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惊云变

端荣太后蹙眉，她深以为傲的儿子居然是这般儿女情长，心里想的却是一个自己永远得不到的女人。她含恨，为何她的儿子终究没有昭惠皇后的儿子敬帝那般优秀，思及此处，怒火中烧，拂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废物，怪不得当年先帝传皇位宁愿传给生死未知的轩承胤也不愿传给你这个情种！”

        轩应怀不料端荣太后会对她动手，她捂着脸颊，眉目染上决绝的神色：“儿臣不愿当什么皇帝，儿臣只想要梦婉一人。”端荣太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连退后好几步，然深宫险恶，她早已练就一身沉着。

        巨大金橙色穹苍吊顶中间的琉璃盏发出橙色的光芒，落在这对锦衣华服的母子身上却变成了深暗的褐色。芳华自傲的面容也变得阴暗鬼魅起来：“你的梦婉前些日子被封为了德妃，不过因为毒害宫中嫔妃又间接害死自己的女儿所以便关入皇庭监的监牢了，在哀家寿宴三日之后便处斩。你是不是很想救她？”轩应怀没想到多年不见的爱人居然沦落到了这般天地，还痛失孩儿，顿时心中一阵刺痛，跪在地上哀求：“想，还请母后明说。”

        端荣太后附在轩应怀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说完后嘴角露出蛇蝎般的笑容，转身离去，留给儿子一个决绝的背影。轩应怀愣在那里，迟迟不离开。颓然跪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暗夜里集结的寒星，好似一颗颗草原孤狼掠食的双眸。这一刻，他不再是北朝不可一世的王爷，不过是一只被当权者玩弄于手掌的工具罢。

        端荣太后离去时警告他，若是他不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她敢保证三天以后就是傅梦婉的忌日！

        风拂万里素云，吹开三尺晶蓝，见一元金阳当空中烧。宫廷内院内，白色大理石被炙烤得快要冒出白烟来。宫娥内侍们，都不愿再在青天白日底下停留太久。云嫦宫外，梧桐树下碧影葱郁，但再是灼灼日光也透不过云嫦宫梧桐碧影阵的阴凉。斑驳光影打在青色大理石板上，露出碧莹莹光斑。风吹来，碧桐摇晃簇簇影，带来一丝温和的凉意。

        安予瑾惊恐转身望着碧鸢，黛色双峰染上一丝惊愕之色，这惊如霹雳的消息传来，令她不得不动容。她匆匆命令道：“快，替本宫更衣，去正阳宫。”短短三日，已到傅梦婉处死的时日，可是处死的消息却久久没有传来，直到碧鸢带回一个令她不能接受的消息。

        锦姝送轩承胤去前朝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等消息，直到黛嫔安予瑾的到来。

        锦姝听闻，一拍翡翠碧石桌站起来，灵动绝美的黑曜星眸满是怒意：“安姐姐此话当真，傅梦婉已出冷宫，恢复以前妃位，现在已是德妃娘娘？顾占萱也恢复淑妃妃位，宫中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事事这般突然？”安予瑾双眉紧蹙，知道这一次才是大敌当前，她不安的道：“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说是傅梦婉有孕在身，而顾占萱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在寿宴上大放异彩，她自己亲手刺绣一百个寿字献于太后娘娘，如此这般，太后娘娘就让她官复原职了。”

        锦姝的心猛然一缩，甚至还有些惧意缓缓袭来，在不知不觉中攥紧衣襟里，变为一把刀子，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刻，一刀刺进你的心脏。轩承胤是皇帝，为何云嫦宫都已知晓，偏偏是正阳宫一无所知，更何况，近日里她才是与轩承胤走得最近的嫔妃。锦姝敛了怒意，拂了衣袖坐了下来，幽幽一双黑眸看着安予瑾：“皇上这几日一直都在正阳宫，可我一无所知。看来，皇上是故意瞒着我了。这一次你我应该是大难临头，一下子多出两个劲敌，往后深宫将会举步维艰，往日的努力也全都白费。”

        安予瑾蹙眉道：“是啊，万一淑妃德妃两位联合起来报仇，那你我还真难以招架。”锦姝却在此时摇头，定然道：“不全是，真正的劲敌不是宫里的嫔妃，而是建章宫里的端荣太后。又刚好顾占萱傅梦婉都是太后手下的人，说她们联合也不奇怪，可是入宫这么久，也没见她们在一起过。”

        不知为何，锦姝次次见着端荣太后都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来的意味。她敏锐的心似乎感觉道，端荣太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与恨意，那双阴暗的狭长凤眸，令锦姝时常颤栗。

        安予瑾像想起什么似地，道：“据传闻，顾占萱与傅梦婉常年不和。这方面倒也不用担心，即便她们两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也不会是一两天的事情。我们得好好想想对策。顾氏与傅氏不同，顾氏的势力一直就想挣脱苏门一族，所以顾占萱尽管在太后面前装孙子，到了最后还不是依然要反了她。

        对了，听宫人们说，前几日太后娘娘去皇上的天元宫与皇上大吵了好一阵，声音大如洪钟。说是太后娘娘要那两位娘娘官复原职，皇上答应了，不过说阖宫上下应该大肆册封一次，要不然难以安抚其他妃嫔的心。”

