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胭脂云

轩氏皇朝，孝敬帝名为：轩承胤。号：高宗。

        一众宫人陆陆续续散去，雨花阁广阔庭院中只剩天空中静谧皎然的寒月，幽幽月华倾泻一地。如玄女的半透明衣衫，泛着灵光。一旁的枝繁叶茂的淡紫浮花树，被夜风吹拂簌簌而响。尚有一男一女对视，面色都如彼此。

        锦姝方才空白的灵台此时回神，她未来得及多想，直直垂首跪下，双手放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雨花阁锦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轩承胤也缓缓蹲下来，龙目不及素日里的冰冷阴沉，而是多了一丝温和：“朕只是与你开了一个玩笑。”

        锦姝眼角滑过他的面庞，后又垂首，看不出一丝面部神色：“臣妾消受不起如此皇恩。”不由分说，轩承胤伸出坚实有力的臂膀将锦姝横抱起，徐徐走入内殿。立在殿门口的宫人个个垂首，不敢张望。轩承胤一路行来，不知跪了多少宫人。

        锦姝横卧在轩承胤的怀中，静静思量，他是天子，是这北朝至高无上的君王。而她，锦姝，居然能够离帝王，掌管天下苍生的主如此之近。会不会此后一生都羁绊在这样的浩瀚无涯之中，又会不会一生都掌控在他的江山之中？她来不及有更多的思索，心中升起迷蒙的云雾来。

        进了寝殿，轩承胤轻轻的将怀中佳人放下，目光落在一处：“肩头还痛吗？”锦姝一直垂首，远远不似在宫外的灵动，凤眸间一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影：“谢皇上关怀，不痛。”轩承胤垂了头看着锦姝好看的双眸：“你恼朕没告诉你真相？”锦姝实则在心底有些恼怒，但忍着怒不发道：“臣妾不敢。”

        轩承胤看着此刻沉静的锦姝道，嘴角上扬：“锦美人欺君罔上，化名玲珑随朕出宫，这条罪名如何？”到底是年少，即便端着冷漠沉静也伪装不了多久。锦姝头顶上挂着歪歪斜斜的月季纹紫色宫女冠，左右摇晃，听见轩承胤这般说辞更是气恼。顺手扯了宫女冠扔在地上，冷声道：“这里没有玲珑，只有锦美人。”

        窗外风吹入珠帘直达寝殿，吹拂锦姝一头及腰的墨色秀发，似织女手中的织锦绸缎，散发着淡淡幽香。长发飘逸在锦姝如玉面容间，映着她红唇皓齿，宽阔明丽的玉额高杨。一时风华，倾国无两。轩承胤眼底的笑意更深，颇有惊讶的看着宫女冠打在自己脚尖，眼底却是轻柔的，他放缓了语气：“今日是朕疏忽让你受委屈了，朕应亲自送你回宫。”

        轩承胤瞧着锦姝面色冷然，那玉龙金牌一直在锦姝手里转来转去。不禁觉得好笑，便伸手去拿。谁知道，这奸诈狡黠任性敏捷还有点厚脸皮的女子打落贼人的手，恨恨道：“这是我的！你是皇帝说话得算数。”轩承胤彼时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恍如沉静多年的深潭落入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一直下沉。

        轩承胤薄唇轻启道：“一块牌子而已，你想要朕送你便是。不过，倒是敢在朕面前如此肆意妄为，发脾气的女子极是少见”锦姝故作淡定的侧首，实则是不敢看轩承胤那深不见底带着漩涡的龙目：“臣妾也从未见过如此爱骗人的君王，这台戏可是演的极好。”

        不料，突如其来的吻偏落在了锦姝的玉颈之上。锦姝眼眸睫毛如蝴蝶轻颤，反射似地推开轩承胤，自己向后退了几步。又一不小心撞翻了梳妆台，将梳妆台上面的珠玉金簪尽数拂了下来。锦姝一本正经的道：“皇上得赔我。”

        轩承胤浓毛一挑，将错就错：“好，朕这就‘陪’你。”随后吩咐宫人道：“摆驾，天元宫。”轩承胤心中犹似好笑，当是今晚受了惊吓，冒冒失失但却聪慧俏丽。

        轩承胤拉着锦姝玉手，一双大掌结实有力：“朕问你个问题。”锦姝把免死金牌放进衣衫最里面一层，狐疑的看了这皇帝：“你问，我看能不能回答。”轩承胤虚着双眼认真看着锦姝：“若朕真是王爷，你怎么办？”锦姝在心底鼓捣了很久，深知帝王心不易揣测，若是说错了话办错了事，那将不可挽回。于是说道：“臣妾惶恐。”或许，这才是最完美的回答。

        两人一同走到庭院中，走在浮花树下欲行往天元宫。

        天元宫，是北朝历代君王居所。一般不是等闲妃子是不允前去的，更何况是留宿帝宫。能留宿帝宫妃子也并非从未有过，只是那都是帝王嫡妻，国之皇后。

        天元宫极为宽敞，殿外白玉阶分三台。每一台中间都是请的北朝工艺最高超的师父镂空雕刻。

        第一台白玉上雕刻的花开富贵，圆月长圆，底座雕琢有红色玛瑙制成的朱色牡丹。第二台上装有黄色寿山石上雕刻波涛汹涌的黄河奔腾图。图状逼真，似身临其境。最高的一台雕刻金龙团云，凤鸣九州，龙在上凤在下，上已金漆。龙目用得黑晶石镶嵌，凤目则是用的血砂石点缀。那龙颚之中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含着，华光四溢，耀眼夺目。

