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癫狂书生
夜,突然显得无尽漫长。
窗外大雨突至,兰茝躺在榻上辗转已久,身上的棉被隐隐透着酸臭味。同她一样无法入睡的是前来避雨躲在角落中吱吱作响的老鼠。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梁国汴京,秋水别院。
楚瞻负手立于窗前,听着窗外疾风骤雨,他此刻所处的房间,正是兰茝暂住秋水别院时的那间。
“公子,她已至罪奴之城。”清泉汇报刚收到的消息。
“消息从罪奴之城传到京都,尚需时日,以她之聪慧,此时怕是已混入大道会。”楚瞻开口道。
阿酒,看到城中罪奴,你会如何选择呢?可会为了复仇大计将藏匿之所据实以报……
梁国汴京,四皇子府。
梁荃正将手中情报放于烛火之上焚烧。烛光晃动中,隐约可见纸上内容……
“梁砚一路沉溺于美色,对乱党动向充耳不闻,至罪奴之城后,流连军妓交易所……”
军妓交易所……既然大皇兄你这么喜欢军妓,就让臣弟为你锦上添花吧……
风云变幻,女色误人,历史似乎又再一次重演着……
罪奴之城,军妓交易所。
云荟蔚躺于榻上,伸出手抚摸着身边冰冷的床榻,那里空无一人。
阿酒,已经离开一天了……
你怎会是女子,那个一把将我擒获的,那个与我幕天席地无子对弈的,那个骑马射箭,对天下大势侃侃而谈的人怎么会是女子?
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你究竟是何目的。
楚酒……楚……你会是西楚皇室中人吗?还是楚太子的人?
燕梁一战,乱的何止北三国,连身处南齐的他都按耐不住了,那个世人赞誉的第一公子,又怎能毫无动作……
罪奴之城,贩奴所。
似乎大多数夜晚对于兰茝来说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
她长呼出一口气,似想将心中所有沉重呼出。而后起身,披上外衣,走出门外。
独自在院内屋檐下走动许久,雨开始有渐小之势……她隐约听见拐角回廊有一男一女的交谈之声。
她在拐角处贴着墙歪头细看,发现正是姜阙与胥婺,两人在檐下相拥而坐。
她这是半夜窥人谈情说爱嘛?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姜阙突然开口说话了。
“胥婺,你说的大同世界真的存在吗?”
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落水的“嘀嗒”声。
她的一字一句,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大同世界!难道胥婺就是这癫狂书生!兰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局促起来。
“存在。”他的话语里透着坚定,“大道之世,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爱幼,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
“阿阙,等到那一天,我就娶你为妻。”
“可是……胥婺,我本是军妓,是不洁之人,你可会嫌弃我……”
“不会。阿阙是我生平所遇最干净无暇的女子。”他轻拍她的背,似是安抚。
姜阙俯在他的怀中,数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
两人再未有交谈,兰茝见无法探得其余消息便回房了。
房中几人呼吸起伏均匀绵长,看来无人起夜并发现她离开。她重新躺回榻上,随着身边几人的呼吸节奏,逐渐平复自己呼吸。
方才相隔太远,兰茝无法看清姜阙眼中的忧愁。此时的她双眸逐渐泛起水雾,手指轻颤,哑声开口道:“胥婺,夜深了。”
“我送你回房。”胥婺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姜阙回到房中,从抽屉中取出两根被妥帖收藏的红烛,一一点燃。
烛火摇曳,铜镜中的女子眉眼有千种风情。
她打开妆奁,仔细上妆。
轻敷脂粉,勾画黛眉,晕染鹅黄,细描斜红,涂抹唇脂。像个出嫁的女子一般。
放下及腰长发,用木梳细细从头梳到尾。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最后,褪去粗布衣裙换上华贵红裳,姜阙眼中蓄满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
刚上的妆会花的。她在心中这样劝说自己到。
这时,门外有叩门声响起。
“姜姑娘。”
她起身开门,看见来人,面上冷若冰霜。
“走吧。”她开口道。
胥婺,我可能等不到你的大同世界了……
第二天上午,兰茝醒来后一直未见到姜阙。所有人都不知她的去向。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昨晚两人的对话,生怕漏过什么关键信息。
胥婺,我本是军妓你可会嫌弃我……
军妓。她昨晚并未过多在意这个字眼,今早她无故失踪,是否与军妓交易所有关……
兰茝不作他想,闪身进入后院,敲晕了一个青年男子,扒了他外衣,换下身上女装,纵身一跃,跳上房顶,快速去向军妓交易所跑去。
交易所西侧小门守卫并不森严,她与钟秀约今日巳时在此碰面。
她到时,钟秀已经候在哪里。
“你可算是回来了。”钟秀见她回来,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松了下来。
“今早,你可有见这交易所内多了个面貌殊丽,眉目含情的女子。”
“没有,今早连个雌苍蝇都没飞进来,更别说是这样的大美人了。怎么了,是有什么情况吗?”
兰茝见状疲倦的摆手,越过他快步进入门内。
希望不是如她所想一般。姜阙是大道会潜伏于军妓交易所内的细作。
同帐中人见她回来,纷纷上前询问最新动态。
“阿酒,听钟秀说你昨日发现了乱党的线索,这一天下来可有进展。”嵇子仪问到。
“可探得大道会据点在哪?”这是陆虎的声音。
“你可有受伤?”云荟蔚关切的问到。
兰茝看着围着她询问的众人,怔忡未有言语,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面目凄楚的女奴,衣衫褴褛的孩子,缺了口的碗,成群坐在院中的奴隶,受鞭笞之刑的伤患,带有酸臭味的被褥以及姜阙与胥婺雨夜回廊的婚盟之约……
“未曾。”良久,她方才开口道:“线索断了,我未查到任何乱党消息。”
众人见她面色惨白,神情恍惚,看起来受了不小打击的样子。便不再多问。只有云荟蔚深深看了她一眼,和众人一起离开。
阿酒,她在撒谎……
待所有人离去后,她才跌坐在地,把头埋进双膝内……
父皇,儿臣可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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