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有情人、圆糊醮、龙舟饭
赵珺并不是一个喜欢套路的人。
感情之事亦如此。
她对张叔夜的心意全部知晓，但是他却丝毫无法得知她的心意，她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她要把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地告诉他。
她没有退缩，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我也想你。”
他的呼吸一滞，眼中出现狂喜，几个月的等待，终于有了肯定的答案。
无数个夜晚，他曾经在脑海中幻想过，演练过无数次，她会拒绝自己，原以为她只是幽幽山谷中的清风，松涛阵阵，只余清香满袖，却从未奢望过，她会为他真真切切地驻足。
他满心欢喜，抱着她连转了好几个圈，仰天大笑，似是天下第一等得意之事。
她在他的臂弯中，也是笑眼盈盈。
人潮拥挤，往来之人看着这对青年男女，侧目微笑。
繁华汴京都城，每天上演着无数痴情儿女的故事，并不稀奇。
这一刻，他不再是大将军，她不再是受人朝拜的灶神爷。
他们俩，只不过是汴京城中最平凡的一对有情人。
晚风习习，汴河两岸酒楼火烛高照，宴饮之声通宵达旦，游人熙熙攘攘，有缓缓归家，有游兴尚未尽兴，再相约三两好友夜饮的，有摇着蒲扇慢悠悠闲逛的。
这些人中，却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沿着汴河慢悠悠地走着。
一弯月牙映在汴河中，银月波泛泛，皎月沉底。冷月清辉，碧波荡漾，似二人之间一条看不见的红线。
两个人慢慢诉说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他讲着塞外风光，她讲着店中琐碎的事情，却都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个人的余光都瞄着对方的身影，若是眼神碰在了一起，都似饮了陈年佳酿一般，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条路似乎很长，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终于到达。
这条路又似乎很短，他多么希望这条路永远不会有终点。
两人穿过州桥，来到烧烤店的大槐树下。
此时已经夜半三更，店中的活计们应该都已睡下了。
赵珺轻轻说道：“张大人，我到家了。”
她脸色一红，想到无论是前世看的电视剧，还是刚看的话本子，此时都应该请他进店喝一杯茶才是。
可要如此，便会惊动店中的伙计，他们一瞧，定是知道这二人发生了什么，虽说大家早晚都会知道，但她到底有些害羞。
张叔夜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莞尔一笑，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天色已晚，你快些去休息吧。”
顿了一顿，他声音里含着笑意：“我明日再来。”
她点了点头。
他脸上一闪而过不舍，“那我先走了。”
“张大人。”
“嗯？”
“晚安。”
一阵晚风拂过，飘来阵阵槐叶清香，一个似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晚安。”
互道完晚安，赵珺春风满面地推开烧烤店，下一个瞬间，她简直想要钻入地缝。
这帮伙计哪是去睡觉了啊，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坐在店中，嗑着瓜子，喝着茶，一脸刚看完好戏的满足脸。
阿彻阴阳怪气地学着赵珺刚才的语气，闭着眼噘着嘴：“张大人，晚安。”
宁婴也是个不学好的，故作深沉，深情地看着阿彻：“赵姑娘，晚安。”
赵珺又气又羞，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螃蟹，抄起角落里的扫帚，追着两个坏小子打：“你们两个要死啊！！”
邬敬临、柳兰舟、卜至道这三个看好戏的已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赵珺给那两个坏小子一顿暴打，这俩才老实了，一个揉肩一个捶腿，乖乖认错，“掌柜的，我错了。”
赵珺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羞涩，端起桌子上的水壶就“吨吨吨”地灌起水来，喝完用袖子抹嘴，中气十足地说道：“大半夜你们怎么都不睡觉。”
柳兰舟笑道：“我们早就回到店里了，结果一看少了你和溪望，就都等着呢。”
赵珺这才发现，溪望还没有回来，忙问道：“这小子人呢。”
宁婴贼兮兮地笑道：“掌柜的，就许你和别人花前月下，就不许溪望私会佳人吗？”
赵珺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忙放下手中的茶壶，拿起了桌子上的瓜子，一脸八卦：“什么什么？私会佳人？哪个佳人。”
