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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风起骤乱


  兰茝与一众女奴被带回了大道会据点,就在城中一个不起眼的贩奴所内。

  难怪罪奴之城的驻城军一直未探测到大道会的据点。谁能想到,这一群成日宣扬大同世界之人会藏匿于贩奴所内。按照那些军官的想法,这些人巴不得把城中所有贩奴所摧毁才是。

  此次带回来的女奴算上她一共是十人,她们被安排在两个房间。兰茝环顾这几位与她同在一室的女奴们,个个素妆淡抹,若远山芙蓉,很有南梁女子的婉约风情,这倒显得她这个北地来的研姿艳质了。只是这几个人面有戚戚然,互不言语,她也无法与她们过多交流。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一女子捧着五碗姜汤进来。

  “过来喝碗姜汤吧,昨晚露宿在荒郊野外得,容易着凉。”娇音萦萦,若莺声出啭,是梁国女子特有的娇声软语。

  此女子姿态娉婷袅娜,肤白胜雪,盈盈细步走来透着成熟女子特有的风致。待走近了,兰茝才看清她娇好的面容,当真是艳若桃李。

  她见兰茝呆愣的看着她的样子,噗嗤一笑,“听说胥婺昨晚带回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便是你吧,看着倒不像我们南方姑娘。”

  “奴是从北地发卖来的。”兰茝低头,唯唯诺诺的说道。

  这女子细细打量兰茝,见她身量修长,面容精致,但面色黯黄,形容憔悴,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叫姜阙,你呢?”

  “酒酒。我叫楚酒酒。”她怯懦应答。

  姜阙点头道:“酒酒,真是个好名字。那你们呢?”

  “奴家名折柳。”

  “奴是青梅。”

  “惊鹊。”

  “弄雁。”

  四人报上她们的名。兰茝初听这些名字时,心头怪异,觉得几人名字俱有相像之处。后来才知,发买为妓后,从前的名字便不可再用了,她们会得到一个风花雪月一般的名字,然后被卖个好价钱,像礼物一般送往各地军营。

  “姜姑娘,胥先生叫用饭了。”这时候一个小童敲门来报,兰茝观那小童的样子,面黄肌瘦,衣裳褴褛,心中一沉。

  姜阙歉然一笑道:“我都忘了,又到了用膳时间,你们赶紧喝了姜汤随我去饭堂吧。”

  众人应是。

  说是姜汤,其实也就把姜切丝放入开水中滚过而已。端起桌上的碗,瞥见沿上缺口,兰茝心中若有所思,面上不动声色的一口饮尽。

  兰茝随众人来到他们口中的饭堂。看到眼前景象,心中大为震动。

  所谓饭堂,更像一个废弃院落,里面乌泱泱的挤着上百号人。这里没有桌子,人们都是席地而坐,手捧着碗。

  一黑衣男子见到她们几个的到来,便招手道:“阙姑娘这边。”

  兰茝闻言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黑衣男子旁的另一男子,身着布衣长衫,约三十岁左右,只站着不说话,却如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阿阙,你来晚了。”他开口说话,兰茝听出他是刚刚救了自己的黑衣男子。

  “胥婺,你这是怪我了。”姜阙睨了他一眼,嗔怪道:“我还不是为了帮忙照看你带回来的这十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这一眼满含风情。

  胥婺闻言低笑:“阿阙真是人间尤物。”

  一旁的黑衣男子闻言,拍手道:“看来胥先生和阙姑娘好事将近了。”

  姜阙双颊绯红,含羞带怯道:“不知羞,后面的姑娘都等着用饭呢,打饭去。”她将锅勺一把放入胥婺的手中,背过身去。

  胥婺含笑接过,看向这边,拿过碗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米粥。

  兰茝接过碗,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她端着碗,愣神的盯着看,不知道如何下口。

  “娘,我饿!”突然有一孩童过来扯住她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

  兰茝被这一声“娘”惊得回神。眼前的孩子身无半两肉,气若游丝。她心中不忍,将手中的碗递出去。

  那孩子高兴的接过,这米粥里并无几粒米,他仰头咕噜咕噜几下就喝完了,之后还意犹未尽似的把碗舔了个遍。待实在没有东西可舔之后,便把碗放回她手中,乖乖坐在一旁。

  兰茝见状,心中泛酸,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下,继而摸了摸他的头,两人俱没有言语。她脑海中突然闪过来罪奴之城的心中所想。

  “若有机会,倒真想去齐国见识下,这个炊金馔玉不足贵,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国家。”……

  她这一生,衣食无忧,从未知晓手中一粥一饭是如何得来。

  她这一生,集万千宠爱,从未知晓什么是民间疾苦。

  她这一生,高坐云端,从未知晓这底层的百姓是怎样一个生存现状。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么……

  兰茝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打落陶碗,“砰”的一声,碎裂成无数块,直击内心……

  所有人闻声看向这边,面上带着不赞同之色。

  姜阙见状,快步走过来,俯下身子,捡起碎片,轻声说道:“不碍事,可是用完饭了?会照料伤患嘛?随我来吧。”

  说罢,把碎片放入身边一妇女手中,嘱托她收拾妥当,不要伤着孩子。便拉起她的手离开饭堂。

  兰茝被她带入一间内室,室内男女老少俱有,并排躺在担架上,有几名女奴正帮他们清理伤口。

  “他们……”兰茝迟疑的开口,不知该问些什么。

  “他们都是奴隶。”姜阙面色沉重,“被卖往这罪奴之城的奴隶,除了军妓要保持白璧无瑕之身,其余罪奴俱要饱受鞭笞之刑。”

  “我能……”兰茝突然俯身,紧握双拳,向姜阙鞠躬道:“我能做什么,请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姜阙被这突然的郑重下了一跳,而后掩嘴轻笑道,摸了摸她的头道:“酒酒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

  兰茝暗中撇嘴,她才不是孩子呢。双手却突然局部不安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向自许胸中自有经纬,文韬武略不输世间男子么,她不是一向沉着冷静,即使国家战败,远嫁南梁也面不改色么。怎么今日见到这些罪奴便慌了阵脚呢?

  平生第一次,心中那份从不怀疑的骄傲,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姜阙麻利揭开一男子的上衣,只见上面有无数伤痕,一道一道的,血肉模糊。她递给她一把小刀道:“放在火上,烧得通红。”

  兰茝闻言照做,后将烧红的刀递给她。只见姜阙手起刀落,快速的将那男子背后的腐烂之肉给剜了下来……

  过了三个时辰她们才完成了室内中人的包扎工作。

  兰茝倚在门扉,看着这一室伤患,想起了自己的新兵考核……

  大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呢?癫狂书生,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该将这个据点上报军队吗?如果闭口不言,她要如何完成这次的新兵考核呢?如果据实以报,这些人,将要背负怎样的命运?

  薄暮冥冥,晚风咋起,吹得院中那棵不知名大树的枝叶飒飒作响,连她的心也一同吹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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