        两侧则是汉白玉宫阶，殿门各铸有金龙盘柱主梁，立在玉台之上，傲视众生。还未进入天元宫就已经被帝王气势给震住了。锦姝一直昂首看着巍峨直入云霄般宏伟的天元宫，惊叹不已。怎么有如此绝妙工艺，修这九霄之所。

        轩承胤一直未松开锦姝的手，徐徐走着。一直走到寝殿，天花板中间吊着一盏云龙羽纱琉璃盏，中间放着蜡烛，橙色的灯火将画面渲染，温馨又迷离。轩承胤伸手抚摸锦姝的脸庞，是那样的温柔，他静静的看着她：“朕以后唤你姝儿可好？”轩承胤一步一步走进，锦姝一步一步退后，终于在自己向后三步以后压制自己停住了脚步。

        轩承胤问道：“怎的又不躲了？”锦姝眼眸半阖，似黯淡，自己是帝王嫔妃，违抗帝王就是自寻死路，要知道，这天元宫是多少女子的梦想，爬上龙床又是多少女子想尽方法，用尽手段的目标。可是，可是为何自己这般不情愿，为何自己在抗拒？

        失忆良久一来，时常深觉席心中空旷荒芜无比。找不到一物将其填补，惶惶之中感，难以消停。故此，真的毫无有计让自己强颜欢笑，媚颜承欢。锦姝默默顺从着：“臣妾自知失礼与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轩承胤似乎发现有些不对劲，虽灯光朦胧叫人迷离，眼前佳人让人沦陷，然，他认为这不是他要的。难为她，就是强逼自己。看着锦姝紧蹙的眉头轩承胤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面对锦姝的抗拒，面对夜色的勾人，轩承胤横抱起锦姝向床前走去。

        锦姝轻呼一声，轩承胤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天色也不早了，就在此歇息吧。”两人合衣而同蹋，锦姝却不知，这是何等的尊宠。随后轩承胤阖上双目，在锦姝耳际旁轻声道：“朕还是喜欢玲珑多些。”锦姝静卧在温暖宽敞的龙床里，心中微微松缓些：“我还是喜欢陈印多些。”

        月色将锦姝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寒霜，天元宫中极为寂静。风，渐渐吹来，吹在这深宫，渐渐转为漩涡，然后在漩涡中心有鲜血溢出来，铺天盖地。

        醒来，周围还残留轩承胤的体温。锦姝揉揉惺忪的双眼起身，看着明黄色云龙纹帘外透着明媚的光线，日光落在锦姝白玉无瑕的容颜上，也落在她昨日惊恐万分的心底。

        老太监桑怀微笑着走过来，眼眸里带着几丝灵敏：“奴才桑怀参见锦美人，美人金安。奴才是皇上的贴身太监，皇上今儿个上朝之前特意让奴才留在此处等候美人醒来，宫女们已经为美人准备好金汤，还请美人移驾前往碧池。”锦姝起身走过去扶起桑怀，笑着道：“桑公公多礼了，还请公公带路。”

        碧池，北朝皇宫最大最豪奢的一个温泉，里面还有从南国之南进贡的净鱼，此类鱼是清洁身体表面的死皮。这碧池只有三品妃和以上才能享用，想想自己处于最末端的七品美人，享用这碧池温泉怕是又要引来非议。不过锦姝非常邪恶的想了想，从自己混到三品妃子一定还要很多很多年，不如趁着今天享用了它。

        出了碧池后，有宫女前来为锦姝梳妆打扮。

        换上一身烟罗紫织锦绣鸾纹金线嵌鲛珠齐胸宫装，外罩一浅碧水色凌波纹蚕丝长衫，长裙迤地，如仙子临尘。宫女为锦姝挽了同心髻，中端别上一朵金丝镂空石榴色茶花，底座用绿松石点缀如星辰。左边插入金丝八宝攒珠钗，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右边有垂朱挂月黄晶石金底步摇。勾勒拂烟眉，点红唇。额间那盛开如火的血莲妖冶非常，在这清绝之间天上一道最璀璨的妙笔。行而步生莲，风来四处香。

        宫女笑盈盈道：“美人果真天姿国色，寥寥淡妆也能没得跟仙女儿般！”锦姝微微笑着：“到雨花阁领赏吧。”宫女们欠身失礼道：“多谢美人。”接着便由桑怀领着，驾着凤辇回宫。路过御花园长廊曲桥时，有嫔妃见了，还以为是极为贵重的妃子，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七品美人。

        云若怜在曲桥下看着，用丝绸手绢在鼻尖闻了闻，斜睨着：“这就是命，人家早早与皇上相识还御赐免死金牌。这新一轮选秀方结束，就有了一只独秀，本宫到好好看看这宫中不久后的大戏。”一旁小心翼翼的宫女急忙应承：“婕妤娘娘英明，连宫中即将有好戏上演都猜到了。”云若怜回头便是一耳光：“叫你多嘴，你知不知道皇上三个月没来本宫宫里啦！”

        云若怜，北朝敬帝嫔妃。封婕妤，位居正四品。寝殿：铜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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