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情牵绊

月如练，如雪落中庭，幽香生满阶。

        一餐饭各人心事重重，才刚落筷，寒烟便被拜访者唤了去，管事又来到屋门口禀告。

        “大人，御城司来人，说是陛下请您入宫一见。”

        楚今安微怔一瞬，思之陛下大约要问询沿途暗查各州府的事情，虽不情愿离开，但也不好抗命，只得应允着站起身。

        “有什么事，你自来找我便是。”

        越过莫致之努力克制着的不悦眼神。楚今安看向怀袖，唇起淡笑，说不尽的温柔和宠溺。

        怀袖心中揣揣，不懂曾经那个见面和她势不两立的楚今安为何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出于礼节，只是微微颔首。

        莫致之蹙眉，眼见楚今安含笑离开，杯盏中的温茶只品出苦意。

        屋内只余下两人，往日里有说有笑的怀袖和莫致之，此刻皆一言不发地各自坐在。

        怀袖捧盏细啜。原本是整理过衣物后便回宫，如今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便轻易惊动，但若是留在这里，莫致之定然会气上加气。

        方才一边用饭一边细想过了，约莫因着询问楚今安自己的家事而让莫致之引起了误会。她问心无愧，大可直言解释。如果莫致之还是要继续生气，那她也要生气了！

        莫致之凝看着怀袖，早已愧悔非常。有楚今安这样一个别有用心的家伙在旁，他竟然昏了头似的和怀袖闹起了别扭。

        “今日不如去别苑歇一宿，明日送你回宫。”莫致之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怀袖拒绝。

        楚今安如今已经回到江州，他不想再看到怀袖住在这里。

        “我家里出事后虽然一直住在青鸾阁，但都是和寒烟姑姑为伴。楚今安即便回来也对我出言不逊。”说到曾经的种种，怀袖觉得满腹委屈，考虑到莫致之的不满和气恼，还是耐住了性子，“你们二人有什么矛盾自当好好说清楚，你却偏偏认定是我不对，这是什么道理。”

        天晓得楚今安为何突然转了性，但这与她有什么相干。

        莫致之怔了一霎，恍然明白怀袖对楚今安明显不过的情意置若未闻的原因，又听到女孩埋怨般的委屈娇嗔，面上一喜，忙好言哄劝道：“楚今安性情恶劣，不必和他一般见识。我并非认定你不对，只是担心你受坏人蛊惑，更担心你离我而去。”

        说到最后，莫致之敛眸微叹，似有说不出的恳切情辞。

        杏眸划过一抹疼惜，想到莫致之为自己所做种种事，怀袖软了语气，“是我考虑不周，让你误会了。”

        她到现在想起自己的身世犹然恍惚，一样是皎皎二字，但赋予的意义已经不同。

        “以前我爹娘唤我皎皎，这是理所应当的。但如今我已经是另一个人了，这名字承载了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不知该如何接受。”怀袖抿唇，敛眸陷入沉思。

        女孩伤感的面容落入眼中，莫致之心口一疼。

        “我小时和爹娘一起住在城南别苑，但是我爹每月总会因故离开几日，我一直以为我爹外面事务繁忙，直到有一日信远侯夫人前来……”

        莫致之顿了顿，遥看中庭的一片月光，眸色暗了下来。

        他记得那一日是初夏将至的时候，娘命人将书案搬到了树荫下，陪着和他习字，信远侯夫人便不请自入的闯进了他们安静的生活。

        即便已经过了很多年，他仍然可以记得娘得知对方身份后，惊诧和慌乱的样子。

        “我娘带着我行稽首大礼，夫人她一直夸我俊秀聪敏。”莫致之眼底渗出不自知的哀伤，语调也变得暗哑。

        “你当时很害怕吗？”怀袖轻声问道。

        说起过往的莫致之仿佛一件脆弱的琉璃，轻轻一碰就会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

        莫致之微微摇了摇头，苦涩一笑。

        “当时的我，和你我初次相遇时，你的年纪差不多大，并不懂得世事，不过本能觉得，一切似乎都要改变了。”

        及至晚间信远侯回来，还是照常问了他功课，照常和他们母子用饭，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那一天以后，娘总会在无人处落泪，总是在看到自己习字练武时默默叹息。

        “后来我娘带着我住进了信远侯府，我见到了我的哥哥们。”莫致之唇起淡嘲。

        莫敬之也好、莫敞之也罢，还有他们的母亲，从此和信远侯府一道，成为所有噩梦的开端。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怀袖眼眶微微湿润。

        莫致之每每说起他的生母总会惆怅备至，不必细问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莫致之眸起暖意，凝视着眼前神情郑重的女孩，“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会好好守护着你。”

        从前无力对抗的太多，没能保护好你，致使你与颜家相隔一方，误打误撞成了怀袖。但你我的命运羁绊如此之深，任何人和事都不可能将我们分开。

        “我也会守护你。”唇角微微上翘，怀袖脸颊浮起红晕。

        “你看，曾经以为不能接受的最终都被战胜，”莫致之眼底蕴满柔软情愫，“不管你是怀袖还是颜皎皎，都是我莫致之的妻子，这名字虽然承载着未知的故事，但也寄托着我对你的情意。”

        对方的目光缱绻而深情，怀袖敛眸，不敢再细看。

        莫致之俯身靠近，认真地注视着女孩，声音低沉而温柔，“所以皎皎，不要害怕不能接受这名字，因为我才是你的归宿。”

        那个心不染尘的小小女童，在他没有参与的岁月安稳长大，命运千回百转让他们再次相遇，何其幸哉！

        分明是和风细雨的低语，却似暴风骤雨般击打在心上。四目相对，彼此便是这人间旖旎万千。

        “下一次不必用以前的事劝我，我不想你因为我回忆起感伤的过往。”

        她知莫致之曾经不易，但没想到的是，这不易比她所知道更深刻。

        怀袖伸出手，犹豫良久，还是怯生生地收了回来。

        只是未及缩回，细指已被莫致之反握住。一声低微的惊呼，整个人被莫致之带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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