人要打破这点清净。

        远远地过来些人,为首的大约是哪家少爷,似乎喝醉了,拉着身边的下人说个没完。

        他的排场不小,周身簇拥着一众小厮,吵嚷着朝这稍显偏僻的小亭子走来,看样子也是要歇歇脚。

        亭子本就不大,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难免显得拥挤。那些小厮看向亭中闭目养神的秦简音,想将他轰走,为自家少爷腾点空。

        其中一个小厮快步走过来,横着眉毛瞪着眼,呵斥道:“起来!没见我家少爷要歇息么?还不赶紧让个地儿!”

        秦简音骤然被扰了清静,一手扶着面具坐直了,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这亭子是你家少爷建的?怎么还不许旁人坐了。”

        “废话真多。”那小厮道,“给我家少爷腾地方是你的荣幸,赶紧的滚开别磨叽!”

        朝这边过来时小厮就打量了秦简音,看他一身不算名贵的绸料衣裳,腰间也没有任何装饰,瞧着就像个普通书生,故而说话也不客气。

        秦简音不想招惹醉酒的人,也不屑与仗势欺人的人计较,还担心周诚知道了会掺和进来,于是慢条斯理地拢好周诚买的小玩意,起身就要离开。

        圆月映着他的下巴和唇,有莹莹的光在其上流转,圣洁又柔和。

        那个醉醺醺的少爷看呆了,不由自主凑过去,大着舌头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把面具摘了让本少爷瞧瞧。”

        一股酒味儿扑面而来,秦简音捂住口鼻,嫌恶地退了半步,摇摇头,懒得搭理这醉鬼,抱着东西错身走下台阶。

        可谁知他宽宏大量,这些人却不是省油的灯。

        方才出言不逊的小厮见他不搭腔,还蹬鼻子上脸了,跑过来扯住他袖子,颐气指使道:“你聋了?我家少爷问你话呢!”

        被人几次三番无礼对待,饶是秦简音好脾气也不免嫌烦。

        他转过身,略扫了小厮一眼,道:“放开。”

        小厮没来由地一愣,手却就是不松。

        那少爷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围着秦简音左看右看,不知为何,秦简音觉得这个讨人嫌的家伙有一点眼熟。

        醉鬼少爷忽然伸出手,竟是要直接掀开他的面具,被他一手拍开。

        未等他发作,另一处忽然有人朝这边走过来,笑嘻嘻的声音先发而至:“咦,洪兄这是在做什么呢?”

        秦简音扭头一看,也是个看着眼熟但不知道姓名的,大约又是谁家的公子,浮夸的作风颇似于从前的安原。

        天气又不热,还非得摇着个扇子。

        走得近了,程续才注意到被洪缜纠缠住的面具青年,眉毛一挑,眨了眨眼睛,“哟哟,貌似是个美人儿啊。”

        秦简音冷了脸,道:“借过。”

        程续也就调侃了一句,含笑侧身给他让路,可洪缜醉得狠了,不依不饶地拦着不让人走。

        而且还有多嘴多舌的小厮在一旁煽风点火:“要不把人留下,陪少爷您好好玩一会儿?”

        听得这话,秦简音有些恼怒,冷冷地扫了一眼那醉鬼和小厮,转头去寻周诚的踪迹。

        他生气了,他想告状。

        奈何在点心铺子门口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晚上光线不好,且离得太远,他看不清。

        未果,他的视线只得转回来,一字一句道:“快些让开。”

        洪缜哪管他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人很耐看,按捺不住地又要掀他面具,被他再次躲开。

        “好啦。”

        程续终于看不下去了,过来解围,“阿缜,让人走吧。别胡乱惹事,人家看样子要生气了。”

        “程续,你别乱说,本少爷不过是跟美人说几句话,哪里惹事了?”

        今日洪缜喝多了酒,说话也不加思考,想着自己只是调笑几句罢了,甚至还觉得秦简音实在小肚鸡肠。

        听到两人的互相称呼,秦简音忽然又不急着走了。

        他仔细回想,京中姓洪的官员也就那些,年纪字号能和眼前人对上的,也就洪祈的小儿子洪缜。

        至于那程续,想来必然是程慈的儿子。

        素来听闻洪祈的小儿子性格顽劣,整日斗鸡走狗,混迹于秦楼楚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是他还没说什么,突然看见了周诚,双眼一亮。

        “怎么回事?”周诚抱着油纸包过来,挡在他跟前,一脸怒色道:“你们是何人?干什么呢?”

        真是的,自己不就稍微离开了一会儿,也没多久吧?怎么净有些乱七八糟的人缠着简音。

        周诚的声音严厉,看起来也不好惹,以至于洪缜和程续都愣了一下。

        秦简音拍拍周诚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二哥别气。”

        有周诚这个后盾在,他的底气一下子足了,盘算着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反制洪祈。

        他心里忽然生出点恶作剧的想法,抬眼看向两人,目光中盈满笑意。

        被他这样看着,程续莫名其妙打了个寒噤。

        洪缜喝了酒反应慢,不仅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还有些不高兴。

        今日他好不容易不必读书,开开心心出来耍,却接二连三被搅扰兴致,故而烦躁地对着周诚说:“你又是哪来的奴才?滚一边儿去!”

        “去你……”

        周诚的脾气可没那么好,正欲骂回去,听见秦简音咳嗽一声,又把话咽进肚子,气愤地告状:“简音,他骂我啊。”

        这回可不是他主动找茬,他骂回去也不行么。

        “好啦我知道,让我来。”

        秦简音低声宽慰他,一伸手摘掉他和自己的面具,又瞥了洪缜一眼,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管武安王叫奴才,你倒是头一个。胆子不小啊。”

        咔的一声,程续的扇子掉了。

        秦简音的目光投过去,程续背后出了一片冷汗,也顾不得捡扇子,忙对二人行礼道:“不知竟是秦相公和王爷,失礼了,失礼了。”

        再看洪缜,酒都吓醒了,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身边的小厮大气都不敢出,跟着呼啦啦跪了一片。

        秦简音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中暗爽。

        嘿嘿,偶尔嚣张一次的感觉还真不错,难怪别人都喜欢扯老虎皮做大旗。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应声,而是俯身拾起程续掉在地上的扇子,慢悠悠开口:“本阁早就有所耳闻,洪给事曾被谏官弹劾不修私德,溺爱幼子,看来一点不假。若不是治家不严,也养不出你这么个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

        他说着说着,还不动声色地望了周诚一眼,担心对方会因为这话,想起从前一些不好的回忆。

        可是只见对方抱臂昂首,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是在配合他的话似的,看得他有些想笑。

        亭子里静悄悄的,没人敢出声。

        秦简音继续道:“家风不正,他为官如何,可见一斑。”

        他弯下腰,用扇子挑起洪缜的下巴,缓缓地露出个满含恶意的笑容。

        “你应当也知道,本阁与他一向势同水火。呵,小心些。”

        放完了狠话,他顺手将扇子丢进程续怀里,背着手踱开了。

        周诚也跟着冷笑两声,拿上他落下的东西走了,徒留身后一众噤若寒蝉的人。

        等他们走远,洪缜才敢起身,往长椅上一瘫,颤巍巍地伸手去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秦、秦相公是什么意思?”他吓得话都说不清了,结结巴巴地问程续。

        程续面色难看地摇头。

        “那今天的事我要告诉我爹吗?”洪缜的声音都颤抖了。

        “不知道。”程续还是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这下两人是彻底没有兴致继续在外头晃悠了,各自心神不定地打道回府。

        谁能想到,秦相公年纪轻轻却那么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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