        那日天元宫中轩承胤将朱笔折断了好几只：“母后难道还要干涉朕的事情，母后难道还以为朕是五岁孩童？”端荣太后气愤不已，脸上的皱纹也明显许多。

        斜插的九凤挂珠攒丝碧玺金钗被摇得叮叮直响：“哀家照样还不是为了你着想，皇帝登基数年，无一皇子，唯一的公主也殁了。现在梦婉怀着皇上的孩子你难道就让她住在冷宫吗？至于顾婉仪，你也禁足半年之久，她家功勋显赫，皇上难道就这样冷落她？她淑妃的称号也应该还给人家。”轩承胤起身下来直对着端荣太后震怒的双眼，面色冷然清冽，帝王英气高高在上的看着端荣太后：“就照母后的意思，阖宫上下一同册封。”

        端荣太后面色一凝，随即冷笑，转身出了天元宫。

        端荣太后想培植一股势力来分去皇权的专制，皇帝如何会随了她的心愿？端荣太后偏高一方，那么轩承胤就抬高所有。这样一来，便是制衡。所谓制衡就是，牵扯多方的势力以达到权衡的状态，使其不相上下。这般，才会维护权力统治者的尊严与行事效率。

        就在顾占萱傅梦婉恢复妃位之后，隔了一日圣旨便下来。说的阖宫册封，其实不然。其实不过是皇帝为了权衡后宫之中的势力而做出的调整。端荣太后自是明白，不过只要可以保住自己当下的棋子那便是最好的。云若怜从婕妤晋封到嫔位，温澜秋从贵嫔晋封到温婉仪，柳昭昭晋封为才人。锦姝晋封为正三品贵嫔，是为锦贵嫔。

        彼时，在酷热之后，突然入秋。

        正阳宫的浮花树开始渐渐凋谢了，淡紫色的花瓣逐渐萎缩成褐黄色的残蕊，飘落在泥地里，残香无一。深宫开始萧瑟起来，漫天尘絮飞扬，枯黄红透的树叶随处可见。莲池中，残荷薄叶，颓败如许。

        轩应怀也在此时离开皇宫赶赴南疆镇守。宫里嫔妃们又开始添置衣物，因为在北朝秋天是没有几日的，接着马上就是难熬的寒冬。锦姝抬首望着似乎广阔似乎窄小的宫廷四角，四四方方，只见得一方天地。可也正是这一方天地，造就了无数弄权者，邀宠者的梦想。锦姝深吸一口寒气，再徐徐呼出，觉着凉透了衣襟。

        宫中近日来，连连发生大事，前朝一定的风起云涌，天翻地覆。顾氏，傅氏崛起，锦氏一族有皇帝亲自扶持。还有一股新生势力，是敬帝亲自挑选参加小考的举子。当年的苏门一族的势力正在慢慢减弱，不过最为牢固也不好动手的却是南疆三十万兵权，全压在了怀王身上。

        突如其来的消息，将锦姝震得愣在一处。在去静庵堂之前在天元宫与轩承胤的那段对话她便知道他要做什么。顾占萱不可能不恢复妃位，后宫还会有得宠的妃子，比如安予瑾，比如自己，这些都是新生势力，是用来分散端荣太后埋伏在这深宫之后的势力的。可是锦姝从未想过，他居然会答应太后的要求放傅梦婉出来，短短的时光里他轩承胤居然就复了一位曾经想要谋害自己嫔妃，没有一点惩罚。很多时候都感觉自己是一颗轩承胤手中的棋子。

        试问，有谁会服气？傅梦婉的所作所为本该是死罪，尽管她有身孕，按照北朝后宫大律也应该是生下孩子以后再行处置，也不应该是直接复位回宫。思及此处，锦姝不由得气愤，为什么到头来那些曾经想要伤害自己的都能相安无事？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的阴谋在自己身边编织缠绕？

        按照现在看来，顾占萱刚刚得势，正在高兴上，势必不会主动出击联合傅梦婉与太后。那么自己一定要在这之前，先下手为强。若是苏门，顾氏，傅氏三族联合，到时候莫说是锦姝，就连轩承胤也会被牵制。

        锦姝起身，昂首看着远方阴暗无光的太阳，眼眸闪烁着黑曜石的晶莹。她神色坚定沉着：“月眉，摆驾钟云宫。”到了钟云宫，顾占萱放下手中的玉杯，眼瞳上下转动，神色凝重：“她来做什么。”经历上次的事情后，顾占萱吃了教训要比从前谨慎小心多了。

        锦姝拖着淡彤色金丝芙蓉宫装，端庄走进满室琉璃翡翠的钟云宫，满室的光华一下明亮起来。她定定看着顾占萱，委身行礼：“臣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顾占萱神色凝重起来，那是一种戒备，她如今可是非常清楚锦姝的手段：“锦贵嫔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锦姝随意的坐下，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微微舒开双眉：“今日妹妹前来是来祝贺淑妃娘娘复位，也是来与淑妃娘娘解除先前之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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