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反派的第十二日
很快便到了顾惊澜举办生辰宴的日子。
安亭侯夫妇和常倾受邀不奇怪,可连昭瓷和薛忱都收到请帖就不大对劲了。
常倾为此在房里发了好大一顿火。
不过昭瓷不介意。
既然顾惊澜自己不嫌添堵,她自然也乐得去。
可才刚去了没多久,昭瓷就有点后悔了。
怎么这么无聊,又这么嘈杂。
呆在侯府的薛忱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早知道她也该留府里。
昭瓷身着水蓝色华服,外罩浅色绣金丝薄纱,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把竹柄纱地的绣花蝶扇。她被一堆堆人围在正中,两边耳朵充斥着世家小姐的话语,又吵又闹的。
安亭侯府真假千金的故事早就暗地里传遍京城,这群世家小姐也正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昭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在宴席刚开始没多久就找上了昭瓷。
他们认识昭瓷,昭瓷也基本上能将她们认出来。
都说不打无准备的仗,昭瓷在来镇南王府前,就将京城里有点身份地位儿的公子小姐们挨个认了个遍。
她们聊得火热,可昭瓷觉得目前自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
比方说左边那位丞相家的大姑娘捏着块绢帕,刚说自己的帕子是未婚夫君花重金买来赠她的,马上就会有人长篇大论夸赞二人夫妻情深。
再比如右边那位尚书家的五姑娘诗兴大发,做了首韵都没押上的打油诗,立刻就有人说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或者是前边那位太傅家的二姑娘摸着宝石头面,说这是先先先皇后赠予她曾曾曾祖母的,话音未落就会有人羡慕地说自家祖祖辈辈从没人得过这么大的奖赏。
昭瓷刚开始决心学着他们认认真真地夸人,可过不了多久,昭瓷就选择闭嘴了。
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都大。她憋出寥寥几语的时间,旁边的姑娘们已经变着法子将人都夸完了一圈。
过了不晓得有多久,终于有人想起昭瓷了。
有个姑娘笑着出声:“瞧瞧我们,怎么净说些昭姑娘听不懂的话。”
昭瓷抬起眼皮,懒懒望过去,见那姑娘一袭正红大袖连裳,妆容端庄,正是威武将军家的大姑娘董思卿。
说起来董思卿还是顾惊澜的表妹,两人关系特别亲,镇南王府平素也把她当作主人对待。而且,她记得董思卿和常倾是手帕交来着,突然点她名是要做什么。
昭瓷心中警铃大作。
董思卿用团扇半遮住脸,轻笑一声才说:“昭姑娘是从乡下来的,想必没见识过我们口中的那些好东西。没考虑到昭姑娘,确实是我们的不是。昭姑娘可莫要怪罪呀,毕竟我们还是第一回遇着在乡下养大的世家小姐。”
她嘻嘻笑笑着说,看神情便晓得不是什么好话。但昭瓷已经被吵得脑袋发昏,用同浆糊般的脑袋思索半天也没能理解她的言外之意。
昭瓷想起刚才她们聊天时,不管说到什么事,都会先来一段夸赞。于是她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来了一套形似的赞赏。
她望着董思卿,认认真真地说:“董姑娘你温柔敦厚又心地善良,肯屈尊关心我,便是我三生有幸,哪还敢归罪呢?”
董思卿神情一僵,不知道为什么连其他姑娘都不说话了。昭瓷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真诚,立刻在后头加了一句:“没事的。你们接着聊,不用管我。”
“真的。”她真心实意地补充道。
董思卿望望不远处正在投壶的常倾,热络地揽过昭瓷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贯耳壶那走去,笑嘻嘻地说:“昭姑娘说笑了。你是客我是主,哪有主人把客人丢在旁边的道理?今儿个我便带昭姑娘开开眼界。”
昭瓷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便老老实实跟着她往常倾那走去。
“你可能还不晓得,阿倾可是投壶的好手。那儿,”董思卿抬手指指侍女手里的托盘,骄傲道,“全都是阿倾赢来的彩头。”
“过奖了。”常倾优雅地将手里的箭往前一掷,见那箭矢落入壶中,她眉开眼笑,转身亲昵地拉着昭瓷,“妹妹不如也试试?”
原来是找茬的!
