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风雪夜归人

那盆植物，翠绿的叶子上挂着小巧玲珑的红色果实，赵珺仔细端详，没错，就是辣椒。

        上辈子她虽然是个学渣，却也知道，辣椒是原产美洲，明代末年才流入中国，到了清朝，才渐渐成为调味品。现在明明是大宋年间，为何凡楼会出现辣椒？

        她扭头忙问道：“这盆栽是谁送来的？送来的人呢？”

        宁婴摸着脑袋，思索道：“两个时辰前，有一个男子冒着雨雪天送来的，说是给掌柜的礼物。你正巧出门去了，他略等了一等便要走，我说掌柜的马上就回来了，他说下雪了路上泥泞不好归家，说罢他便放下东西便走了。”

        赵珺心中一动，“他可说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吗？”

        宁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我倒是给忘了，嗯……他说话带着股岭南口音，我就听清楚什么‘芸’来着。”

        岭南口音来的男子？赵珺心中一动，问道：“芸娘？”

        宁婴喜道：“对，对！他说他过世的妻子叫芸娘，此前多番受掌柜的照顾，今番他从岭南回来，特意来给掌柜的送出海远洋带回来的风情土物。”

        赵珺心思一动，果然是沈赋，想当初她刚转生之际，为芸娘做了一碗梅花汤饼。芸娘离世后，特意托梦请求自己多多关照他的夫君沈赋。赵珺便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扶灵归乡，此后再也没了音信。

        万万没想到今日又得到沈赋的音信，还给自己带了一份天大的惊喜。虽说沈赋并说他住哪，但这事难不倒赵珺，如今她的神识几乎布满了整个汴京城，寻人这等小事不在话下。

        “宁婴，去帮我取一只烧鸡，两坛结缘酒来。”她说。宁婴将烧鸡和酒都取来，当下，赵珺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走，宁婴问道：“掌柜的，你要去哪啊。”

        赵珺走入风雪之中：“去找沈赋。”

        风雪夜寒，沈赋只身宿在寺庙的厢房，宦囊羞涩，他夜里只吃了一碗鸡汤混沌，勉强温饱，冬夜漫长，他一个人又无事可干，便早早睡下，正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薄衾难眠，正辗转反侧之际，忽听闻传来了叩门之声。

        “谁啊。”他问，却无人作答。

        灯烛爆了一爆，一阵阴风吹过，灯光摇曳，沈赋不由得背脊一凉，胡思乱想起来，话本子常看有古灵精怪前来荒庙里作怪，该不会是被自己碰上了吧。

        他溜开一个门缝，从门缝里从里看，颤抖地声音再次问道：“是谁啊。”

        一只烧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沈赋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天爷啊，难不成这烧鸡成精了？

        下一秒，正迎上一个笑脸：“老沈，好久不见。”

        沈赋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大喜道：“赵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赋连忙让赵珺进屋，赵珺抖了一抖身上的雪，笑道：“这话我才该问你呢。你回到汴京，怎么不来封书信。”

        沈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太大意了，临走之前忘记了。赵姑娘，你如今可了不得了，我一回到汴京城，找人打听你的下落，如今谁人不知你是鼎鼎有名的大掌柜。今日我一去凡楼，可开了眼，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酒楼。”

        赵珺微笑，给沈赋斟了酒，“今天太晚了，等明日我亲自在凡楼整治一桌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沈赋呵呵笑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风雪之夜，荒僻的破庙之中，赵珺与沈赋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将那一只烧鸡吃了，把酒话盏，赵珺这才知道那盆辣椒的来历。

        自从芸娘去世后，沈赋便扶灵回乡，千里迢迢回到家中，父亲也过世了，他弟弟谎称他已客死他乡，便将所有的家产都霸占，竟是不认他这个亲哥哥了。

        不到半年时间，芸娘、儿子、父亲先后离他而去，落了个有家不能回的下场，心灰意冷之下，本想出家当和尚，但想起芸娘临终的托付，要好好报答赵珺的恩情。

        正巧泉州有一艘货船要出海远洋贩卖货物，他便上船当个记账先生。在海上颠沛了多少日，竟是遇上了暴风雨，昏天暗日，波涛滚滚，货船几乎要翻了，就在全船人以为要船毁人亡，葬身鱼腹之中，乌云之中忽现一缕金光，似有真神菩萨现身，船长和舵手们连忙调转方向，追寻那缕金光而去，结果出了那片地方，海上就风平浪静，他们遥遥地看到了一块陆地。

        登岛后，发现岛上之人与中原之人风俗迥异，沈赋便用赵珺给的银子买了许多人情土物，其中就包括这一盆辣椒。回到泉州后，他稍作休整，便一路北上京城，正赶上雪天，他怕冻坏了那盆辣椒，打听了赵珺的下落，便立刻送到了凡楼。

        赵珺听后很是感动，沈赋寥寥数语背后却是颠沛流离，万般艰险。当初她给沈赋五十两银子，说是让他买些海外特产，不过是借个由头给他银子，沈赋却将此事认真记在心里，甚至给自己带回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赵珺心下感动，豪情万丈地说道：“老沈，我敬你一杯，喝！”

        见赵珺喜欢那盆辣椒，沈赋也十分开心，总算报答了赵珺当初的恩情。

        两人把酒话盏，赵珺也聊着她自己的经历，先是州桥夜市上的烧烤店，再是潘楼大街上的凡楼，一一说来，沈赋直呼痛快，直言说自己也要去凡楼当伙计，烧火做法，刷锅洗碗，干啥都行。

        一宿过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桌子上一片狼藉，一只烧鸡已经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赵珺带来的酒坛全都空了，沈赋酒量不行，早已经醉醺醺的了，伏在桌子上打着鼻涕泡快要睡着。

        赵珺也有些困顿，口中念叨着：“辣椒好啊，以后就可以做许多菜了，辣椒炒肉、虎皮辣椒、辣椒酿肉、剁椒鱼头……”

        说到这，她突然蹦了起来，连忙摇醒了已经呼呼大睡的沈赋，大声喊道：“老沈，老沈，醒醒。”

        沈赋半睡半醒之间，迷糊地问道：“怎么了？”

        “除了辣椒，你还在那个岛上买什么了？”赵珺急切地问道。

        沈赋困得睁不开眼，随手一指，口中念叨着：“都在那口木箱子里。”

        赵珺连忙去翻那口木箱子，终于在一个翻出了一个土疙瘩，赵珺见了大喜，哈哈大笑，笑声之大，几乎要把破庙的房顶都给掀了。

        沈赋被赵珺震天响的笑声给惊醒了，他揉着眼睛，十分不解，赵姑娘这是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咦，那个土疙瘩在岛上不值钱，他也嫌起那土疙瘩不好看，也就没买。倒是那个卖辣椒的老婆婆，硬要塞给他，他也就顺手塞进了箱子里。

        “老沈，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赵珺喜上眉梢说道。

        沈赋一脸疑惑道：“赵姑娘，这土疙瘩到底是什么啊？”

        赵珺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土疙瘩表面的泥土拭去，露出了红皮的颜色。

        她眼中亮晶晶，竟是比窗外晨曦的光芒还要耀眼，像是孕育着无限希望的田野。

        “这个土疙瘩，叫做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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