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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流法则(下)


5

        窗外的太阳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四面的落地窗都开着,呼啸的风吹拂起轻纱质地的白窗帘,扬起又飘落。

        我斜靠在沙发上,伸出手指勾了勾罩布上绣金的纹样,懒洋洋斜觑了一眼正在为我作画的画家。他隔着轻歌曼舞纷纷扬扬的柔软轻纱端详我,手里沾了浅蓝颜料的画笔停在了半空中,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活像一只呆头鹅——一只过分美貌得有些可爱的呆头鹅。

        “弗朗西斯,让我猜猜,你在看什么?”我挑起眉毛。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来自法/国的新晋名流画家,他的一副肖像画可谓是千金难求。

        他放下笔,走向我,在我面前单膝跪下:“我在凝望一个梦。”

        弗朗西斯的眼神含蓄又克制地扫过我头发上每颗珠宝都有上万美金的发夹,耳垂上闪闪发亮的钻石,以及流水质地般熠熠闪光的裙摆。他最后将目光停滞在我的脸上,逐渐流露出半梦半醒的朦胧神情。

        “一个上流社会的梦幻泡影,由价值不菲的绸缎、珠宝、香料和黄金堆砌的梦。”

        我轻笑,伸手沾了一点他手指上已经干涸的颜料,按在他脸颊上,轻轻划开,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气氛营造得很好,可惜当我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闷响打断了。门被打开了,很响的一声,伴随着急剧的脚步,以及老土的男士皮靴鞋跟落在地上的响动,比几头大象在家里轰鸣着互相踩踏的声音更让人心烦意乱。

        很显然,这是我那“令人敬佩”的“政府要员”父亲——参议员先生老刘易斯发出的声音。他手里夹着一封信,急躁地走进来,眉头紧锁着,脸臭得要命,好像我欠了他五百万美金。他走进来,瞪着我,对我怒目而视。等到他看见正半跪在我身边握着我手的弗朗西斯时,表情更糟糕了,如同厨师在自己刚精心完成的菜品上看见了一只苍蝇。

        父亲瞪着我,看起来恨不得想杀了我。我挥退了可怜的画家先生,以免他遭受一场无妄之灾,以至于无法完成答应给我的肖像画。

        “如果我是你,”老刘易斯先生拿腔拿调地开口,语气不乏嘲讽,又冲又刺,“我就会牢牢攀住能给自己带来巨额财富的未婚夫,而不是在这里和一个活见鬼的浪荡画师调情。”

        我保持着靠在沙发上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反问:“未婚夫?谁?”

        “小琼斯先生。”

        “嗯哼~”我懒洋洋地从鼻腔里应了一声,把玩起自己形状完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成串的宝石,“他还没向我求婚——那是什么?”

        我伸手指了指父亲手里夹着的信封,打断他。

        瞧我那可怜的父亲,他一腔怒火没处发泄,脸呈现出一种倒人胃口的猪肝色,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吵得我心烦意乱,伸出手来堵住自己的耳朵:“如果您没事的话请离开这里。”

        最后他还是按捺下了自己的不快,将信封给我。

        那是阿尔弗雷德·琼斯先生给我的请柬,邀请我周末晚上和他一起去大都会歌剧院看戏。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他挑的剧目竟然是那出著名的悲剧《美狄亚》。琼斯这个人,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粗俗蠢货时,他偏偏又精明得厉害;可要我当他是个学问高深的智者,他却又偏偏离谱得出奇。

        “琼斯和你说了什么?”父亲问我。

        我毫不在意地撕了信:“他邀请我去看戏。”

        “如果我是你,聪明的刘易斯小姐,我就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而不是在这里惹怒你的父亲。”

        老刘易斯先生今天的心情格外得糟糕。他努力做出以往那般沉稳的态度,却越发急躁起来,连阴阳怪气中都有着些许火气。要我说,一定是因为参议员选举越发临近,而他不仅面临着每况愈下的财政状况,还要摆平那些只有利益和金钱才能说动的支持者,已经焦头烂额了。

        “如果我是你,刘易斯先生。”我学着他的腔调,“我们家就不会几近破产,也不会为了参议员连任的事情就焦头烂额。毕竟我可怜的老父亲不怎么懂得收买人心,以至于他要用超出他人三到五倍的价格去收买支持者。”

        我嘲讽地看着他:“你的支持者甚至还没有我那些追求者的一半多,所以在这种事情上,您就不需要为我担忧了。”

