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谷中变故

姜海晏走到屋外，见大门是敞开的，一面将缰绳系在晾衣的木柱子上，一面朝屋子里喊道：“河清，我回来啦。”

按理说，大门敞开，人理该便在屋里，但屋子里迟迟没有回应。

姜海晏系好缰绳后，朝屋里走去，又喊了一声：“河清，你在吗？”

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但姜海晏看清屋子里的情形后，脸色登时变了——长着灰色霉菌的桌椅翻到在地，一旁砸碎了不少碗罐，屋内原本整整齐齐的摆设，都已乱成一团，俨然是有人强闯过此地。

姜海晏大吃一惊，眼见那霉菌都摊了一层，只怕距离事发，已过去了好些时日。

他登时如从高处下坠，惶恐而无助，心里似被掏空了一般。

“河清！”

一声嘶喊，依旧换不回些微回应。

姜海晏霍然转身，意欲去寻找陆河清的踪迹，可走到门口，他才想起自己根本无处寻找。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猛地响起李学鹏。

李学鹏在广教院厢房内的那番话必定大有深意，莫不是李学鹏发现了此地，所以来将陆河清掳走了？

不对，李学鹏去竟陵之际，理当是追着姜海晏去的，自然没有时间搜索陆河清的踪迹。

既然那时李学鹏不知陆河清的踪迹，广教院那番话，理该不是指代此事。

——刘家！

另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浮现姜海晏脑海。

那日，刘庸亲自领了上百人在汉江上围堵姜海晏，却仍是被姜海晏逃出生天，刘庸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姜海晏为了陆河清大闹万香楼之事，刘庸再清楚不过，那日见陆河清并未与姜海晏随行，刘庸或是猜到陆河清仍在郢州，于是派遣手下人在郢州各地搜索，最终找到陆河清的踪迹、并将陆河清掳走，也是说不定的。

想到此处，姜海晏在屋子里四下翻找。

倘使陆河清真是被刘庸掳走，刘庸的目的是对付姜海晏，故此，陆河清便只能被用来威胁姜海晏。如此一来，刘庸定会留下一些讯息给姜海晏，而不是将姜海晏毫无头绪。

但姜海晏在屋子里一阵翻找，既未有发现任何书信笔迹，也没有留下任何物件。

姜海晏只得安慰自己——他前往竟陵那日，曾对陆河清说过，若她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可先去山谷后边的深山里躲上一躲。

或许，陆河清正是躲到深山里去了呢？

抱着这个念头，姜海晏只得静下心来，耐着性子在屋子里慢慢等一阵子。

大山如海，姜海晏只身一人去寻找，自比大海捞针，是很难见效的。

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等陆河清自己回来。

可事发已有多日，陆河清真若是逃向深山，岂会这么久都未回来？

怀揣忐忑，姜海晏不知不觉中等到天色渐暗。他无心茶饭，便一直未有进食。夜色渐渐浓郁，到月出皎洁，直至到了寅时。

此时接近破晓，寻常人尚在睡梦当中，若是陆河清白日担心有刘家人守在此地、不敢回来探看情况，那眼下这个时候，便是她最可能回来的时候。

可惜，姜海晏仍未发现任何动静。

至此，姜海晏终于可以断定，陆河清并未逃亡深山躲难。

如此一来，便只剩李学鹏与刘庸两个方向了。

李学鹏自竟陵离开后，再无音讯，姜海晏纵是要去寻他，也没有途径。于是，姜海晏只得将目标定为刘庸。

不管陆河清失踪一事是否是刘庸所为，但是刘庸在汉江上对姜海晏的截堵，便已触怒了姜海晏，姜海晏绝不可能就此与刘庸冰释前嫌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姜海晏决议往刘府走上一遭。若陆河清正是为刘庸所掳，那当是再好不过的；若非刘庸所为，那便先报了汉江截堵之仇，再去探听陆河清的消息。

心下有了计划，姜海晏骑上马儿，奔向郢州城。

此时天色尚早，城门差不多要到辰时方开，姜海晏又无甚轻功、不能翻过高达三丈的城墙，只得在城下等到城门开启。

他一夜未睡，更不曾进食，非但没有丝毫疲惫之态，反倒沉稳地像一匹觅食的恶狼。

待到城门开启，他便骑着马儿，一头往里钻，唬得开门的几名蒙古兵卒吓了一跳。

但让姜海晏惊异的是，这些蒙古兵竟然不追究他强闯之责，径自让他去了。

他一入城，也不寻个地方吃早点，寻了个路人问清楚刘府所在，便直奔刘府。

此时刘府的守门家丁刚刚打开正门，正打着呵欠，见有人来，也不看面目，挥手道：“近日老爷不见客，快走！”

