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曲鉴寒在漏了一半屋顶的大殿内打谱,人在白云阳光下,而楚木在木顶黑暗中,正在给自己的满身剑伤敷药。
“你说这不要脸的是真他娘的不要脸,我又没对人家姑娘做什么,至于么?”他又吞了颗药丸,全身的伤口仍是疼得他直翻白眼,“倾力一剑,要不是我连续甩出十二张千斤坠和二十张神行符,我就得去和阎王爷秉烛夜谈了。”
“不是倾力一剑。”曲鉴寒瞥了眼自己重伤的右臂,“不然我这胳膊不是断了而是没了,就和陈俊彦一样。”
“我估摸着,若不是苏姑娘去与那个巫师玉石俱焚,这家伙是绝对不会动手的。咱们这算是捡了大运咯。”楚木苦笑,“早知道这卜术学学好再出山,不然这么凶的一卦我怎么就没算出来呢!”
“这道家五术你也就学了个医术和半斤八两的符箓,能活到现在就知足吧你。”曲鉴寒冷笑。
“江湖有句话叫技多不压身,多一分技艺我就能在这鱼水江湖多扑腾几年,岂不妙哉。”楚木眉飞色舞,然后因为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了口凉气,“老曲,真不来课回元丹?灵得很。”
曲鉴寒摆了摆手,头顶上突然有木屑掉落,楚木抬头望去,是一位修房屋的木匠一个没注意差点掉下来,被旁边的同伴扯了一把才侥幸活命,不然以主殿这高度,不死也得在床上过下半辈子。
“我不知道你还能再扑腾几年,我只知道下次你再见到萧暮很有可能就真的扑腾不了几年了。”曲鉴寒说。
“要不要这么晦气,真的是。”楚木瞬间又愁眉苦脸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四处张望,“对了小韩呢?”
“因为巫师这档子事情,半个城的读书人武人还有死了孩子的达官显贵在骂我监管不力,怎么放进来一个中宫巫师,还有骂我律法不完善的,再有个抓礼律漏洞的不是整个青冥州都得陷入危险。”下人进殿给曲鉴寒换药,比起出去的惨不忍睹,曲鉴寒看起来算是好的,只有手臂受了大伤。实际上比起只受了余波被震伤的楚木,曲鉴寒正面接下那一剑之后可远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他至少在这一旬之内连运气都做不到。
“说的倒是大义凛然,还不是自己怕死么,那他现在是在给你擦屁股咯?”楚木艰难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这些人呐,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干,没这码子事儿的时候谁不是夸你曲鉴寒公正不阿,清正廉洁。还不是都怕你,大气不敢喘一个,现在抓着你小尾巴了,就死命地啃。说来可笑不是你一早把那一些人转移出城外,可能有些早就死在这儿了。不仅是你啊,谢老大司大姐韩老妹还有那洛家兄妹,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这些人做这些有啥意义,把自己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注意,是我们。”曲鉴寒打断了楚木无止境的碎碎念,“说了那么多的屁话,你还不是一样。再说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就是这些人,这片天地才能这么存在下去不是。”
“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多,我就只是想活得久一点。而且我也就知道当年这些家伙就是因为这种臭脾气才被八荒那群蛮子赶到这儿来,收敛了几百年,好家伙现在生活好了又开始了,真是不吃教训!忘恩负义!”楚木瞪大了自己的猩红眸子,气不打一处来。
“脾气最大的其实还得是你。”曲鉴寒动了下重新包扎完的手臂,还是毫无知觉,轻轻叹了口气,便继续说道:“牢记历史的结果必然是不断重演,再比较下来其实世道都差不多,八荒与这边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是说话的方式不一样。”
曲鉴寒站起身来,挺直脊梁,立夏已过,小满将至,夏风带着最后一丝暮春的尾巴,风微凉。曲鉴寒像一根擎天之柱负重撑天,血色的眸子里只有坚毅。
“被骂两句算什么,有的人为了六合的百姓被骂了一百多年不是都过得还不错,我的处境可比他们好多了。”
楚木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便一转话锋:“当初谁都没想到这个萧暮是那家伙,一百多年没见名字倒是变得文绉绉的,说起来他真的没花钱收买你?这个文状元我怎么看都有不少水分啊,他以前可是从来都不看书的。”
“你又怎么知道他这百年来是怎么过的,”曲鉴寒再次落座,“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已经违背了规矩,柳帝不管?”
“老曲你啊,就是太重视规矩两个字,你当年可不就是作茧自缚,才让自己的天下还是天下……”说到这儿,楚木竟有些难过,“到死,都是天下。”
“你在这儿要待多久。”曲鉴寒显然也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
“从槐城向东,再到吟剑城,最后是灵海域登云阁,一路直达酆都。抓点行程时间应该刚刚好。所以待不了多久,接下去可没那么多闲的时间了。”楚木想了想。
“所以是几天。”曲鉴寒接着问。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啊!”楚木一阵痛心疾首,“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竟然如此对待我,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啊。”要不是现在扯一下就浑身疼,楚木一定要去拍一下这个木头脸的榆木脑袋。等等,榆木脑袋木头脸?楚木突然坏笑起来。
“城主,素素小姐前来道别,应该是要去外面咯。”门口的吴铁牛嗓门一如既往的大,坐在门槛上扯着嗓门大喊。
曲鉴寒起身,远望着府门口站着的那一道俊俏倩影,身材修长已是出落大方。曲鉴寒低垂眼帘,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只是挥手,嵌入大殿牌匾中的春泥剑发出阵阵剑吟,悍然冲出!将牌匾彻底斩为两段,长剑冲天而起,自行出鞘,剑白映耀日,直上三千尺。剑鞘先落,悬停在女子身前,剑气瀑布紧随着轰然落下,长剑归鞘,剑气如春风消散,又如尘烟飘转。
长安县人民纷纷抬头观望。
女子接剑抱拳,纵马奔腾,出春明门,自此远去江湖。
曲鉴寒再望天。
日子久了就过得有些糊涂了,已不记得过去了有多少年。
他猛然咳血,向后倒退了几步,面色苍白如纸。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和你说了这十天半个月的不能运气你还不信我,那姑娘再金贵也不能和你的身子比啊,你垮一日这槐城便垮一日。你现在还整这一出,好了,现在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个把月了。春泥你不在乎给人了现在又伤成这样,万一再出个什么事儿槐城不就完了。”楚木是真的头疼这些江湖莽夫,不听大夫言,吃亏在眼前啊。
“倒了个我便撑不下去,那你也太看不起槐城了,”曲鉴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说了,你以为我是谁?”
“那可不得是大名鼎鼎的铁面城主,曲鉴寒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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