        被我撕碎的信扬到空中,缓缓落下。

        不仅仅是这一次,事实上,我已经晾了阿尔弗雷德将近半个月了。刚开始他似乎还满不在意,也不会像我其他那些追求者一样,腆着脸往我身边凑,还要晃尾巴;可惜年轻气盛的琼斯先生没有意识到我在整个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意味着什么——正如弗朗西斯所说,我是上流社会的缩影,是他们毕生追求的梦。

        只有得到后又失去的东西,才会让人格外珍惜。早先我向他展现了我的青睐,他却将这当做理所当然;现在我收回了我的青睐,他在这个上流社会所受到的追捧、艳羡和掌声都会随之被收回。

        现在琼斯先生着急了,从前两天起,他几乎每天都要给我寄三四封信,言辞不乏恳切情深,但我都当做没看见。

        在聚会上,我挽着弗朗西斯的手,穿过人群。在人群的另一端,那位形单影只的琼斯先生正在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他身边的女伴——

        见鬼!洛佩兹怎么会成为阿尔弗雷德·琼斯的女伴?

        洛佩兹穿了件白纱裙,裙摆模仿芭蕾舞裙的样式层层叠叠地堆起来,但可惜穿在庸俗的洛佩兹身上,不仅没能让她优雅如天鹅,反而像一只圣诞节晚宴餐桌上的笨拙烤鹅。看她那和烤鹅相同色泽的脸颊啊,还泛着些诡异的油光。

        兴奋的洛佩兹紧紧挽着琼斯的手,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却被随意地敷衍了过去。

        往常在这种聚会上,琼斯身边还是会围了不少人的,总有许多不入流的人愿意追捧他的。可是现在,看哪,只有倒人胃口的洛佩兹小姐站在他身边,吵闹得像只没头没脑的苍蝇。

        身边,弗朗西斯递给我一杯香槟。透过透明的玻璃杯壁,可以清晰地看见浅金的酒液里,气泡如烟花绽放一般迅速地上升,爆炸,泛起泡沫。

        我抬头,忽然发现弗朗西斯的头发也有着一样的色泽。

        善解人意的大画家笑容缱绻温雅,低声问我:“早先我就听说过刘易斯先生很欣赏琼斯先生,您愿意为我引见吗?”

        我飞快挥开扇子,在脸颊旁轻轻扇了扇——当然不是阿尔弗雷德送我的那把,我现在还在晾着他。

        “倒也不是不可以。”我倨傲地抬起下巴,“不过我和他不太熟。”

        弗朗西斯很是纵容地笑了下,像是在善意地笑话一个孩子那样,连语气都是哄孩子的声音:“好,我知道。”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我去主动了,因为阿尔弗雷德在对吵吵闹闹的洛佩兹忍无可忍之后,抬起头来与我对视上了。此时我正站在高处,头顶一盏水晶吊灯璀璨辉煌,投射出的光芒刚好将我从头到脚地笼罩住,晃得我头晕;而阿尔弗雷德站在下面,那个角落有些许暗。他抬起头,隔着重重人群,正好与我对视。也许是因为光线太耀眼,他眯起了眼睛,掩盖了那双因为过于湛蓝澄澈以至于情绪暴露无遗的眼睛。

        他向我走来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许多,人们谈话的声音都放轻了。很显然,他们都想听听半个月前处于绯闻中心的男女到底要说些什么。

        “晚上好,刘易斯小姐。”这位高大的先生对我弯下了他的腰,低下了他那算不得高贵的头颅。阿尔弗雷德今天晚上喷多了发胶,以至于他全部的金发都被紧紧地向后勒住了贴在头皮上。说实话,其实这个发型在别人身上也许还算不错,但是放在他身上就显得不伦不类了。我曾经在一位贵妇那里看见过一只金毛犬,那只可怜的狗前额上全部的毛都被扎得紧紧的。

        “晚上好,琼斯先生。”

        我将手递给他,由他亲吻我的指尖。不得不庆幸的是,我今天戴了手套。

        阿尔弗雷德对弗朗西斯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站到我身边,低下头,低声问我:“昨天我送给您的信,你收到了吗?”

        他的气息吹动了我耳边的发丝。

        说实在,调情倒是大可不必,从来都只有我主动去撩拨别人的,还没有人可以来撩动我。

        “哪封信?”我轻轻挥动扇子,咬了一下涂了鲜艳口红的嘴唇,看向他的眼神湿润、无辜又纯洁,“您这几天寄给我太多信了。”

        阿尔弗雷德的蓝眼睛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些许恼火,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在下一秒,看向我的眼神立刻就深情款款了起来:“我邀请您这周六晚上与我一起去看戏。”

        “可是,这周六晚上我计划与这位波诺弗瓦先生一起,他得为我画完肖像画,之后我就会和他一起去北/欧度假,这个夏天都不会回来了。”