“是吗？”姜海晏已翻身下马，径自走过去，冷冷道：“别人或许不见，但我，他一定会见的。”

那家丁听得这人来者不善，这才定睛看他。这一看，他登时便认出了来者正是老爷一门心思想要杀死的姜海晏。

而这姜海晏竟是主动前来！

莫不是自投罗网？

纷繁的念头出现在家丁脑海中，只是瞬息的时间。姜海晏一脚踹出，踢中那家丁的小腹上，直将他从大门揣入，昏死过去。

姜海晏长驱直入，正撞见有人走来。

那人亦是一副家丁打扮，眼见有人闯入，朝来者看去，见鬼一般道：“你是姜海晏？”

“是我。”姜海晏应了上去。

“出事啦，姜海晏找上门来啦！”那人大叫着，转身便要逃走。

姜海晏的速度自然是远快于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人揪住，问道：“你家老爷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那小厮浑身战栗，说起话来已不通畅，俨然是被吓到了。

姜海晏二话不说，径自将他往台阶上一抛。

那人一头撞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姜海晏便继续往里走，如同进入自家宅院一般。

方才那家丁的叫喊声已经传了出去，很快便又零零散散的家丁从三面冲了出来，聚在一块不下二十人。他们诧异奔出，待见到来人真是姜海晏时，一个个都愣住了，一时间冲上去将姜海晏擒住，他们都知道姜海晏有不俗的武艺，自然没有这胆气；转身逃走，又恐事后刘庸会责怪，于是都僵住一般，愣在原地。

反倒是姜海晏这个“自投罗网”之人，面对这么多人，脸色丝毫未变，反而冷静说道：“告诉你们老爷，我姜海晏来了。”

有人反应过来，转身便走。

姜海晏知道他是报信去了，于是目光扫过剩下的家丁：“你们现在有时间去找趁手的武器，不然等会，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手无寸铁！”

此话一出，众人终于明白，姜海晏此行是来与刘庸算账的。

他们面面相觑，少部分人留了下来，多数人当即散开。

有留下来的人还在朝散开的人叮嘱：“给我也挑一柄刀来……”

他们都无甚武艺，但刘庸对姜海晏恨之入骨，故而对姜海晏的项上人头十分看重，不惜以重金悬赏。此前在汉江上堵截姜海晏那一次，之所以他手下的水手都视死如归，毫不惧怕姜海晏，正是奔着那笔足够他们挥霍十辈子的酬金去的。

当下姜海晏送上门来，他们虽然对姜海晏心存恐惧，却仍是对那笔酬金念念不忘……

不一会，刘庸便在十几个家丁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见到姜海晏，刘庸亦是十分惊异，随即放声大笑，笑里带着一丝阴冷：“好哇，果真是你这个小杂种！上次不留心，让你连同那李靖中跑了，我还懊恼至今呢！没想到我不去寻你报仇，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啦！”

这话中没有丝毫与陆河清相关的事情。若陆河清真是被刘庸掳来，那刘庸这时必定会用陆河清来威胁姜海晏。

可见，陆河清被刘庸所掳的可能性，无有多大。

姜海晏仍是想获悉一个确定的答案，道：“东门外小山谷里发生的事情，你可知道？”

“东门？山谷？”刘庸颇有些茫然，随即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事到如今，你既送上门来，说什么都没有用啦！”

说话之间，那些早前散去的家丁们果然拿着棍棒刀刃返回，加上拥簇着刘庸出来的一群家丁，共计有四十余人，是刘家府上所有可供使唤的小厮。

只是刘庸仍旧没有拿下姜海晏的把握，连忙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快去，去赌场、钱庄，将所有能叫来的人都叫来——慢着，去告之蒙古人，请蒙古人来帮忙！”

此时的姜海晏，却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刘庸不知道城东的小山谷，也便意味着，他根本不知道陆河清隐居在那里。同样，陆河清的失踪便与刘庸并无关系。

那陆河清在这段时间内，究竟遭遇了什么？

难道真是落入了李学鹏手上？

该死的，若是早知会有变故发生，姜海晏宁愿不拜徐志阳为师，也要尽早赶回来。

该死，真是该死！

姜海晏心里暗骂着，又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刘庸，冷道：“我这个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儿子自作自受在先，他断手也好，身亡也罢，都是他自找的。既然你要为你儿子找我报仇，我也正想为汉江之事寻你报仇，那便来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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