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暴发户

　　暴发户

　　邵涵雪和瑶瑶一放假就跟着家里人出去旅游了，没有追求的蒋逸逍和无人管控的夏云峰只能成天窝在蒋逸逍家里。俩人除了坐在淘汰下来的小电视前打游戏，就是吃饭、喝水、上厕所，如果玩的太晚了，就挤在单人床上蒙头大睡。直到两个人大拇指磨起的水泡疼的再也没法操作手柄了，夏云峰才恋恋不舍的回了自己家。

　　选理科的成功和用刚及格的外语分数换回来的游戏机，着实让蒋逸逍高兴了几天，可兜比脸干净的蒋逸逍在家里待着太无聊，又想着怎么消遣漫长的暑假。于是用咨询什么是动物科学的借口蹭了萨日娜一顿烤肉自助，又用请教姐姐怎么学好英语的借口骗了一顿火锅，琢磨下一顿忽悠谁的时候，竟然再没人上当了。苦于没钱出去浪的无所事事，蒋逸逍跑到夏云峰家商量怎么能挣点钱，也顺便吃光了夏云峰家冰箱里可以直接食用的各种有机物。

　　夏云峰迎着开始西垂的太阳在楼下追着蒋逸逍，要抢回最后一个已经开了盖儿的冰激凌。嘴里含着冰冰的奶油、哈着气的蒋逸逍，瞅见公告栏上贴了张招零工的广告，倒退了几步去看，夏云峰正好追上来，俩人边争抢着冰激凌，边读完了招工信息。广告是招人发传单，不要求人员年龄，也没要求学历、特长什么的，每人每天工资20块。蒋逸逍看过内容，觉得可行，握着夏云峰的手腕，嘬完塑料勺子里的最后一口冰凉后，小心的把广告上的地址撕下来，拉起夏云峰就往公交站走。

　　蒋逸逍和夏云峰循着纸条上的地址，走到一条小巷的入口处停下来。小巷子很深，只能远远见到出口透进的阳光，也很窄，只有一辆三轮车勉强通过的宽度。常年不见阳光的墙根附着着些斑驳的墨绿色苔藓，墙面一片片剥落的水泥后，露出一块块被人为破坏或是被侵蚀的红砖。夏云峰往巷子里瞅了瞅，看着蒋逸逍，不太相信的问

　　“在这里面？”

　　蒋逸逍看了看自己亲手撕下来的那张纸，又看了看巷子口墙上订着的牌子，心虚的点了点头

　　“这里面不会是啥骗子窝吧？”

　　“要不，先进去看看？反正来都来了。”蒋逸逍征求夏云峰的意见

　　“行。不过，要有不对劲，咱们至少得有一个跑出来报信儿。”

　　两人顺着巷子往里，找到了纸条上对应门牌号的铁门。铁门敞开着，里面是一处还算宽敞的四合院，其实透过每间房的玻璃，可以发现人并不少。院子里整齐的堆码着几垛用防雨布盖在上边的箱子，其中一堆堆垛旁有个中年人正数着箱子对账。蒋逸逍警惕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布置，稍微稳了稳自己的紧张，走过去问对账的中年人

　　“叔叔，您这儿是不招发广告的人？”

　　中年人回应了声“对”，在一个箱子上做了个记号，又在手里的纸上写了几笔，然后才转过身，打量了蒋逸逍和夏云峰一眼，问

　　“高中生？”

　　“嗯”夏云峰答应

　　中年人和蔼的笑了笑，对他们说

　　“跟我来吧”

　　中年人带着俩人进了一间屋子，在堆了大半个屋子的广告纸里搬出六捆扔在门口，又满脸温和的记下了蒋逸逍和夏云峰的名字，还做了交代。

　　每天下午七点前取下一天要发完的传单，顺便领当天的工资，然后根据分配情况决定下一天去什么地方发放，他俩工作期间会有人不定时的过去检查进度和传单有没有被扔掉。夏云峰觉得这活儿并不难干，不太相信的问

　　“就这么简单？”

　　中年人拍了拍夏云峰的肩膀，指了指地上的六捆传单，对他说

　　“小伙子，你俩先把明天的活干完再看简不简单吧！”