        阿尔弗雷德难得地露出些许慌乱。他慌乱是应该的,因为能站在我身边就是他莫大的机遇了,等我度假回来,他大概早就失去了在上流社会的立足之地了。社会就是这么残酷啊,高傲的琼斯先生。

        阿尔弗雷德的头更低了,他伏在我耳边,越发恳切:“我恳求您恩赐我一个晚上。”

        还是善解人意的弗朗西斯,他站出来递给我们两个台阶下:“辛西娅,晚一些我们也可以画肖像画的,只是——”他故意将声线压得缱绻暧昧万分,“只是如果那么晚的话,也许我不得不麻烦你一些了。”

        闻言,阿尔弗雷德隐晦地投去警惕且敌对的目光,而这正是我想看到的。现在我给他的紧迫感已经足够了,如果再不做出些回应,没准他就真的放弃了。

        “我以为弗朗西斯的提议不错,也许这周六我确实可以和你一同去看戏。”

        阿尔弗雷德弯下腰,再一次吻了我的手指:“我会来接你的。”

        到这里,一场完美的戏落幕了,而下一场戏的幕布正在徐徐展开。

        6

        此时戏剧已经开场,灯光昏暗。辛西娅坐在正对着舞台的二楼包厢里,那是看戏最好的位置。底下的坐席中是一片片涌动的黑魆魆的人影,海浪一样攒动着。人们压低着嗓音,交头接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舞台上,灯光随着演员的脚步移动,舞台下的光影随之变幻。包厢两侧的科林斯式柱上的雕花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几个天使头像在光影变幻间,阴森可怖了不少。

        灯光忽然从她的脸上闪过,一张明艳至极的脸在一瞬间被照得雪白。辛西娅像是不适应强烈的灯光,下意识一缩,泪水不自觉地涌出。蜜金色的睫毛上颤颤巍巍地挂着两颗泪珠,湿润的浅蓝眼睛看起来清纯温婉,带了几分娇羞。

        阿尔弗雷德靠近她,从胸袋中抽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轻轻按在她的眼角,吸去她的泪水。

        如果下手重一些,或者再划一道——阿尔弗雷德有些恶趣味地想着——她精心画上的眼线可就晕开了,那时一定会很可笑。

        台上,扮演美狄亚仆人的演员叹息一声:“如果旧的苦难还没有消除,我们就惹上一些新的,那我们就完了!”

        听到这句台词,他忽然一颤,手上却稳稳地擦拭着辛西娅的泪水。理智阻止了阿尔弗雷德,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毕竟他已经受够了加入上流社会后又被排挤出去的滋味了,而这一切,都只是辛西娅一句话就带来的。

        她抬起颤颤巍巍的眼睫毛,那两片眼睫毛如金色的蝶翼一般展开,露出底下流水潺潺的浅蓝眼睛。这双眼睛看着阿尔弗雷德,甜蜜又专注,有时候你觉得全世界都在她的注视之下,有时候又觉得这双眼睛里干净空荡得让人心惊。

        要阿尔弗雷德来说,只有成堆是最大面额的钞票才能被这双眼睛容纳下,而且这些钞票还得先用丝绸包裹起来,饰以钻石珍珠,还要喷上馥郁的香水以掩盖铜臭味。

        “你真是太体贴了,琼斯先生。”辛西娅的声音依旧丝滑悠扬,在阿尔弗雷德耳中也是一如既往的模糊不清,“我从来不知道你也能这么体贴。”

        得了吧,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她又在嘲笑他,嘲笑他的不解风情,嘲笑他现在有求于她。

        但是——该死的,这偏偏又是事实。

        现在,阿尔弗雷德只能忍耐下,轻轻握住她的一只娇弱柔软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对她轻声细语地倾诉他的一腔幽思:“抱歉,这些天我反省了许多,是我不懂得珍惜您的青睐。”

        这正是辛西娅想要听到的。

        事到如今,她自然也没了继续刁难他的理由,于是她展露出甜蜜的微笑:“不,是我不好,暂时地冷落了你。阿尔弗雷德,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

        “哎呀!我遭受了痛苦,我遭受了痛苦!这直要我放声大哭!”

        台上,饰演美狄亚的女演员忽然哀嚎起来。剧院内的结构完美地将女演员的声音传递到每一个角落,煌煌的控诉声打断了阿尔弗雷德的话。

        看见他的窘迫,辛西娅忍俊不禁,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半是亲热半是嘲笑:“你一定埋怨我了,但是,我亲爱的阿尔弗,你得知道,当我看见你和别人站在一起时,是个女人都会心生警惕的。”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这出戏要演多久,也不知道他得陪辛西娅演多久。这个虚伪的女人正在欣赏他的不耐与窘迫,并以此为乐。

        “可你不是也挽着别人的手吗?那位法/国来的大画家——难道不是我先遭受的背叛吗?”

