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宫灯坠
后来的后来,锦姝便回忆。若是那一天正阳宫的宫人没有去尚宫局,那么轩承胤就不会亲自搬酒;若是那一天自己不想着喝酒,那便不会有两人的开怀痛饮;若是这一切可以挽回,若是自己是个没有气节的女子,若是自己可以做一位恪守本分,规规矩矩的君王嫔妃,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心酸与痛楚。
佛说,因果循环,死生不逃。前尘注定的,后世便要去承受。
夜色昏黄,宫殿里却在菱形雪绸绣面宫灯照耀之下显得温暖旖旎。内殿绯色金盏花纹半透幔帘坠下来落在波斯羊绒血色百花地毯上,底部的金黄色麦穗子连着几颗碧色翡翠珠子。用金线绣的金盏花在烛光下有着忽明忽暗的光耀,一室奢华,满眼金碧。翡翠墨荷纹玉桌桌上置有几个小菜,与两坛子酒。
锦姝云鬓轻挽,多数墨发坠在双肩,落在面颊侧,发髻间只用了一支丹凤攒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固定着,金步摇下的金穗子落在墨色乌发间,一时荣华无二。轻褪外裳,身着血红金鸾横胸九尺曳地纱衣,凝白肤色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眉眼一点朱砂,凭多几许妩媚多情。一颦一笑,伴随着淡淡的酒香,香入媚骨。
锦姝笑着举杯:“皇上,这酒是烈酒,酌量便可。”说完自己仰头而下。轩承胤毫不示弱:“朕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输给一小小女子。”锦姝斜睨了他一眼:“皇上总瞧不起小女子,那干脆把后宫撤了吧,省得清静。”轩承胤素日如深潭的眼眸蕴上一朵温暖的浮花,冰山一角好似被温酒所融化,他虽唇角寻常,但眼眸是温热的:“这才入宫几年,倒是醋意见涨。”
锦姝执壶倒酒:“皇上说笑了,像皇上这般水性杨花的男人,臣妾何须小女儿姿态,醋意深深。这后宫吃穿不愁,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轩承胤挑眉,魅惑的看着锦姝:“吃醋有什么好吃的,吃人才有意思呢。”锦姝暗自喟叹,这后宫哪天不吃人?显然,她理解错了轩承胤的意思。抬头正对上轩承胤邪气鬼魅的眼神。
芷岚和小秦子在翡翠琉璃珠帘后交换了偷笑的眼神,这俩主子,开玩笑向来是没天没地没上没下没左没右的。不过,也只有这正阳宫的主子敢。
两人微醺,翡翠桌上两个酒坛子滴酒不剩。锦姝几口烈酒入喉后,便静静看着轩承胤畅饮,宿醉。锦姝晓得他操劳天下大事,心力憔悴,能醉后沉沉睡去,自当也是好的。
轩承胤酒醉后,言语比清醒时的帝王模样多了许多,锦姝便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直到半夜也未有睡着,只听见轩承胤睡梦中一直叫着一个名字:萨尔岚。轩承胤朦朦胧胧的叫喊着:“萨尔岚,萨尔岚,百蝶幻日,大漠荒原,绯色朱砂……”锦姝突的挣开了眼眸,借着冰冷的月色怔怔看见,轩承胤绯红的面颊和不安的神情。关键的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锦姝葱白玉指手捏紧了软罗锦被,内心深处的呼唤与难受之意正在渐渐腐蚀她清明的心。轩承胤素日里冷漠谨慎,话语甚少,没想到他酒醉之后口吐真言。
锦姝黑曜石星眸沉痛看着身边人,双眉拧成相思结,她要紧了贝齿。月光落在她的眸底,弗如银针落在心底般刺痛。他明明说过怜取眼前人,可是为何睡梦里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女子。她晓得的不仅与此,她还知道,当年他宠爱的元妃,柔然公主萨尔岚,面容深邃,左眼下一颗似血朱砂痣,犹如堕泪。正好,她除了没有那颗堕泪以外,面容正是不同寻常北朝人的深邃。
尽管那女子如迷般的,一夜消失在宫禁,令他伤情,但轩承胤还是心心念念着她。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得宠,自己都可以不在乎,不去计较。可是唯独这个女人,让自己分外难受与不甘心。
缓缓起身披了单衣往外走去,坐在浮花树下的石桌上,醒醒酒,可笑的是没有醉意。月眉提着铜柄莲形宫灯站在宫阶上,今日该她值夜。
瞧来有个人影,便稳稳的走过来,一看是锦姝,便惊讶的问道:“娘娘,这都半夜了,如今快入冬了,娘娘怎的还一个人衣着单薄的坐在这里?”锦姝微阖着凤眸,无力道:“原来我从未在在他心里过。他这般待我好,各中因由又有多少是碍着那位元妃?”月眉思索了下,目光清冽带有一丝惋惜:“深宫红墙内,能有帝泽恩宠是多少红颜的梦想,娘娘何苦在帝王家生了真情。”
锦姝轻颤蝶翼般的微翘睫毛,上面点着几颗零星的水珠:“本宫不甘做那元妃的影子,更不愿做他深邃眼眸里的曾经倒影。”月眉看着锦姝凝白面容染上了一层深宫的淡灰色,道:“娘娘容颜绝色,能若元妃娘娘一二,可知,是有多少嫔妃盼夜盼不来的。”锦姝抬眸看着月眉的平静,弗如深宫的宁静:“月眉是在告知本宫,即便一生都做了人家的影子,那都是天赐良机,倒还要感恩上苍?”
