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你为什么要这样

卫氏做出这种事情，那便是杀母之仇，林世凯顾忌家族颜面，顾忌自身名誉，顾忌玉姝的婚事，只能将此事给压下来，但是，他对卫氏是恨到了极点，唯有休了她，眼不见心不烦，从此两无瓜葛的好。

        明珠听到“休妻”二字，觉得这是谋害人命的罪过，怎么能够私下这么处理？

        而这女人的“七出之条”，充分的体现了此时的男权主义，即便卫氏这样可恨，明珠也不由得为她感到可悲起来。

        卫氏一听休妻，简直是比要杀了她都难过，“老爷，我千错万错，我有一样没做错啊，我给你生个嫡长子啊。”

        “若不是因为翊安与玉妍，你以为我能够饶过你的性命吗？”林世凯愤愤道：“你这样无知、愚昧、不孝、且恶毒的女人，如何配做我的妻子，如何能够当我林家的主母，只怪老天不公，早早夺走我爱妻的命，你与她相比，提鞋都不配。”

        翊安听父亲如此说她的母亲，即便知道母亲不对，也忍不住问道：“父亲，您把母亲休了，您让我跟姐姐如此自处？我们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可是我们也不能不要母亲啊。”

        “父亲，母亲犯下这样的错，罪大恶极，父亲饶过她的性命，已经是开恩。”玉妍也泪流满面的说：“可是，再过五个月，女儿就及笄待嫁了，母亲犯错被休，到时，哪家的公子敢上门提亲，再过个一年多弟弟也要束发婚娶，到了那个时候，哪家的小姐又愿意嫁他为妻？日后他考科举，得功名，有人若是要问他的母亲，让他如何作答？有这样的母亲，日后前途会不会有影响？父亲统统都不考虑了吗？父亲，您这不是休妻，您这是将我们母子三人统统毁掉啊？那倒不如直接杀了我们的好。”

        林世凯听玉妍这么说，自然也有顾虑，只是卫氏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你们是我林世凯的儿女，日后，前途如何，我自然会为你们谋算，有这样的母亲，你们还愚孝，这才会影响你们的前途。”

        “父亲预计如何为我们谋算？娶个新太太进门来为我们谋算么？”玉妍道：“继母如何？父亲还未感受到？继母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有心力来顾忌前妻的儿女么？”

        “父亲，看在母亲侍奉您这些年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翊安再次哀求道。

        说着姐弟两个又是磕头又是哀求，无助的目光扫向现场的每一个人，渴望他们能够帮忙说说情。

        明珠在一旁瞧着玉姝脸上的沉寂，那是一种无比压抑的神色，再看看玉妍与翊安此时的焦急灼心与无奈无助，不由担心起他们日后的关系来。

        他们如果因为此时而生分起来，那可真是可惜了。

        林世凯怒了，瞧着玉妍与翊安冷喝道，“闭嘴，统统给我闭嘴，你们心疼你们的母亲，莫非我不心疼我的母亲么？你们祖母如此枉死，你们不心疼么？”

        林世凯这般发怒，玉妍与翊安也再不敢说什么了，众人也都安静下来了，卫氏也不敢再哭嚎了，她知道，她这回是真的完了。

        “这话说得好啊。”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卫老太太的声音，众人往外看去，只见卫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卫子睿的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大人大概就是太孝顺了，故此，才能够惹出这样的祸端来吧。”

        卫老太太一向都知道卫家高攀了林家，多少年来，只见林世凯携卫氏回到娘家，都是尊为贵宾，比自己的亲生儿子更为看重一些，由此也换来了林世凯一些尊重，此时看见她老人家来了，林世凯也很自然的出去迎接。

        “岳母，非我无情，实在是她太过分。”林世凯知道卫老太太来，自然是来为卫氏求情的，故此，事先拿着这话堵住卫老太太的嘴。

        卫老太太点点头道：“是，我女儿做错了天大的事儿，大人不交官严办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可是，莫非大人就没错么？”

        卫老太太这般问，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明珠对卫老太太并不熟悉，此时瞧见她老人家装扮大气端庄，面容镇定淡然，言辞不急不缓，还真是与卫氏有所不同。

        最为吃惊的自然是林世凯了，他极其不明这话的意思，目光凝视在卫老太太的身上。

        卫老太太道：“古往今来，婆婆与媳妇之间，总是有些矛盾的，即便面和，心中也未必是和的，这其中的问题出在哪里？还不是你这个当儿子、当丈夫的人没做周全，但凡你有心在其中周转，亲家太太不至于百般为难我女儿，我女儿也绝不会心生怨愤。”

        林世凯极其不满道：“听老太太的意思，莫非她做出这种谋害婆母的事情来，还是我的错了？”

        “那我且来问大人，我女儿十六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嫁给大人做续弦，配不配得上大人这鳏夫之身？”

        林世凯默认，卫老太太又问：“既然配得上，那你们母子二人内心可有嫌弃过，我的女儿出生贫寒，自幼长于山野之间，也不曾读过书？”

        林世凯又是无言以对，卫老太太摆手道：“这点倒是不说了，那我女儿入门三年，为你生下一子一女可算是有功之人？”

        林世凯依旧沉默，卫老太太继续说：“多年来，大人娶了多名小妾，除了云姨娘身子不好，不曾有子嗣外，其他姨娘膝下都有一儿一女，且都养在自己的房中，如此看来，我女儿有德无德？”

        卫老太太的话一句连着一句，问得林世凯是哑口无言，明珠不由心中钦佩，这卫老太太怕是准备充分，特意前来力挽狂澜的。

        明珠瞧了玉姝一眼，她站在王老太太的身侧，几乎没有了什么表情，王老太太脸色倒是有些难看起来，却不知她老人家听见这些话，作何感想？

        夏姨娘见林世凯完全回不上卫老太太的话，便大胆插上一句，“卫老太太，老爷之所以让我们自己抚养孩子，是因为太太忙着照顾自己的孩子，没有精力再管其他的孩子，也是担心太太照顾不周，这与太太的德行无关。”