        阿尔弗雷德半是真心半是演戏地埋怨她。他知道,男人适时的嫉妒反而更能引起女人的虚荣心,她的恶趣味就是看她的追求者相互攀比,如同看春天时争夺配偶权的狗在地上撕咬打滚。

        “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会变成我们的主人:但是,如果不去购买丈夫,那又是更可悲的事。而最重要的后果还要看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好丈夫,还是一个坏家伙。因为离婚对于我们女人是不名誉的事,我们又不能把我们的丈夫轰出去。一个在家里什么都不懂得女子,走进一种新的习惯和风俗里面,得变作一个先知,知道怎样驾驭她的丈夫。如果这事做得很成功,我们的丈夫接受婚姻的羁绊,那么,我们的生活便是可羡的;要不然,我们还是死了好。”

        台上,美狄亚的独白适时地插入,几乎是替辛西娅进行了辩驳。

        阿尔弗雷德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辛西娅放声大笑起来:“瞧啊,阿尔弗,瞧你选的好戏——我们还是好好看戏吧。”

        但凡阿尔弗雷德能够不那么执意要做出oldmoney的作态,选择一些更为通俗的喜剧,或者干脆选择经典的《卡门》甚至是《天鹅湖》,哪怕是《茶花女》都行,也不会这么尴尬。可他偏偏为了附庸风雅,选择了最为高雅或者说是晦涩难懂的《美狄亚》。

        他大概根本没有好好去打听过,《美狄亚》这出戏到底讲得是什么吧?毕竟琼斯长得也不像是会对文学感兴趣的人。

        台上,饰演伊阿宋的演员冠冕堂皇并厚颜无耻地对美狄亚说:“除了娶国王的女儿外,我,一个流亡的人,还能够发现什么比这个更为有益的办法呢?这并不是因为我厌弃了你,——你总是为这事情而烦恼,——不是因为我爱上了这新娘,也不是因为我渴望多生一些儿子:我们的儿子已经够了,我并没有什么怨言。最要紧是我们得生活得像个样子,不至于太穷困,——我知道谁都躲避穷人,不喜欢和他们接近。我还想把你生的这两个儿子教养出来,不愧他们生长在我这门第:再把你生的这两个儿子同他们未来的弟弟们合在一块儿,这样联起来,我们就福气了。你也是为孩子着想的,我正好利用那些未来的儿子,来帮助我们这两个已经养活了的孩儿。难道我打算错了吗?若不是你叫嫉妒刺伤了,你决不会责备我的。你们女人只是这样想:如果你们得到了美满的婚姻,便认为万事已足:但是,如果你们的婚姻糟了什么不幸,便把那一切至美至善的事情也看得十分可恨。愿人类有旁的方法生育,那么,女人就可以不存在,我们男人也就不至于受到痛苦。”

        这一大段的对白让阿尔弗雷德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可每当他听清一句伊阿宋在讲些什么,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一边的辛西娅的嘴角就扬起一分。

        辛西娅其实对这部剧不敢兴趣,倒是阿尔弗雷德这个人更能让她觉得有意思。

        舞台上的灯光一下子划过阿尔弗雷德,照得他的脸色惨白无比,同时也衬出了他眼底那点幽幽燃烧的野心。

        辛西娅很是体贴地轻抚他的额头:“眼睛不舒服吗?阿尔弗。”

        台上的伊阿宋还在和美狄亚争辩:“你现在很可以相信,我并不是为了爱情才娶了这公主,占了她的床榻:乃是想——正像我刚才说的,——救救你,再生出一些和你这两个儿子作弟兄的,高贵的孩子,来保障我们的家庭。”

        美狄亚激烈地反驳回去:“我可不要那种痛苦的高贵生活和那种刺伤人的幸福。”

        听到这里,阿尔弗雷德无心再管舞台上到底在演什么。耳边的声音嘈杂,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他嗡嗡的耳鸣和心跳,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

        辛西娅头上那顶发冠在粼粼地折射着光,比舞台灯光更刺眼。

        说点什么,阿尔弗雷德。他在心里催促着自己。

        “我不会是伊阿宋。”他听见自己说。

        辛西娅笑了,声音悠扬模糊,带了几分冰冷,仿佛是从地下六英尺处传来的幽灵的互换:“所以我也不会是美狄亚。”

