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她真的走了
苏昱：
见字如面，请勿怒。
我不辞而别，并非一时起意，而是，良久的思考与艰难的择决。
自我明白，我的心意开始，我便自感荒唐与不现实。
你该知道，我从未想过离开林家，与你一起回京城。
只是，事与愿违，我迷茫无助之时，选择了你。
我这样说，并非是，我不接受你对我的情感，也不是，不承认我对你的心意。
而是，我认为，我们都需要时间。
我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个世界，需要时间去完善自我，而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成长。
这段时间，我们朝夕相处，我很享受你对我的呵护与照顾，甚至，我贪婪你对我的好，也越发依赖于你！
只是，你不仅仅是你，你还是武定侯府的小公子。
我能够走进你的心，却未必，能够走进你所处的环境。
至少，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适应与接受这一切。
我很抱歉，最终决定离开你。
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伤心难过，也请你不要找我。
若真是注定有缘，你我日后还会重逢的。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忙与照顾，愿你身康体健，笑口常开。
落款：明珠
河岸边上，明珠展开她原本想要留给苏昱的信看着。
她的毛笔字还是写得很糟糕，不过，她已经努力写得工整，她希望苏昱能够看懂她的每一个字。
她本就不是擅长写信的人，何况，所写的内容，又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这封信，她也不知是用了多少个夜晚，字字斟酌，研究出来的。
写好之后，更是不敢轻易的让苏昱看到，所以，这才留到了最后一刻。
等着她在七巧园里，找到了确定可以离开苏昱的途径后，才想着让稚奴传信。
可是，当她知道稚奴的经历后，她连送信的勇气都没有了。
稚奴就是封建制度里，最残酷的悲剧，而这样的悲剧，在那个天子脚下，还会有很多很多。
她对武定侯府的一切，充满了畏惧，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对她与苏昱的未来，也完全没有信心。
她既不想连累苏昱，也自认为配不上苏昱，离开他，则是此时最好的结果。
不然，她也不知道，当她陪着苏昱回到了武定侯府，会发生什么事情？会给苏昱带来怎样的严峻后果？
但是，让他为难是必然的。
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此时，既然信没有交出去，她也只能默默的将信纸撕碎，就当是自己与过去的一切，彻底做一个了结。
从此，她不再是林府的丫鬟，也不再与苏昱有干系，她仅此是她自己，一个自由不受任何牵挂束缚的人。
“哎，公子，你还上船不上船？”
停靠在河边休息的花船上，传来女子的声音。
明珠抬头瞧去，只见一个穿着绿裙子的乐女正在打量她。
明珠抬眸瞧着眼前的女子，她身材婀娜窈窕，体型优美，一双含情目，一对柳叶眉，极其迷人。
当日在七巧园，明珠看那花船上的乐女们，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且容貌过人，就想着她们肯定是有来历的人。
明珠在人群里，细细一打听，才知道她们，是从河的上游来的花船乐女，而这条河的上游，则是著名的金陵淮河。
每当真州举办乞巧节盛会的时候，金陵淮河的乐女们，总会过来凑凑热闹。
她们是一群靠卖艺为生的清女子，常年在淮河花船上卖唱为生。
美满姻缘对于她们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奢求。
但是，她们也有追求姻缘的权利，所以特意赶来，讨个吉利。
那日，明珠离开一品茶楼后，就换上了男装，以听曲为名，上了这艘花船。
在琳琅山庄的时候，明珠穿上苏昱的男装，揽镜自照，她倒是认为原主这幅样貌，穿上男装更为好看一些。
细细看来，她容姿清秀，风度翩翩，乌黑的头发束在头顶，比簪花挽髻要方便很多。
最重要的是，穿男装后，做事要方便很多，于是，就有了女扮男装的念头。
花船上的乐女们，看见了一个这般清秀美丽的少年，心中自然欢喜。
加上明珠本就是个女人，对女子的心态，自然更为了解一下，三言两语的就“勾搭”上了几个乐女，与她们相聊甚欢。
最后，干脆装醉没下船，跟着她们的船继续在河上行走。
等着苏昱等人发觉明珠不见了，开始四处寻找的时候，花船早就出了七巧园。
等着苏昱想着请官府帮忙的时候，花船都不知道到什么地界了。
明珠也想不到，自己会来到金陵，这是玉姝母亲的娘家，是王老太太的故乡。
花船再往前走，就是这群乐女们，常年居住的淮河了。
明珠想着，凭着苏昱的聪明，他一准能够想得到，她会乘坐乐女的船来金陵。
她就这么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苏昱怕是会来找她。
所以，再三思忖后，她回答那个女子说：“我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说着她朝那乐女微微一鞠，“多谢姑娘，这几日对我的照顾。”
明珠又取下腰间一个荷包，里面是曦月给的银子。
这几日她在船上吃喝花费，已经将近花了一半。
此时，还剩下几两碎银子，她取出一个大约一两的银锭子后，便将荷包递给了乐女。
“我只有这些了，希望姑娘不要嫌少。”