阿彻：“我们都看到了，他和一个大美人在州桥上，俩人不知道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邬敬临好奇问道：“那女子带着面纱，阿彻你咋知道是大美人？”
阿彻“哼”了一声，“小爷我阅女无数，瞧那身量，定是大美人！”
赵珺一听这话，了不得，这傻小子开窍了。
一个时辰前，社火人潮拥挤，溪望也与众人走散了。他东张西望，看到了赵珺的身影。
他正欲前往，却瞧见张叔夜出现在她身边，目睹到二人亲昵的举动，他悬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了下来，眼底落寞，驻足不前。
花好月圆，却总有一个伤心人。
漫无目的，他只是跟随着人流往前走。
等他来到州桥之上，旁边有一顶华丽的轿子，里面下来一位衣着华丽、却不是中原服饰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溪望，莞尔一笑：“二哥哥，征儿终于找到你啦。”
张叔夜从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张大人”，却能被赵珺叫出别样的滋味。
几个月前，赵珺口中的“张大人”，三分尊重，七分生疏。
如今，她再叫自己“张大人”，语气都欢快了许多，又有一分情不自胜的亲昵。
最普通的三个字，他听了，如闻仙乐，虽还未饮酒，已是生了几分醉意。
这日，晚霞万丈，半边天映得如同赤焰一般，层层如裂绯。
张叔夜忙完了手上的差事，便换了一身常服，带着一摞书，还有一个宝石鎏金包银漆盒，闲庭信步地准备去灶神爷烧烤店。
一连半个月，他都是散值后直奔烧烤店，在赵珺专用的小桌子自饮一壶酒，看着公文，等到烧烤店一行人吃夜宵，他才和赵珺一起吃饭。
他刚出了开封府门，便遇到欧阳慕，欧阳慕瞧见那宝石鎏金包银漆盒眼睛一亮，笑道：“嵇仲，我还没用晚膳，我同你一道去烧烤店。”
张叔夜知道他是惦记自己手上的好东西，他为了尽快回京，轻装上阵，快马加鞭。十五日后，他的部下才随着大队人马从边疆归来，里面有各色辽、金二国的人情土物，其中他为赵珺准备的各色礼物，就以这个最为珍贵。
张叔夜笑道：“你鼻子倒是灵。”
二人来到烧烤店，赵珺正高高地站在梯子上，将墙上的旧菜单揭下，换上新的夏季菜单。
她瞧见张叔夜和欧阳慕，盈盈笑道：“张大人、欧阳大人，二人来啦？”
欧阳慕依旧风骚地摇着他手中的折扇，打趣道：“嵇仲，我怎么觉着，她叫你‘张大人’和叫我‘欧阳大人’，语气有些不同？”
张叔夜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这是自然。”
今日，烧烤店正式更换为夏季菜单，删减了春季限定的野菜，新增了夏季时令菜肴和饮食果子。
饮子增加了沙糖冰雪冷圆子、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乌梅小豆汤、百合莲子糖水。
主食面点类增加了炸酱面、圆糊醮、龙舟饭。
菜肴增加了荷叶鸡、麻辣签串子、韭菜炒河虾。
旁的不说，就说这圆糊醮、龙舟饭是两个稀奇的。
圆糊醮由米粉做成，加入韭菜作为佐料，很多农户将醮坨用竹签穿好，插到水田的缺口，燃香祭祀祈祷丰收。小孩子和叫化子早待此日，以便到时摘取醮坨，乘机饱食一顿。[引：《中华民俗知识全知道》]
因而这圆糊醮是一道充满乡野气息的夏日小食。
龙舟饭是用糯米加上腊肉丁、虾米、墨鱼丁，香菇粒做成，用粽叶折成龙舟的形状，再将饭装入小粽叶船中。
一位岭南客商多年在汴京，思念家乡美食，便拜托赵珺做这道“龙舟饭”。听说最早是给划龙舟的人吃的，让他们吃了划船特别有力气。后来慢慢所有的游人也一起吃，最后演变成热热闹闹的一种龙舟前仪式。
这龙舟饭因味道好、龙舟样子十分有趣，便也变成一道夏日限定菜肴。
赵珺麻利地换完菜单，跳了下来。
张叔夜递给她一摞书，说道：“我瞧你喜欢看话本子，便找来了一些，看完了给我说，我再帮你寻，以后你不用找旁人借书看了。”
白虎神君正巧也在店中喝酒，他“嗤”地笑了一声，话本子而已，难道有人还醋了？
赵珺接过来一看，什么《风流王爷俏尼姑》，《霸道公主小面首》，《高贵冷艳女师尊》，听这名就十分有料，喜得她连忙收起来，晚上可有的看了。
张叔夜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地说道：“晚上早些歇息，不许熬夜看话本子，当心把眼睛熬坏了。”
又心疼道：“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
欧阳慕手中的折扇“吧唧”一声掉在地上，白虎神君的手中的酒杯洒了一裤子，众伙计浑身一个冷战，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天爷啊，这俩老铁树开花后这么腻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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