        她浅灰蓝的眼睛里微波荡漾,在阿尔弗雷德眼里极具嘲讽意味。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将这一场戏给熬完的了,自那之后,他满脑子里辛西娅极具嘲讽意味的温柔眼神,还有美狄亚的那句:“不要有人认为我软弱无能,温良恭顺:我恰好是另外一种女人:我对仇人很□□,对朋友却很温和,要像我这样的为人才算光荣。”

        戏剧终于散场了,辛西娅起身,披上外套,从袖子里伸出两只娇小的手。她的手指上戴了一枚嵌了酒红色钻的指环,折射出猩红的光泽,晃了一下阿尔弗雷德的眼睛。

        “走吧”她抬起下巴,向阿尔弗雷德伸出手,“琼斯先生,你可得负责送我回家呀。”

        她傲慢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高傲的猫,向你柔软地伸展了身子,底下却藏起了利爪,还娇憨地冲你喵喵叫着。

        挽着辛西娅走出去,在刚迈出剧院大门的一瞬间,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他们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集中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来回上下地打量,最后停留在辛西娅身上。他们咧开嘴,露出得体的微笑,向他们打招呼:“晚上好,刘易斯小姐,琼斯先生。”

        人们一下子涌上来,女士们围着辛西娅窃窃私语,恭维她今晚无与伦比的美貌,巧妙地夸赞她头发上那顶闪耀的发冠。她们温声软语,裙摆触碰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各式名贵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组成一支春天的歌。

        “女士们总有那么多话好说。”身着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对阿尔弗雷德表示了善意,哪怕他其实看不起琼斯先生的出身。阿尔弗雷德认出,这个向他打招呼的男人是州长。与此同时,许多衣着高雅得体的先生们也都纷纷围拢,对阿尔弗雷德能挽着辛西娅看戏表示艳羡。

        他必须做些什么,阿尔弗雷德心想,他必须挽回辛西娅,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这一切。

        他拨开人群,来到辛西娅身边:“抱歉,我有东西落在包厢里了,那对我很重要,我得回去找,请你稍等一下。”

        辛西娅看他一眼,眼神懒洋洋的,她好像在嘲笑他,又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单纯地瞥他一眼。

        “去吧,我会等你的。”她伸出小巧的手指遮掩在嘴边,优雅地打了个哈欠。

        五分钟后,阿尔弗雷德就回来了。他为辛西娅打开车门,载着她回家。然而就是这五分钟的耽误,就在这几条大道的交叉口上,一辆价值不菲的轿车被一辆卡车给挡住了,当它试图左拐时,又给一辆邮车给挡住了。有钱的车主想后退也不行,于是探出车窗竖起来中指咒骂起来。

        这样的交通堵塞在纽/约这样的大都市格外的常见。

        “怎么了?”辛西娅抿起嘴,微蹙了眉头,流露出烦躁来,“这么晚了也会堵车吗?”

        阿尔弗雷德探出车窗望了望四周,看见就在这几条大道的交叉口上,大片的地段给挤得水泄不通,而且在这几条大道上还有车辆不断地驶来,投入这大混乱中,加入了新的咒骂和车鸣。

        辛西娅叹了口气,将小巧精致的头颅靠回到椅背上,故作埋怨地瞪了阿尔弗雷德一眼:“好吧,琼斯先生,既然这样了,就让我们来看看那个让你耽误了五分钟的罪魁祸首。”

        阿尔弗雷德从胸袋里拿出一枚老旧朴素的戒指:“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和我父亲结婚时戴了这枚戒指。”

        “哦,”辛西娅捏着这枚戒指,戒指在她手上的珠宝衬托下黯淡不堪,“这可是一枚重要的东西啊,值得我们耐下性子去等待。”

        她美艳的脸庞在纽/约市永不眠的城市灯光下,多了几分朦胧和柔软,磨去了几分倨傲和讽刺,连她似笑非笑的嘴角都顺眼了不少。

        “爱情确实是值得我们等待的,无论我们为此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阿尔弗雷德与辛西娅对视。

        理所当然的,他颇有喜剧效果地求了婚,而辛西娅也离谱地答应了。

        那枚老旧的戒指戴在了辛西娅的无名指上,她撅起嘴,小小地皱起眉。

        阿尔弗雷德知道她在嫌弃什么:“事出突然,还会补偿更好的订婚戒指。”

        火石电光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辛西娅的瞳孔忽然皱缩了一下。她懒洋洋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告诉我,阿尔弗,你看过欧亨利的《财神与爱神》吗?”

        阿尔弗雷德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表情无辜自然:“什么?”