乐女明眸微垂，瞧着那个荷包，抿唇一笑。
“你当我招待你，是为了你的银子？我们淮河上的乐女，什么有钱人没见过，我图你这几两碎银子？”
明珠有些为难了，有种“吃霸王餐”的感觉。
她哄着这乐女让自己留在花船上的时候，自然说了些不着调的话，不能兑现，又不能用别的补偿，她心中很是愧疚。
她皱着眉头问：“那，那你图什么？你告诉我，我想想办法，你放心，我绝不会亏欠你的。”
乐女掩嘴笑了起来。
“我就图你这可爱的样子，你却连个名字都不给我？”
虽说是清白女子，但是，毕竟是卖艺为生，接待客人的时候，免不得被男子调戏。
这乐女是见这少年长得这么干净，言行举止，规规矩矩，即便是趁着酒性，说了几句醉话，也不伤大雅，她心里头喜欢上这个少年。
“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出路？”乐女道：“我不图公子钱财，若是公子有意，回家后，派个人来领我，赎身的银子，我自个儿有。”
说着那乐女脸上不由起了些绯红，她一袭绿裙，亭亭玉立，如那三月杨柳，柔情似水。
明珠不由心中一惊，想到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
这个时代的女人，有钱都是无用的，她们唯一的盼头，就是找个男人依附。
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够算是个真正的人，有名有份，可以安生生活。
明珠奇怪的问：“姑娘既然有钱赎身，为何不离开这里？拿着些钱财，自己置办一处房产，然后随意做点小本生意的，若是有缘，寻一个合适的男子，共度余生，不也挺好的。”
乐女听着这话，只当明珠拒绝了她，也不生气，却也不再说什么。
她弯腰走入了花船，稍后，取出一把古琴来，她盘腿坐在船头，将古琴横放在双腿上。
“我明白了。”乐女挑动了琴弦，瞧着明珠道：“公子既然要走，那我为你弹奏一曲，为公子送行，公子若是喜欢，留下个名字，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若是不喜欢，转身离去便是了。”
明珠是听过苏昱、玉姝等人弹琴的人，自然也有了几分判别琴音好坏的能力，此乐女以此为生，琴艺也很是高超。
明珠听着乐女的琴声，不由内心里感慨起来。
想着苏昱出身侯府，玉姝是官家小姐，他们弹琴是为了修身养性。
而这乐女，一样是弹琴，却是为了谋生。
在琴艺上，他们也许不相上下，可是，在意境上，却是截然不同的。
同样是琴音，只因为弹琴的人身份不一样，有些琴音，大家会带着高雅的心去品。
而有些琴音，大家却是带着一颗娱乐的心，单纯的听来解闷。
一曲毕后，明珠微微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姓白，单字佳，能够认识姑娘，能够听到这么美丽的琴音，是我有幸。”
乐女灿烂一笑，“小女子合香，多谢公子留名。”
两人相视一笑，也就算是彼此告辞了。
明珠虽有些不舍，却依旧转身离去，远远的，还听见合香那悠扬婉转的琴声。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金陵城下，苏昱微微掀开车帘，抬头瞧着，那刻在城墙上的两个大字——金陵。
“公子。”曦月担忧的喊了一句，小心的说：“公子在隽州住了两年有余，太夫人与夫人这般久没有见到公子，心中还不知道如何想念，若是再耽搁”
曦月瞧着苏昱深沉的脸色，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瞧着苏昱。
“既然已经这么久不见了，也不在乎多些时日。”苏昱淡淡的回了一句。
“可是，明珠姑娘未必在金陵，这只是公子的猜测而已。”曦月发愁的说：“她手中又没有银子，也许人还留在真州呢。”
“来都来了，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苏昱轻声说了一句，放下了车帘。
众人便继续往金陵城里走去。
真州到金陵，走水路比陆路要快，苏昱达到金陵城时，已经是七月十六日了。
按着他们原本的行程，这个时候该是要到京城了，可谁也不能想到，他中途改道来了金陵。
原本的八名护卫，派了两名护送宝禅回京，又派了一人回隽州林家打探消息。
此时，他们一行人，则只剩下五名护卫，然后就稚奴、曦月在苏昱身边伺候，行李也精简了许多，倒不如从前那般声势赫赫了。
即便苏昱心中想着，明珠留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话，就是要与他永远分离的意思。
明珠肯定也会想到，他会回林府找她，所以，应该是不会回林家的。
可是，苏昱依旧还是派人回去了，而且特意嘱咐，要暗中打探消息，不可惊动林家的人，免得他们多想。
明珠不在，苏昱再也感受不到旅途上的乐趣。
相反，这路途的颠沛、炎热的气候，以及对明珠的思念与担心，让他饱受折磨。
“那我们是先找客栈住下，还是”曦月小心的问。
苏昱吩咐道：“直接去淮河。”
他做过很多分析，最后确定，能够带着明珠离开七巧园的，也只有从金陵淮河来的花船了。
所以，这是一条线索，也是唯一的一条线索。
“这”曦月有些为难，提议道：“公子，要不还是先找一家客栈落脚吧，让稚奴带着人去那边寻找便是了，若是”
曦月欲言又止，心里想着，堂堂侯府公子，特意来金陵淮河逛花船，这若是传出去，可该如何是好？
苏昱听明白了曦月的意思，点了点头，稍后吩咐道：“大家低调一些，不要表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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