她要说这个,昭瓷可就不困了。她眨眨眼,故作扭捏地问道:“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妹妹在乡下肯定没玩过这种高雅的游戏吧?”常倾从仆从手里接过箭递给昭瓷,笑着鼓励道,“试试嘛。输了也不丢人,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是乡下来的呀。”
她左一个乡下右一个乡下,惹得不少人发笑。
脑子清醒过来的昭瓷生气了。
在小本本上狠狠记下常倾和董思卿的名字。
她接过常倾手里那把箭,从中挑了支在手里转着圈,动作轻巧至极。
“这彩头是怎么算的呀?”昭瓷斜睨眼常倾,笑着问道,脸上又浮现出标志性的两个小酒窝。
“赢者得所有。”董思卿昂首挺胸抢先出声,她揽着常倾的胳膊,看起来颇为骄傲。
“哦。”昭瓷恍然大悟道,恶劣地笑了一下,“那这些都得归我了呀。”
大言不惭。
常倾鄙夷地想,嫌恶地看着昭瓷随意地将手里的箭往贯耳壶里丢去。
她的姿势是好看的,可显然不标准。
常倾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围观者有人嗤笑着嫌弃道:“就这还想中……”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中”字甚至都没说出声来。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那支箭干净利落地掉入壶里。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四下渐渐变得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箭入壶中的声音。
八支箭统统精准坠入壶里,箭羽在空中画出漂亮的弧线。
昭瓷投掷的力度刚刚好,没有一支箭从里边弹起又落下。
本想看昭瓷出丑的人现在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常倾也哑然立在原地。
她的投壶技艺确实是精湛的,所以她故意将贯耳壶移远了不少,正是想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下。就算是让昭瓷试试投壶,她也没想过要把那壶移回来。
俗话说绿叶衬红花,她今日就要昭瓷做那绿叶,衬出她技艺的不凡。
常倾记得的,上辈子昭瓷对投壶一窍不通,没少被贵族们嘲笑。但现在……
她尽量维持住自己脸上体面的笑容,可对上昭瓷挑衅又灿烂的笑容,一句“恭喜”卡在嘴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就算是她,最多也只连中过六只。
到头来,竟然是她给昭瓷做了绿叶?
常倾抬头扫了一圈,果然本来对她钦佩不已的那群人,早就将赞赏的目光投向昭瓷。
偏生昭瓷还不懂得收敛,一撩头发,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她走来,脸上挂着得意张扬的笑容。眉间一点梅花钿与睑下滴泪痣遥遥相应,叫她有种别样夺目的美。
“姐姐不冲我道声喜么?”昭瓷肆意笑道,抬手在托盘里勾了下,又蓦地松手由着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坠落在盘里,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这些该归我了对吗?”她很随意地捻起枚玉佩,在手里把玩着,故意将上头刻着的“顾”字露出来。
这下不单单常倾面色难看,董思卿脸色也很不好看。
这枚玉佩是董思卿偷偷放进去的,本来是顾惊澜的东西。她知道常倾对顾惊澜有点儿想法,便想帮她一把。
本来应当是常倾装作不经意发现这是顾惊澜的玉佩,在生辰宴上当众还给他。
一来给顾惊澜留下个好印象,二来可以体现常倾卓绝的投壶技术。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昭瓷。
而昭瓷杀出来,还是她们求的。
光是想想,常倾和董思卿面色就更阴沉了。
那么多双眼看着,她们只能勉强笑笑,假装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当然。”常倾的笑容颇为僵硬。
昭瓷讥讽地勾勾唇角,像丢垃圾般将玉佩重重扔回托盘里,这下声音可比刚才大多了。
“姐姐还有那边那位董姑娘,这回应当记住蜀郡可不是什么乡下地方了吧?”她往前走了几步,常倾不自觉瑟缩着往后退。
昭瓷拉起常倾的衣袖,捏在手里细细摩挲,垂眸笑道:“这可是蜀锦吧?怎么,尊贵的京城大小姐喜欢乡下的布料?”
说完她松了手,退回原处,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向董思卿:“听说董姑娘的二婶婶是蜀郡人,想必她会很乐意你称呼她为乡下人。”
董思卿想起她那性情泼辣的二婶婶,浑身一抖,顶着常倾杀人般的目光小声道:“昭姑娘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是我失言了,我给昭姑娘赔不是。”
她那礼行得分外艰难,抬起身时眼眶里已经含着晶莹的泪滴了。
昭瓷先看她眼,又微微侧首看向倔犟的、高傲的、不肯低头的女主,不屑地笑了下,潇洒地转身。
与举着托盘的侍从擦肩而过时,她只拿走那刻着“顾”字的玉佩,又丢锭银锭到托盘里,温和地冲那侍从笑道:“麻烦帮我送到安亭侯府。”
说完她也不管常倾的脸色有多么黑,迈着优雅端庄的步伐走到角落。玉佩还在昭瓷手指上挂着,她遥遥朝常倾晃了下,露出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满分!
昭瓷收起玉佩,极其满意地给自己刚才那很反派的表现打了个分。
也许是她刚才的行为,或者是她的发言,震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找昭瓷说话,昭瓷成了热闹之外的人。
昭瓷倒也乐得清净。
“那个……”有人在她旁边怯生生地出声,“打、打扰了,我叫姜绛。可、可以请问下你的簪子是怎么买到的?”
是个说起话来不自觉就会脸红的圆脸姑娘。
超级可爱!
昭瓷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抬手摆弄了一下头上的鎏金点翠发簪,问道:“这个吗?”
姜绛羞涩地点点头。
昭瓷摇了下脑袋,让下垂的珠链发出清脆好听的撞击声。她有些抱歉地抿唇道:“我也不太晓得,这是我夫君送我的。我回去问问他,下回再告诉你。”
她夫君送的?
姜绛一愣,这点翠发簪她识得的,是京城最出色的工匠所制。她排了几个月,都没能轮到她,这才想来问问昭瓷。
她记得刚才那群世家小姐说安亭侯府二姑娘嫁了个毫无作为的寒门子弟。
姜绛恍然大悟,以为对方是不愿告诉她,赶紧抱歉地一笑,行礼离开。
可昭瓷长得太好看了。
姜绛的目光总往她那儿挪去。
宴会开了多久,她就发了多久的呆。
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姜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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