        对视间,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辛西娅轻笑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没什么。”

        7

        辛西娅成了阿尔弗雷德的未婚妻,在一场盛大的订婚宴之后,他们订婚的新闻在占据了这个城市几乎所有报纸杂志的封面头条。

        当阿尔弗雷德求婚的全过程以一种罗曼蒂克小说的方式传播到上流社交圈时,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和荒谬。有人觉得,辛西娅这位顶级名媛会接受如此草率的求婚简直是匪夷所思,简直是败坏了刘易斯家族的门楣;当然,大部分人——尤其是贵妇小姐们,却觉得这浪漫至极,辛西娅小姐不愧是优雅浪漫的典型,她不看门第,而是单纯为琼斯先生的一片真心所打动。

        不过,也有一小部分幸灾乐祸的人,觉得这是刘易斯家走下坡路的表现,竟然让独生女嫁给一个粗鲁的西部暴发户,还为一枚三十年前的老土戒指所感动,哪怕那是爱情的象征。

        可等他们看见辛西娅挽着阿尔弗雷德的手光鲜亮丽地走进聚会现场时,又都纷纷噤声了。尤其是当大家看见辛西娅无名指上那枚切割成58面理想圆形的五克拉艳彩蓝钻的订婚戒指时,那点幸灾乐祸的嘲笑也变成了怒火中烧的嫉妒。

        那枚纯净得几乎没有瑕疵的蓝钻被许多无色钻石众星拱月地簇拥在中心,做成了一片六角雪花的造型,另外六个角上分别嵌了一颗无暇的珍珠。

        那个向来处在社交圈聚光灯下女人,哪怕是与一个暴发户订了婚,也依旧不堕风雅,反而因为爱情的滋养,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而她的未婚夫,阿尔弗雷德·琼斯,站在小巧迷人的辛西娅身边,高大的身材也丝毫不显笨拙,反倒是风度翩翩。

        那些见过琼斯先生的未婚小姐们恨不得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富有英俊年轻的未婚夫,哪怕他是个来自西部的暴发户也无所谓。

        “他们简直是天生一对。”人们说。

        从那一刻起,阿尔弗雷德终于感受到自己站在了世界舞台的中心上,人们发自内心地赞扬着他的年轻有为英俊迷人,而不是明明眼红他的财富却要装作不在意和挑剔的清高样出来。

        阿尔弗雷德从来没觉得这些虚伪的上流人士这么顺眼过。

        辛西娅站在他身边,穿了一件蓝色缎面的裙子。裙子是渐变色的,从肩膀处接近纯白的浅蓝,一直到脚踝处纯净浓艳的宝蓝。这条裙子是亮面的,垂坠感极强,会放大身材上的一切缺点,对身材要求极为苛刻。然而穿在辛西娅身上,也不过是为她的优雅迷人中添了一分大气的简洁,简直就是锦上添花。

        她脖子上挂了一串很长的珍珠项链,颗颗盈润透亮,甚至每颗的大小形状都是一样的。

        从进入宴会厅起,她就一直在经受着来自各方的自以为隐晦的目光,其中不乏有嫉妒的。如果换个人来经受这些,还会有些不自在,但是辛西娅却面色如常,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目光似春水潺潺。

        要阿尔弗雷德说,这个女人恐怕很享受来自他人的嫉妒和艳羡,尤其是当她发现他人为此怒火中烧时,会更为兴味盎然。但是这样是一个内心如此恶劣的女人,她竟然能保持这一副温雅和善的假面二十多年。

        要是从前的阿尔弗雷德怕是还会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个虚伪透顶的不讨喜的女人。但是现在的阿尔弗雷德,竟然从中体会到了一些乐趣,甚至有些佩服辛西娅。

        “恭喜你呀,辛西娅。”洛佩兹走到辛西娅面前,嘴上说着恭喜的话,眼神却一直黏在阿尔弗雷德身上。

        辛西娅从前就没把这个愚蠢可怜的姑娘放在眼里过,如今就更不会了。但向来刻薄虚伪的辛西娅依旧熟练地扬起亲昵的笑,亲亲热热地同洛佩兹拥抱了一下:“我亲爱的珍,我还得感谢你,如果当初不是你的提醒,我怎么也不会在人群中注意到我的阿尔弗。”

        一句话踩了两个人的痛处,一边揭了当初洛佩兹有意攀附阿尔弗雷德却被他本人亲自嫌弃的事,一面又带领了阿尔弗雷德重温了当初靠倒霉的沃克才能勉强窥探一眼上流社会的窘迫。

        果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不过鉴于落败的洛佩兹失魂落魄地自行离开,以及自己艳光四射的未婚妻又重新与他紧密无间地挽起了手,阿尔弗雷德只挑了挑眉毛,没再说什么。

        这个女人。他磨了磨牙,半是恼怒半是好笑。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刻不损人就难受,很难想象这就是绝顶的名媛代表。