　　说完，中年大叔笑着转身去了别的屋子，院子里的其他人更没理会他们。蒋逸逍招呼夏云峰一起取地上的传单，夏云峰俯身，一手一捆往起一拿，脸色顿时变了，转头对蒋逸逍说

　　“这堆玩意儿是铁皮印的吧！”

　　蒋逸逍以为夏云峰逗他，也伸手去拎。当反着光的纸张捆在一起的重量传导到胳臂上，蒋逸逍这才意识到：这他奶奶的是个高强度的体力活！

　　蒋逸逍和夏云峰回家商定了工作计划。每天早上八点出发，上午两捆，中午一捆，下午三捆。人流量大或者偏僻的小区里就尽量两张叠起来，要是检查的重点地段，每辆自行车的车筐里和每个行人手里必须只能出现一张传单。如果路过的街道正好有垃圾处理站的话，适当处理一点就好，毕竟拿人家的工资，也不太好做的太过分。

　　蒋逸逍和夏云峰背着鼓鼓囊囊的包，开始了流窜在大街、小巷、商场、小区发传单的赚钱生活。几天下来，两个晒成非洲鸡的有志青年，终于再受不了酷暑炙烤的煎熬和小区保安驱赶的狼狈，领了最后一天的工资，又把攒起来的钱换成大票，公交都没舍得坐，准备走路回家。

　　路过新华广场，蒋逸逍实在走不动了，索性瘫靠在国旗台上，抱着旗杆，任凭夏云峰怎么拽都不起来。夏云峰无奈，也坐下来，看着华灯下来来往往消夏的人群和不远处的几个冷饮摊，从裤兜里掏出几天劳累换回来的、唯一一张一百大钞看了看，又赶紧把钱塞回兜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喂，想什么呢？”蒋逸逍问夏云峰

　　“有没有觉得，爹妈赚钱其实挺不容易的。”夏云峰回答

　　“是呀！发个传单都这么累，钱还这么少，他们肯定更辛苦啊！”

　　蒋逸逍说着，身子坐起来，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路上川流而过的车灯，沉默了。

　　夏云峰也呆呆的坐着，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几天、甚至几个星期才能见一面的父母。记得自己小时候，老夏顶着寒冬的冷风，推着车给别人家送煤，脸上、身上黑黑的；妈妈在店里裹着军大衣，坐在小小的火炉旁，啃一口干馒头，喝一口热水。记得自己初中时，老夏为了要账，连干了五个钢化杯的白酒，被直接送进医院；妈妈憔悴的蹲在货车顶上，看着满满一车散发着腐臭味道的西瓜，欲哭无泪。想着想着，夏云峰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要水吗？冰的。水两块五，可乐三块。”一个背着双肩包、面容干净、声音甜甜的短发女生，询问夏云峰。

　　正感慨爹妈不易的夏云峰，根本不舍得掏出口袋里那张唯一的一百块，连忙向女孩摆摆手，说不要。

　　胖子蒋逸逍却实在忍受不了干渴的煎熬了，急忙喊住正要走开的女孩，买了两瓶水。蒋逸逍见女孩和自己年龄差不多，趁女孩取下书包往外拿水和给自己找钱的功夫，和女孩聊了起来。

　　女孩说来广场卖水其实还挺不错的。她和闺蜜早上到打折的大超市进货，价钱比批发还便宜，然后回家把水和可乐冻进冰箱，只不过女孩子力气小，拿不了太多。下午就很自由了，要么出去玩、要么写作业、要么去补课。傍晚的时候她们开始出动，因为家近，带的水卖完了还可以回家再取一次，一般晚上9点前就能把当天的水全卖出去，能赚40多。

　　沉浸在自责中的夏云峰一听一晚上能赚40多，眼睛冒着金光射向女孩。女孩见他看自己的神色不对，害怕的慌忙逃离了现场。蒋逸逍和夏云峰在女孩离开后，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笑，似乎发现了暴富之路。

　　第二天，夏云峰和蒋逸逍骑车转遍了小城的所有大型超市，对进货价格进行了详细的比较后，确定了进货地点，顺便囤了货。第三天的傍晚，新华广场上多了两个背着户外包、见人就问要不要水的愣头青。

