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从临淄一直往南走两天路程就是武平镇，小镇不大但百姓安居乐业，无甚纷争，倒也算是宜居之地。镇上有一处孙氏布坊，因是唯一的布坊，所以一直生意不错，老板叫孙仁，五十来岁，憨厚勤快人缘不错，一年到头都开着店，镇上人走过不管买不买都要与他打声招呼，热络几句。

        可今日已过申时还不见老板开门，众人觉得奇怪，又没见他出门又没人拜访的，怎么一天都不见人，这老孙头无妻无子一个人住，别是有什么意外死在家里了吧，街坊邻居一商量决定进去瞧瞧。

        众人先是在后墙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便叫了个年轻力壮的翻过墙进去再把门打开，谁知那年轻力壮的刚进去就发出一声惨叫，众人在外头更慌了叫他赶紧开门，过了好一会才见他哆哆嗦嗦的把后门打开，众人往里一瞧，那老孙头就躺在小院的地上，身子底下好大一摊血，人早就硬了。进来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见着死人哪还管相不相熟，早都惊叫着跑了。

        一妇人跑的慌了神没注意脚下，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其他人都跑了根本没人管她，就听她趴在地上“啊哟喂啊哟喂”的叫唤，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幸好有一人路过把她扶了起来，妇人起初还一惊，以为是老孙头的鬼魂，吓得不敢睁眼，忙说：“孙仁啊，我俩街里街坊的这么多年，就算平时我顺了你不少边角料，可你横死了也别来讹我呀，我保证以后每天给你供支香还不成吗。”

        “你说有人死了？”

        妇人闻言立即睁眼，见来人是个长相英俊的少年郎，立刻长舒一口气：“哎哟喂，吓死我了，哎哟喂……”缓了几口气，再看那少年郎一副江湖人打扮，身后的高头大马上还挂着长剑，心道必不是善茬还是赶紧远离的好，也不管身上疼不疼提了裙摆就起身跑了。

        嵇克染觉得好笑，难不成自己只是两天未洗漱就已经能把人吓跑了吗？他朝刚才众人逃出的地方看去，隐隐透着诡异，虽然急着寻找剑谱，可他从小受父亲教诲，以锄奸扶弱为己任，若真有歹人作恶，他绝不会置之不理，遂将马拴在外头，自己走了进去。

        进入小院，孙仁的尸体还在那躺着，嵇克染查验了一下，发现尸身只有一处伤口，就是脖子上的剑伤。这孙仁看衣着长相都平平无奇，但手上却长了长期练剑的老茧，且骨相清奇肌肉分明，能看出每日必有练功，想必功夫不弱，这样一个隐于市的剑客竟然被人一招毙命，让嵇克染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全身脏兮兮却双眸清灵的少女。

        嵇克染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世上这么多高手，怎么死了人就想到人家姑娘，无端给人扣罪名。”

        嵇克染继续查看周围，发现门廊和四周的墙上都有连贯的剑痕，以孙仁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圈，细密凌厉但不似过招所留，更像是展示。不知是孙仁还是那凶手所留，若说是凶手，哪个凶手杀人前会给被杀者演示剑法，若说是孙仁，不对，孙仁的剑呢？嵇克染再次看向孙仁的右手，手指朝内弯曲，分明是握剑的样子，可是剑呢？他在四周翻找一遍都没找到，剑被凶手拿走了吗？嵇克染进到里屋，屋内陈设没有挪动的痕迹，那说明从凶手进入到孙仁被杀都在院内，凶手并未进屋，杀人动机并非为财，可是却把剑拿走，难道是有何仇怨？嵇克染走进寝室，看到了孙仁摆在床头的剑匣，剑匣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麓息剑。

        “麓息剑？”嵇克染喃喃道，这剑名好生耳熟，在哪听过呢？他突然想起来，父亲曾跟他讲过祖父的好友，剑圣柯燕飞的故事，剑圣有三个徒弟，大弟子孙人煜、二弟子沈维岷、三弟子庞续，剑圣当年走火入魔残害武林中人，三名弟子大义灭亲，协助众人杀了自己师傅，之后只有沈维岷因是宾州首富之子，无人敢为难，所以并未销声匿迹，大弟子和三弟子都不知去向，而这麓息剑正是孙人煜的佩剑。

        难道孙仁就是孙人煜？父亲说，当年祖父曾怀疑剑圣之死的真相，他不信剑圣入魔也不信剑圣已死，因为当他得信去收殓剑圣尸体时，尸体不见了。他想知道真相，可沈维岷龟缩在宾州不肯相见，还请来武林盟主将他劝退，无奈只能去寻找失踪的孙人煜和庞续，可人海茫茫直至身死都未寻到，没成想，这孙人煜就在离翠微山庄如此近的武平镇，只是如今人也死了，剑圣之死的线索又断了。

        正想感叹天意弄人，却听远处又有人声，好像是刚才跑出去的人把衙差叫来了，嵇克染不想招惹麻烦，在他们走近前骑马离开了。此前他本想在镇上找间客栈休息，如今出了人命案，他一个陌生的剑客出现必定惹来怀疑，无奈之下只能到镇外的破庙里将就一晚，嵇克染自嘲的想，莫不是招惹了霉神？这运气也忒差了些。

        嵇克染原本也算是个无忧无虑的高门子弟，父亲常在叔伯面前笑他，说就算打一晚上雷，他也能睡到大天亮，但近几年山庄逐渐式微，他这一辈连他在内仅有三人能领会沧海游龙剑精髓，不过现今也就剩他一人了。见父亲日夜为山庄传承忧心，他便强迫自己成长起来，想要像父亲那样沉稳有决断，能扛起山庄的未来。

        不知从何时起他睡觉变得很浅，睡着了也睡不踏实，稍有风吹草动就能醒来，再加上这连日来的身心摧残，他总是会做噩梦，就像此时。

        他梦到了父亲和叔伯们的遗体躺在他周围，他悲怆无措，正抱起父亲痛哭，这时门忽然打开，有人在外面烧杀掳掠，到处是刺耳的哀嚎声，尚且活着的人看见他都向他涌来，不断向他求救，每一个他都认得，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山庄弟子、照顾他起居的老仆、他夸过花养的好的花匠、刚进山庄总是毛毛躁躁的小厮、做菜时好时坏的厨子……，他想把那些人拉进来，可怎么也抓不住，想喊可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发不出声。他痛苦的挣扎在梦中，他能意识到那是梦，可他不愿醒来，他想救他们，即便是在梦中。

        嵇克染在梦魇中越陷越深，他对自己失望了，不再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拯救什么，跪倒在地等着最终的死亡。

        “别怕。”一声好似天外仙音的话语传入他耳中，紧接着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回过头，看见了那双清灵美眸。那一瞬间，他竟真的放松下来，再环顾四周时，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一片漆黑。

        “又是你救了我。”一时间嵇克染有些分不清是梦是真，正想再回头看仔细时，他终于醒了。

        嵇克染大口喘着粗气，感觉丹田处隐隐作痛，整个人还似惊魂未定，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发现除了冷汗外嘴角还有血，刚才竟是差点走火入魔！他起身坐定，默念心法缓缓舒展郁结的真气，好一会才觉心气通畅，正要再运行一周天，突然听到外头有女子“咦”了一声。

        嵇克染眸色一亮，这声音，他才在梦中听过！

        顾不得疲累的身体，嵇克染立马起身向外查看，见果然是她，便惊喜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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