        阿尔弗雷德看见辛西娅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蜜金色的睫毛映衬着浅灰蓝的眼,在眨眼的一瞬间仿佛金蝶翼扑闪一下后簌簌地落下了金粉,灵动非常,不由得心痒。

        “我亲爱的未婚妻辛西娅小姐似乎有什么高见。”他低头凑到辛西娅耳边,手在底下捏了捏她的手心。

        辛西娅不喜欢男人忽然的凑近,但碍于阿尔弗雷德那张英俊又恼人的脸,终究还是忍下了,心情还算好地开口:“洛佩兹一直都喜欢你。”

        阿尔弗雷德知道她并不是出于对他的喜爱或者占有欲,才说出这句看似含酸拈醋的话的——恐怕这位倨傲的名媛正恼怒于自己的未婚夫竟然被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人给喜欢过,而且那个人的审美还被辛西娅自己亲自否认过。

        阿尔弗雷德后退一步,故作惊讶,摆出一副惹人怜惜的表情:“我发誓我不知道,我对这里的一切几乎都一无所知。”

        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的辛西娅挥开折扇,在自己胸前轻轻挥动两下,吹散自己的不快:“如果我无知的未婚夫阿尔弗需要我的帮助的话,我很乐意为他解答。”

        显然,这是她在拿乔,不过可惜阿尔弗雷德也正需要她的解答。

        “辛西娅,我需要你。”阿尔弗雷德从她身后抱住她,低头吻她的耳后。

        辛西娅回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阿尔弗雷德对她弯腰低头。她将扇子挡在两个人前面,隔绝了他人的视线,眼神隐晦地偏向一边。

        “你的六点钟方向,看见那个穿米色燕尾服的黑发男人了吗?”

        “他很英俊,举止优雅。”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

        “那是坎贝尔先生,他出身贫寒;而在他身边的那位贵妇,桑切斯夫人,是他的教母,其实是包养了他的金主——晚上好。”

        本来还在和阿尔弗雷德窃窃私语的辛西娅在收到来自他人的问候时,一下子收了扇子,得体地回应了来自他人都殷切问候。显然,这个女人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辛西娅见人走远,又打开扇子,朝阿尔弗雷德勾手指:“十二点方向,背对着我的的那对夫妻,泰勒夫妇,他们都各自在外面有不下三个情人。”

        “四点方向,那位正在和倒霉的沃克攀谈的漂亮女士,她是富商米勒先生的情人,她以前是个伪装成芭蕾舞演员的暗女昌,但是由于米勒先生惧内,领养了这位女士做养女来掩护。”

        “哇哦。”阿尔弗雷德干巴巴地开口,不乏嘲讽,“你知道的确实挺多的。”

        辛西娅快速地挥动扇子,又做出那副倨傲的姿态来:“桑切斯夫人的丈夫,桑切斯先生是父亲的支持者——表面上是这样,其实他背地里又偷偷攀附了父亲的政敌,企图两边讨好找后路。”

        “泰勒夫妇并不认同我的父亲,但是为了能在众政客中夹缝生存,正在努力寻找攀附父亲的方法。”

        “米勒先生是父亲的次位政敌,但是因为太害怕自己的妻子,只要能抓住这个把柄就能让他无暇分心于自己的工作。”

        “然而,”辛西娅冷笑一声,“我愚蠢的父亲对这些都一无所知,难怪我们家只能走下坡路。”

        这个优雅、虚伪、美艳且倨傲的美人,在一瞬间展露了自己的獠牙,又瞬间收敛了。而就是这短短几秒的转变,却让阿尔弗雷德目眩神迷。

        他喜欢有野性的、能适时地激发他挑战欲的美人,又讨厌明明是鹰却做作地掩盖住锋利爪牙还要伪装成白天鹅的虚伪女人。

        舞会结束后,阿尔弗雷德体贴地为辛西娅披上了大衣,搂着她的肩走向自己的车。此时的辛西娅已经喝了几杯香槟,那张冷白的脸上没有因此浮现出一丝红晕来,以至于阿尔弗雷德都无法估计她状态如何。

        向来优雅的美人此时柔软地倚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略有粗暴地将她塞进副驾座。那颗浅金色的精致的脑袋仰靠在一杯上,显得底下那截雪白的天鹅颈脆弱优美。

        没什么怜香惜玉心思的阿尔弗雷德有些坏心眼地在车子转弯时,故意动作大了点,导致辛西娅没留神,脑袋磕在了窗玻璃上。

        辛西娅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满是寒意的清明,故作娇嗔地瞪了阿尔弗雷德一眼:“停车。”

