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逆风向下
常有威休息了半个小时，又出来巡视一遍。
船上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自己的侄子常德很殷勤地围绕着李璟端茶送水，让他看着有点碍眼以外，一切正常。
就像他刚才教导过的一样，船只平稳地行驶在安全气流通道内。
后生可畏啊，他心里赞叹一句，放心回到船长室睡觉去了。
等到他被船员叫醒，“四月号”已经驶入炭山岛的码头区域。
炭山岛的码头周围，堆积着连绵如山峦一样的煤炭堆，远远看上去，像一座黑色的大山浮在半空中。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这座浮空岛为“炭山岛”，原来的名字倒是忘记了。
从地面开采来的煤炭，都在这里集中，然后销往七岛联盟的各个浮空岛。
前往七岛联盟所拥有的地面采矿点，也是从这里出发。
大大小小的运输船在这里集合，樯帆辐辏，船只云集，非常热闹。
上一次李璟来这里的时候，还只是个忙得灰头土脸的见习船员，现在却穿着红马甲和白衬衫，站在高高的舵位上。
小伙伴常德只能满心羡慕地去搬运货物。
目光越过煤炭山，李璟看到周围有些细小的人影在阴暗处晃动，隐隐约约。
那是些蓝莲花岛上见不到的景象，三五成群的小孩子，正在捡拾四周散落的煤块，放入背后的背篓里。
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目，李璟也知道他们蓬头垢面，衣着破烂。
炭山岛上没有足够的田地和牧场，他们没有机会读书认字，也没机会去学习技能，捡拾一背篓的煤块回家，就是他们的工作。
李璟欢快了一天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默默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更远处是一片悬崖，同样是无数鸟笼般的房屋和高低纵横的栈道，在已渐西斜的阳光照射下，染上了一层橙黄色。
与普通民房不同的是，有很多窗户上悬挂着红色灯罩的灯笼，虽然天色还未晚，但那种红色依然很醒目。
李璟连忙收回目光，关注码头上货物装卸的情况。
在半年以前，他第一次跟商船来到炭山岛，小伙伴们曾对那些悬挂红色灯笼的房屋产生过好奇心。
结果引来老船员们的哄堂大笑，连声说要带他们去见识见识。
李璟虽然当时并不明白这些红灯笼的含意，但他从老船员们满怀捉弄的亵笑中，判断出要谨慎从事，立刻就闪人了。
现在他当然知道那些是什么地方了。
他也清楚，在这种船员聚集、商贩往来的地方，出现这种场所不足为怪。
在绝大多数的文明时代，都会有这种最古老的职业生存的罅隙。
像海帕尼亚这样处于类似于半工业社会前夜，物质不是那么充足，文明与野蛮交织混杂的时空，出现这种状况更不令人意外。
除了感叹一声，他也做不了什么。
在炭山岛的工作没花多少时间，毕竟这次交易的大头，是在地面上的黑河镇。
不到一个小时，“四月号”再次鼓起船帆，离开炭山岛熙熙攘攘的码头。
这段航程李璟从来没跟船走过，赶紧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聆听常有威发出的指令。
按照常有威的指令，船只离开码头行出一段距离，沿途绕过几团云层。
天色渐渐暗了。
常有威通过传声筒向飞行炉司炉发出命令：“飞行炉减少输出五刻度！”
李璟慢慢感到船身似乎在变得沉重，逐渐呈现下降趋势。
同时常有威指着远处一片没什么云层的空域，说道：“左舵十五，收起尾帆。”
看着船员们遵照命令收起船帆，他继续向李璟解说道：“前面那片空域，气流非常稳定，就是下降到底层空域的通道。”
“进入那片空域范围以后，你会感到一股很平稳的气流从下往上升起。”
“这个时候，我们要再减少一点飞行炉输出，大约五到十刻度，根据当时气流的强弱来确定。同时，调整船只方向，用比较平缓的弧度盘旋下降。”
李璟认真听着，点头道：“明白，船长！”
常有威叮嘱道：“虽然这里气流比较平稳，但仍然要小心，下降速度过快，很容易造成船体颠簸，损伤到船身结构。”
“最适合的速度，是二十公里左右。”
说完，他点上自己的树瘤根烟斗，站在一旁看着李璟操作。
李璟一边把稳舵轮，一边看着装在舵轮前木架上的空速计，上面的仪表显示现在时速为三十公里。
满载的商船，速度要比客船和武装船慢很多。
“四月号”是一条无武装的纯粹商船，全部的容量，都用来装载货物了。
这种船都是在固定的安全线路上跑，从来不出安全区域之外，来来去去的目的地都是在七岛联盟内部。
如果要对外界开展贸易，七岛联盟就会联合各岛，组成有武装船护送的船队，以避免被空贼盯上打劫。
这种船队，一般会有舰队提督罗曼尼奥或者冲锋队长伊芙琳坐镇。
面对这样的狠人，附近游荡的空贼们再胆大包天，也要掂量一二，看看是否值得。
李璟驾驶着“四月号”一路盘旋向下。
时间进入夜晚，船只的下方没有云层，黑洞洞的，上方还能见到微微泛红的暮光。
整条船，像是往一个巨大的无底深渊下沉。
他一直全神贯注观察四周的气流变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船速和船身姿态，随时准备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第一次驾船履历有什么缺憾。
下降途中，他们还看到一条船正在向上方空域爬升，看灯光照亮的船徽，是金泉岛的商船。
看上去就是满载货物，即使有上升气流托举，爬升得也极为缓慢。
这条船应该是刚从地面城完成了贸易，踏上返程。
常有威举起防风油灯，向对方晃动了几下，和对方船长互相打了个招呼。
同时对李璟说道：“驾船爬升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把飞行炉开到最大值，提升六十刻度就是极限了。”
“超过这个刻度，飞行炉里的炼金阵会大幅度增加对风兽脊骨的压榨，脊骨里的风灵质的损耗也会急剧增多，提升的速度却不会太多，得不偿失。”
李璟连连点头，猛踩油门会更加耗油嘛，这个我懂。
他突然想到个问题，问道：“船长，炼金阵有使用寿命的吗？”
常有威笑道：“当然有。你现在知道，为什么炼金师的地位这么高，他们为什么都这么有钱了吧？”
“炼金阵根据炼制材料和炼金师能力的不同，有不同的使用寿命，也有不同的使用效率。”
“使用寿命到了的炼金阵，需要找炼金师重新炼制，否则，那就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李璟心中赞叹一声：“这是从售卖到维护一条龙服务啊！”
心里愈发佩服那位伟大的大炼金师德米特里克罗夫，这一个发明，既开创了飞行文明时代，又能让徒子徒孙们都过得富足。
难怪炼金师们都不信仰其他神灵，只把德米特里克罗夫尊为圣灵。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头顶的暮光都看不到了。
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四月号”的灯光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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