　　几毛钱的水和一块一的可乐，两个人每天往家里扛好多，两家的冰箱甚至都没有了放雪糕和冰激凌的地方。每晚穿梭在人群中卖水的蒋逸逍和夏云峰，慢慢的和那个声音甜甜的卖水女孩熟络起来，几天后，两家生意索性合到了一起，男生进货、配送、搬运、推销，两个女孩提供中转货栈、在固定地点看东西、计算和分配收入。虽然分钱的人多了，但销售效率的提高和低成本运转，还是提升了每个人的平均分红。可是好运气没有持续太久，流窜卖水的蒋逸逍和夏云峰，被管理人员追赶着撵出了广场。因为又压低了价格，每瓶水比固定摊位少一块，而且不用缴纳广场管理费。这两个不法商贩的行为，严重的影响到了广场饮料行业的市场秩序，连累其他流窜卖水的同行也丢掉了这条轻松赚钱的路子。

　　虽然被赶出了广场，但蒋逸逍和夏云峰确实赚了不少，而且赚钱的辛苦早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手里攥着钱的蒋逸逍有了膨胀的资本，放血请大家到烧烤摊去撸串。

　　烧烤摊李老板是亮哥的朋友，和蒋逸逍也很熟。因为刚下过雨，湿湿嗒嗒的路面和过分的清凉拦住了人们出门纳凉的脚步，客人只有蒋逸逍他们一桌，烧烤摊显得特别冷清。夏云峰见客人不多，索性热情的把李哥喊过来一起坐。

　　老板连送带打折，一桌人吃到一下子都不想动的地步。一个个靠在椅背上，打着嗝，吹牛聊天，只有夏云峰拉着老板不停的问生意好不好做。老板是个性情中人，一点没保留的把生意经传授给了夏云峰。夏云峰估摸着时机比较成熟了，制止了桌上的一片混乱，对老板说：

　　“李哥，要是我们在街那头也支个摊子，对你的生意影响大吗？”

　　“你想干就干呗。今天是天气不好，平时我这根本坐不下。想干的话，挨着我这都行，还有个照应。”老板回答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别到时候抢了你的生意，挺不好意思的。”

　　夏云峰说着，招呼大家举杯

　　“来，咱们一起敬李哥一个。”

　　老板一口干了啤酒，然后说

　　“弄吧。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不行就跟着我干几天学学。这活儿简单，就是累点，赚的还行。”

　　夏云峰趁着大家的热情劲开始组织筹划起了烧烤摊。表哥、表姐和萨日娜因为要升高三了，退出。辛辛很支持，但因为路远怕回家不安全，就把李铭磊推了出来，俩人算一个半。那日苏和小敏要补课，参加，但不能每天来。蒋逸逍闲着也是闲着，人力和财力都投入。就这样，暑期烧烤团队组建起来了。蒋逸逍、夏云峰和李铭磊跟着李哥干了几天，从进货、备料、加工，到操作、服务、收银，学了个差不多。三个人去二手市场置办齐了物品，又到冷库和副食批发市场进了食材，李铭磊放了挂1万响的鞭炮后，只有四张桌子的烧烤摊正式开始营业。

　　夏夜的热浪依旧把人们从家里赶出家门，消夏的人们用冰啤酒和食物欺骗着自己燥热的身体，同时也照顾着小摊的生意。摆摊第一天，络绎不绝的客人使大家不得不坚守到凌晨两点多，直到收了摊，小敏宣布纯收入有八百多的时候，疲惫和困倦也就一下子烟飞云散了。

　　虽然需要起早进货，虽然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虽然要盯摊盯到很晚，虽然会偶尔有醉鬼闹事，虽然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虽然比上学更累，但赚钱的满足感着实让这群半大孩子有了收获的喜悦。两个星期的忙碌，换来了大家手里不菲的分红，甚至比家里大人的工资还多。在赚钱的过程中，从前养尊处优的一伙人享受到了收获的快乐，却也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艰辛和不易。

　　临近开学的日子，除了还沉浸在暴发户美梦里的夏云峰，大家都开始赶作业、写卷子。毕竟，学生还是要做回学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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