        “哦？”卫老太太犀利的目光瞧向夏姨娘，“那敢问，府中这么多的少爷小姐，我家女儿可有虐待过谁？亏待过谁？”

        周姨娘在旁边插嘴道：“我们出生卑贱我们认了，孩子有什么错，她敢虐待孩子么？”

        “嫡子就嫡子，庶子就是庶子，其中区别大人最明白。”卫老太太又将目光落在了林世凯的身上，“我家女儿这点做得好与不好，大人心中有数。”

        林世凯是庶出，嫡母对他并不好，幸亏嫡兄照顾，才有今天，他内心里也认可卫氏没有亏待过孩子们。

        至于玉姝却是有些不同的，她是前妻之女，是嫡长女，她要的不仅仅是“不亏待”，反倒是卫氏对玉姝稍有不周到，便是“虐待”。

        “老太太，我知道您爱女心切，可是，卫氏犯了七出之条，今儿，您即便是说破了天，我也得休妻。”

        林世凯内心里也承认在感情上，或者，在其他方面，对卫氏都有所亏欠，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她谋害婆母的理由，不交官严办已经是他的底线，再没得让步了。

        “老爷，我伺候你这些年，当真一点情谊也没得吗？”卫氏心中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可是，此时，见林世凯态度如此坚决，心中几乎绝望了。

        “你做出这等事情来，我对你天大的情谊也化为虚有了。”

        下人端上笔墨纸砚搁在桌上，林世凯拿起毛笔，铺平纸张，立即落笔，写下“休书”二字，恨不得顷刻间便将卫氏的罪名都写在纸上，只是手不如心快罢了。

        “慢着。”卫老太太再次喝道，“大人，只知道‘七出’，难道不知道还有‘三不去’吗？”

        林世凯停下了笔，回头瞧着卫老太太，也不知道她这是何意？

        众人也不由都瞧向了卫老太太，明珠心中暗想着，这卫老太太预计如何卫氏辨别呢？

        云姨娘站出来问道：“卫老太太，所谓三不去者，一则，有所娶而无所归者，不去，卫氏有您这个母亲在，有兄弟在，她有所归；二则，有为家翁婆母更三年丧者，不去，卫氏还未进门，老太爷就不在了，老太太此时还不满三年丧，何况本身卫氏有谋害之心，这条也不成立；三者，前贫贱后富贵者不去，这条更是不成立；三不去，卫氏不符合其中任何一条，不知道卫老太太要说的是哪个‘不去’？”

        卫老太太听着这话，回首瞧着孙子卫子睿问道：“子睿，你姑姑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说你父亲还能不能让他回到卫家去？”

        卫子睿瞧了满脸愤怒的林世凯一眼，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泣的卫氏一眼，缓缓道：“姑姑做下这种错事儿，丢净了卫家的脸，父亲怕是不会让姑姑回卫家去。”

        卫氏听着更是心寒至极，后悔也是来不及，一时的恶念，不但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孩子们。

        云姨娘不由笑了起来，“卫老太太您还在，卫氏能不能回卫家去，岂是他人能够做主的？”

        卫老太太听着抿唇一笑，瞧向云姨娘冷冷问道：“那若是，我不在了呢？”

        卫老太太目光凛然，环顾着众人，瞬间，只见卫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一松，那根做工精细的黄杨木拐杖就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卫老太太也是应声而倒，紧随着，她一手捂住了胸口，一口鲜红的血液噗了出来，众人不由慌乱起来，统统被卫老太太的吐血模样给吓坏了。

        明珠更是忍不住张嘴“啊”了一声，玉姝也是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幸亏明珠扶了一把。

        卫氏连跪带爬的扑了过去，泪流满面的喊道“娘，我的娘啊”

        林世凯也不料会出这种情况，急忙过去照看，那边林世堂忙着让那大夫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

        王老太太原本坐着，此时也是站了起来，很是不愿瞧见这一幕，极其惋惜。

        那大夫急匆匆过去替卫老太太把脉，惊慌失措的喊起来：“大人，这老太太服了毒，怕是无药可治了。”

        林世凯不由悲痛万分，“岳母，您这是？”

        卫老太太吃力的伸出手抓着林世凯的手腕气若游丝的说：“我家女儿今儿这幅德行，全因我卫家贫寒，顾着养家糊口，疏忽了她的教养，今儿，我为亲家老太太抵了命，还请大人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三思再三思。”

        说完，卫老太太再说不出话来，歪在卫氏的怀中，手逐渐软了下来，即随着，最后一丝力气也散去，卫氏哭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搂着卫老太太的身体，摇来又摇去。

        满厅的人，瞧见卫老太太逝去的这么一幕，不由心中敬佩，为了女儿，竟然是连命多不要了，感叹着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卫老太太的死感到非常悲伤与难过。

        卫氏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可上天给了她一个这样的母亲，给了她一双伶俐聪明又识大体的儿女，实乃是被上天眷顾之人。

        王老太太在旁边瞧着，不由拭泪起来，想到去岁还与这老太太争谁入住这康宁堂，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她就这么壮烈的死在她的眼前，钦佩又感到羞愧，想着即便卫家没得什么门户，门风却是丝毫不弱，倒是她看走眼了。

        瞧见玉姝在擦泪，便吩咐道：“玉姝，去扶你母亲起来。”

        玉姝一惊，抬眸瞧着王老太太，王老太太肯定的点了点头，“去吧，你此时过去喊她一声母亲，她这辈子都会对你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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