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莫道少年穷

宜春城内回暖较早，在衍城还是春寒料峭，城内显贵还在捧着火炉围着生起的锅子吃涮羊肉来抵御寒气的时候，年轻人的单薄衣衫已经不会在人群中显得太过特立独行。

栅栏上仅仅是起到装饰作用，根本不能给盗贼带来一点阻挡的大门，被一个背阔腰宽健壮如牛的黝黑汉子推开，汉子手拎一个藤编小筐，筐上盖着一块用来保温的薄毯。

“袁大哥。”院内年轻人做了个书生礼，打招呼道。

被称为袁大哥的黝黑汉子祖籍山东，他的父亲曾是潍县远近闻名的拳师，一手硬家子拳法耍的炉火纯青，据说炮锤可裂石碑。母亲更是当地豪绅许家的富家千金，尤其擅长手扎纸鸢，无论是简单的飞燕老鹰，还是不常见的龙头蜈蚣，各种飞禽走兽均是扎得唯妙唯俏，两人本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在两人刚刚成婚不久，许家又迎来了又一大喜事，许家老爷本是天命之年，偏房小妾竟然又为许家诞下一子。老来得子的许老爷子自然也对对幼子十分宠爱，视若珍宝，取名许珍。

许珍倒也不负全家人的宠爱，还在襁褓中就不常哭闹，十分乖巧懂事，还未有身孕的姐姐更是每天捧在掌心。

可能是在娘胎里未曾满月的缘故，许珍在周岁宴上竟然开始咯血，嘴唇呈紫黑色，全身浮肿。这可急坏了许家上下，满城名医都来看遍了也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许家主母日日带着许珍的姐姐和许珍生母，跪在菩萨像前焚香祷告，许家老爷更是不知道当着大夫的面砸碎了多少珍贵瓷器。

就在全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一位游方和尚恰巧化缘路过潍县，僧人自称从海上乘鼋而来，在海外仙山上修行了半个甲子，初具窥天之能，法号乐灜。

乐灜和尚口音不像普通官话，比官话稍显生硬，但是许家已经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乐灜和尚在众目睽睽下先是对许珍施了几支银针，只见本是进气多过出气的可怜孩童顿时缓过气来，却还是没能睁开双眼瞧瞧众人。

许家老爷许诺重金求和尚医治，乐灜和尚只是叹了口气，说许珍所患乃先天不足之症，并且伴有多处脏器早衰，银针也只是暂时吊住性命，最多可维持七日。如果想要活命，非千年地精不能医治，并需配有龙涎香冰魄等多种名贵药材。医治好了不敢说可以健壮如凡人，但是可保至少活到四十。

许家不缺钱财，再名贵的药材只要肯花银两便不在话下，只是那千年地精几十年未曾现世，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乐灜和尚留下了配药的方子就怎么也劝不住，离开潍县，这可苦了许家男女老少。

全家动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全力寻找千年地精下落，重金之下必有勇士，在花费了许多家财之后，终于在第三日打听到，有一队千人甲士，正护送千年地精前往衍城，据说是去献给衍城内某个尊贵之人。

这下更是难倒了许老爷子，家产再多不如亲情珍贵，就算是被人坐地起价散尽了全部家财能保幼子平安他也舍得。只是民终究斗不过官，衍城再小的官也不是许家可以得罪的起的。

抱有一丝希望派人快马加鞭去追那护送军队，同时捎去了整箱银票。银票可比黄金要不占空间，一箱银票抵得上十箱黄金。更是携带了许家老爷亲笔写的书信，愿以所有财产换一株千年地精。

本来是足够让所有人都心生觊觎的财富，五人骑队出去，却只回来了一人，那人满脸血渍，一箱银票完整的带了回来，说领头士卒根本没看那一箱银票，直接斩了其余四人，放他独自回来捎口信让许家断了想要千年地精的念想。

就在许家老爷绝望之时，女婿袁持力单骑出城，岳丈和许家对他不薄，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女人的幼弟夭折，于是打算豁出了性命，也要把千年地精抢回来。

只是他虽然武艺精湛，但毕竟是单纯的武人头脑，并没有想到，能让千人兵士荷甲护送，那地精去献的，岂能是寻常官员？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袁持力追上护送军队，浴血奋战，在击毙一百三十余人后，终究是没能抢到那株千年地精，只能又奋力杀出重围。军队似乎专注于护送宝物，却也没派人追杀到底。

等袁持力艰难回到许家，已经又过了好几天，许珍早已熬不过，家里正在举办丧事。袁持力还没等给内弟上一炷香，前脚刚踏进许家大门，后脚就有无数官兵包围了许家大院。

才意识到自己惹下祸事的袁持力懊悔不已，许家老爷已经因为许珍的夭折而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后也没说责怪袁持力的莽撞，毕竟也是因为女婿心疼自己幼子才闯下大祸，只是叫袁持力携了许家大小姐，夫妻二人速速逃命。

袁持力本不愿苟且偷生，只是许家大小姐告诉他此刻已怀有身孕，不想孩子尚未出生就没了爹，袁持力和夫人双双泪洒当场，给许家老爷三叩首后仅携带极少的行囊从暗道偷偷出了城。

官兵撞开院门，也不问青红皂白，没给许家任何辩解的机会，军刀一次次落下，直接杀尽了许家一百七十六口。

本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景象，却没叫黑发人在黄泉路上等待太久，白发人连带满院男女老少就都陪着一起去了。

袁持力和夫人一路向西逃离，最后逃到了宜春城里，适逢城墙初建，袁持力有得一把力气，夫人也快要分娩，便留在了这座城里。

袁念珍就这样出生在了这座城里，如今也算得上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只是相貌相比城中世代居住此地的百姓，显得更坚毅更棱角分明一些，身材也更魁梧健硕。

袁念珍十四五岁时，袁持力和夫人便因为心疾难解相继离开人世，好在袁念珍从小跟随父亲习武，虽说没有把一套拳法尽得精髓，倒也能在这个不尚武的城里算得上最知名的好汉了。

如今袁念珍早已娶妻，妻子是个本地人，说不上如何美貌，只是十分温婉贤淑。大儿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性子顽劣，每次都是气的教书先生吹胡子瞪眼。袁念珍就算把他吊起来打的皮开肉绽，事后自己心疼得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也是屡教不改。

但是绰号“虎头”的袁念珍独子，却是对“易老二”十分喜欢，总是黏在易老二身边让他讲故事，易老二对书中内容融会贯通，所以总是把一些大道理编成了故事讲给虎头听，虎头的性子也逐渐转变得更加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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