        阿尔弗雷德没有理会,手稳稳地持着方向盘,眼神也不曾偏移半分。

        一只手伸到他眼睛底下,手指如蝶翼翩跹般舞动上,朝他勾了勾:“我来开。”

        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挑了下眉,转头看了一眼辛西娅:“这辆车我改装过,而且速度太快,可能不适合你。”他没有办法确定她是否清醒,如果她正醉着——他可不想把命交代在她的手上。

        但是阿尔弗雷德还是在路边停下了车,和辛西娅交换了位子。

        没等阿尔弗雷德坐定,辛西娅瞬间踩下了油门,这辆车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冲出原有的位子,开始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并迅速灵巧地不断左右漂移以超过别的车。

        阿尔弗雷德在她踩下油门的那一刻脑袋磕在了窗玻璃上,他揉着自己撞到的额头,忍不住抱怨了一声,可是抱怨声却被引擎飞速运转的轰鸣声掩盖了,随之而来的,是辛西娅那和平时相比放肆太多的大笑。还没等他反应回来,阿尔弗雷德就看见窗外的景色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倒退,并逐渐模糊成灯红酒绿的一片,只有夜晚璀璨的灯光连城一片。

        阿尔弗雷德咬着牙,手在座椅侧摸索着系上安全带。

        “确实挺快的。”辛西娅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些什么,方向盘飞速一打,驶向郊外。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这个女人,她现在绝对是醉了,至少称不上是完全清醒。

        城市夜晚不灭的灯火正在往他们的背后远去,辛西娅开上了一座山,绕着弯曲盘旋的公路猛打方向盘。

        也许阿尔弗雷德应该恼怒的,但是他顾不得这么多了,因为他的肾上腺素正在急剧飙升。他只听到汽车引擎运转的轰鸣声,以及晚风列列作响着扑打而来的声音。最后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自己嗡鸣成一片的心跳声。

        他用犬牙磨了磨口腔内侧的软肉,感受到一丝血腥气和钝痛感。与肾上腺素一起飙升的,还有苯基乙胺和多巴胺等一系列爱情激素。这些激素作用在一起,让他的头脑飘飘然起来。

        在最高处的悬崖边上,辛西娅又猛打一记方向盘,停下了。

        咸腥的海风裹挟凉意袭来,悬崖之下是不断拍打的海浪。远处,城市的璀璨灯光甚至能照耀到这来。

        辛西娅点起一支女士香烟,吸了一口,遍取了下来,夹在手指间,任由香烟燃烧着氤氲成一片。

        在女士香烟奇异气味的烟雾中,阿尔弗雷德借着朦胧的灯光,看见她张开玫瑰花瓣般的红唇,缓缓吐出一团烟雾来。

        “难得一次。”她眨了眨眼睛。

        而阿尔弗雷德心底那阵想要吻她的欲望在此时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个激烈的吻,不掺杂一丝爱意的纯粹的□□之吻。到处都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混着海风和微微的汗水味,还有白天太阳曝晒后的奇异的萌动勃发的气味,让人躁动不安。辛西娅十指全都紧紧地扣在阿尔弗雷德的金发之中,扯动了一下。头皮发麻的痛痒反而刺激了阿尔弗雷德,他在辛西娅的舌尖上咬了一口,然后愈演愈烈。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为了欣赏你所热衷的那些玩意我竭尽全力,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无知、庸俗、闲言碎语、愚蠢至极,我煞费苦心。”

        阿尔弗雷德情不自禁地念诵起来自毛姆《面纱》中的经典片段。

        “我知道你仅仅为了一已之私跟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据我所知,人们在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时,往往感到伤心失望,继而变成愤怒尖刻。我不是那样。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

        辛西娅接了下去,并在阿尔弗雷德爱车的真皮座椅上掐灭了烟:“这段话只引用对了一半。”

        “哪一半不对?”

        “你不爱我。”她勾起口红几乎掉光了的嘴唇,似嘲讽,“而我也不爱你——你难道不清楚我的目的吗?顺便,我并不是欧亨利小说的狂热爱好者,你临时的求婚安排简直太土了。只有你会用这招,也只有你能做到。”

        但是能在没有事先彩排的情况下,只用了五分钟就安排好这一切,并一秒不差地将这出抄袭欧亨利的拙劣的堵车戏搬上舞台,这本事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巨大的。

        “我选择你,因为我爱珠宝首饰、美食华服、万众瞩目,仅此而已。”

        她的声音模糊且悠扬,在海风上逐渐飘散。

        阿尔弗雷德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这次轮到他来点烟了:“我的目的你再清楚不过。”

        辛西娅大笑起来:“所以他们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天生一对。”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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