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农忙（修）
张文清低下头，温柔地吻了吻她小脑袋上的发旋儿。
老太太看他一幅有女万事足的样子，有些感概，又很是欣慰。张口想说些言语，却莫名哽咽，最后摇着头轻笑出声。
她的小三儿打小事事不挂于心，好像不是人间人，无事能得他留恋，跟这小村庄，甚至跟大梁国都格格不入。
老太太无甚文化，也没读过书。可人生堪堪数十年，也有自己一番领悟。
一开始她只觉得是娃儿优秀，沾沾自喜老张家出了个天纵奇才。可这日子越长，她就越是焦虑恐慌。
看着小三儿无牵无挂没有情绪的样子，生怕哪天突然就消失了，走得毫不留恋。
起初收养小宝儿，除了真心喜爱外也是想着强给小三儿留个牵挂。小儿子是个有担当的，父母可以留给兄长，可有了娃儿便不一样了，哪怕不喜欢也会尽责。
可连她也没想到，小宝儿竟是小三儿的机缘，不仅治好了他的隐疾，竟这般得他喜欢。
老太太疑惑之余，又好像理应如此。其中神异之处她不愿追究，儿孙自有儿孙福。更别提她的小宝儿多可人疼一娃儿啊，又暖心窝子。
这么一想，老太太心下轻松许多。快步走上前欲抱过小团子：“给我吧，我带回屋里睡。虽是入了夏，这外头却夜凉，别一会给咱小宝儿冻出风寒”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就见这小儿子后退一步错开她的手，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抱着睡得直流口水的小肥团子。
他大步流星地就往屋里走，还不忘留下一句：“不用，我的娃儿跟我睡。”
老太太傻眼，怎得好像她是个十恶不煞，要抢娃儿的拍花子似的！
当即指着他背影咬牙切齿道。
“这小子！”
——
翌日，窗外的天才微微泛白，隐约露出抹红来。频频与老张家比嗓门的报晓鸡好生酝酿一番，嘹亮地打鸣声响彻整个会稽村。
依照往常府学的规矩，张文清这会儿应在温书。奈何“胖佳人”在怀，勾得惯来克己自律的张小三沉迷“温柔乡”。
“啪叽！”
一只肉乎的小脚打在他脸上。
张小三面不改色，有了一晚上与小宝儿斗智斗勇的经历，他已经可以很是熟练地将这只作乱的小胖脚塞进被子里。
这小家伙也不知是怎么个睡法，明明塞进被窝时是与他一头的，没一会就能来个大转弯，睡得四仰八叉。
梦里打拳的小宝儿可不知她折磨了爹爹一夜，嘴角还挂着口水，小胖脸红彤彤。翻个面还能瞧见脸上印着凉席印儿。
张小三站在床边盯了会，实在生不起气来。看着那可可爱爱的样子也不知在想着何等古古怪怪的事儿。
紧了紧收，少年郎终究还是没忍住，做了一直很想做的事儿。
他狠狠嘬了一口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儿！
那小肉脸迅速红了一块！
张小三毫不认错，甚至还想再来一口。
他掩耳盗铃地移开视线，不一会儿又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想着。
‘还，还挺可口。’
‘软软的，奶香味儿的。’
‘要不再？’
还不等他实施那些可恶行径，反射弧很是长的小宝儿终于感觉到脸上有点疼，迷楞着眼睛，还在长得小身子下意识蹬了两下。
她摸摸有点痛痛的肉肉，一脸茫然。
谁揍小宝儿了呀？
这还没疑惑一会，便被抛在脑后。小娃娃大都记性不好，脑容量小小的，很是好忽悠。
这不，一瞧见爹爹便忘得一干二净。
小宝儿眼睛一亮，笑眯了眼，伸着两只小手就要抱抱，迷糊的小奶音甜得像颗奶糖：“爹爹抱～”
张文清站在原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地捞起小团子，狠狠嘬了一口小肉脸。
小宝儿一愣，小小人脾气但好，摸摸痛痛的肉肉也不生气，凑过身子“吧唧”一口亲在倒霉爹的俊脸上。
端详一二后又在右脸也亲上一口，亲完就捂着小嘴偷乐，有些害羞地缩进爹爹怀里，脑袋瓜上的小呆毛随着主人的心情一翘一翘。
张文清微微出神，低头瞧小家伙一脸占到便宜的模样，忍俊不禁地蹭蹭毛绒绒的小脑袋，盯着小呆毛看了会，指尖摩挲，很是手痒。
快速伸手揪了一下迅速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拍拍小家伙的背，一本正经道：“爹爹给你穿衣服。”
小宝儿晃晃脑袋，察觉小呆毛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安抚地拍拍，然后疑惑地瞅了眼便宜爹，见爹爹不明所以又看看四周，就是找不着罪魁祸首。
小家伙很是好忽悠，一听爹爹说话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张文清偷偷松了口气，心中愧疚，但下次还敢！
他看了眼窗外，虽然初入了夏，可早晚也偏凉。怕小家伙着了风寒的道，便给她拿了件小外衫套上，裹得紧紧得，而后洗漱去。
大梁百姓大都惯于早起，城中通是等着打更人敲报晓鼓，随着鼓声几何知晓时辰。而乡下小村则是听着鸡鸣就起了床，平日大都瞧着日头看时辰。
这会儿的会稽村闻着报晓鸡渐渐热闹起来，常言道“闻鸡起舞”，大抵便是如此。
家家户户通是早起吃过饭后便下了农田，五月农忙，麦子金黄。
乡下农女可没城中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不分男女老少，但凡能出把子力气的，农忙之时都在地头上过日子。
不过这“少”指得是半大小子，略大些的。而那些个小娃娃们，则是负责招猫逗狗。
乡下娃娃们大都胆大包天，无甚敬畏心。上能爬树掏马蜂窝，下能钻河抓小鱼。只有他们做不到的，可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老张家也不例外。
老人家觉短眠浅，起得比鸡都早！
老太太早早便做了早饭，在虽歇了火却还滚烫的柴火堆里闷了个蛋。
蛋是家中老母鸡一天两个下得，惯来都是一个给小孙女，一个等着午时打蛋汤，给忙了一上午的老张家人喝，喝完了下午才更有力气干活。
不谈效果如何，就光凭这一日一回的荤腥也是个盼头。
大梁民间大都吃不上几口肉，朝廷重税，吃不上饭得比比皆是，每年饿死的百姓只多不少。
朝廷不作为且贪官污吏严重，皇帝老儿年过古稀还得年年大开选秀。早年间皇帝还算是个想做实事儿的，大刀阔斧地变法，却任人唯亲，这事儿交给国公府办。
国公府乃皇后娘家，先皇后与当今皇后通是出于一家。只是先皇后乃国公嫡女，当今皇后虽也是嫡出，却是国舅嫡女。
姑侄都伺候一个男人，也不知是姑姑伺候侄婿，还是侄女伺候姑父。一时间众说纷纭，可皇家内私又岂是三两言语便能说完的。
却怎样那国舅是个五毒俱全的纨绔子弟，惯会说好听的蒙蔽皇帝老儿。皇帝还真当他是个不世之才。拿着好差事给他镀金，恰巧碰上匈奴来犯，改革不成倒险些灭了国去。
打仗最是费银费粮，国库虚空，皇帝老儿急得上火。于是国舅又是出了个歪主意，不若提高纳税？
得，皇帝老儿一听，这主意好！
当即拍板定下！
本就吃不饱的百姓更加忍饥挨饿，一时间民怨四起，民不聊生。科举便成了农家子唯一的富贵路。
老太太余光撇见小儿子揣着娃儿迈进大堂，那抱着不撒手的样子怪惹人嫌。
张文清揣着香喷喷的小家伙，软乎乎的一团，时不时捏捏肉肚子，乐不思蜀。
奈何小宝儿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一瞧见老太太就蹦哒个不停，小肉腿一蹬一蹬得，张文清顿感自个儿揣了一大跳蚤！
老太太见他脸都黑了，当即乐出声。
臭小子，这才一日就寻思着“谋朝串位”了！
也不想想这两月是谁带大的娃儿！
“奶～奶～小宝儿想泥～”
小家伙扑腾到地上，迈着小短腿朝老太太跑去，一把抱住大腿，软乎乎地尽说些甜蜜话儿。
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小小人惯会哄人。
老太太可就吃她这一套，一把便捞起小肥团子，而后得意洋洋挺直了腰，拿斜眼撇了眼吃味的小儿子。
呵，跟谁斗呢！
老太太蹭蹭小肉脸，一股子黏糊劲。这两月小宝儿都是跟她睡得，习惯了晚上搂个胖娃娃，猛得没有了心里还老不得劲。
“奶的小宝儿哟，昨晚上睡得如何？也不知道你爹照顾好你没！要不回来跟奶睡？”
张文清脸色一沉，对他娘这背刺还带挖墙脚的行为很是不耻，刚想上前说两句便听小宝儿说道。
“奶～爹给小宝儿盖小被叽～抱抱睡哦！”
小家伙一脸神往，开心地抿了抿小嘴，大概爹爹再一旁，很是害羞，但又忍不住炫耀，就凑上前小声叨叨。
“奶～小宝儿喜欢爹爹～喜欢得不得了！”说完她就捂着小嘴偷乐。
张文清虽离得距离远，但耳朵灵敏，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还黑得滴墨的俊脸瞬间阴转晴，这会儿简直艳阳高照。嘴边挂着愉悦的笑，身上一贯的冷清跑去了个干净。
他快步上前从老太太怀里一把抢过小团子，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回递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见自家小儿子骄傲得意、难得幼稚的样子，又是欣慰又是上火。
小宝儿看看爹爹又看看奶奶，完全没有意识到修罗场的气氛。
只是敏锐地察觉到爹爹今儿个心情甚美，搂紧爹爹脖子贴贴，跟着一块乐呵。
虽然不知道爹爹为何突然这么高兴，但是爹爹开心，小宝儿就开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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