月眉道:“娘娘,随遇而安,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锦姝唇角掠过一丝惨淡的笑意:“月眉就是如此深谙人心,怪不得能在深宫半生安平。”月眉饱经沧桑的明眸略有些暗淡:“皇上毕竟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谁也不能去挑战他的尊严。”比起方才的失意略平复了些,锦姝道:“月眉所言本宫自己清楚,可月眉别忘了情能乱心。”顿了顿又说:“月眉可知,为何当年皇上册封柔然公主的封号是‘元’?”
月眉眸色愕然看着锦姝:“娘娘,元妃之禁,宫内万万提不得。”锦姝拂拂肩上的浮花,脸色冷得吓人:“你不说本宫也知道,元妃是封号大有深意。元,起始,起初,乃第一,为首之意。这应该是皇上心中的第一皇妃吧。”月眉欲言又止,眼眸看着宫灯。宫灯在风中摇曳,飘忽不定,像极了这帝王的心。
空旷宏伟的正阳宫就剩下两人在深夜悄声又凄凉的对话。锦姝冷哼一声,像是在嘲笑可可悲的情,也像是在嘲笑自己,她转身回寝宫,好似又想起什么似地,突然转身双眼烁亮的看着月眉:“月眉,有些事本宫早就想问你。”月眉躬身:“娘娘请问,奴婢定当如实相告。”
锦姝看着月眉,冷色道:“你说你在秀章宫当领事姑姑,可是为什么对后宫嫔妃,权力分划,就连皇上还是太子时候的事情都晓得?”月眉静默了几秒,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说出来了,以免主仆之间心生芥蒂:“回娘娘,奴婢在秀章宫领事不过半年。奴婢入宫时便是先帝皇后,也就是皇上生母的宫婢。后来先皇后仙逝,奴婢就在太子府中照料皇上。元妃娘娘一事后,皇上便遣送了大部分人出宫,也有判处死刑的。而月眉孤身一人,皇上心有不忍,于是就在秀章宫做了领事姑姑。”
锦姝双眉拧着:“原来你是皇上的人!”月眉慌张中,手中的宫灯掉落在地上,噔的一声,在寂静的宫殿外显得极为明显。极力解释道:“娘娘莫要误会,奴婢曾是皇上的人,为皇上办事。可是就在元妃娘娘一事之后奴婢便再也没有领过天元宫之事。锦姝双眸垂下,拂拂宫纱,转身缓缓回宫:“本宫从未怀疑过你,不过,你太聪明了。”
锦姝从未怀疑过月眉,因为当初正阳宫还是雨花阁的时候便没有掌事姑姑,而月眉的到来也是自己亲自向刀公公要的。锦姝回到宫殿里,看着这层层枷锁堆积起来的宫墙,不禁一笑,原来帝王终究是帝王,只是自己对他的希望过高。总是想象着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还以为自己可以住在他的心里,倒真真是自己可笑了。
次日,晨。微风吹遍寂冷深宫,带走一丝尘埃,却没带有深宫的寒冷。池畔矮草,涉水漂浮不定,不知何处沉落。星月隐去,云妆初露。
月眉早早便在锦姝寝宫外等候。她心中是紧张的,她太清楚锦姝的脾气。就在锦姝进宫时不久她便说过,她是不适合争宠的,太过真的人,太重情的人都不适合。任性、烈性、有气节便是这样一位绝色风华的女子,定当容忍不得自己爱着的男子心里还有另一人的存在。可是她也应该清楚,自己爱上的人是北朝的帝王,是全天下最不可侵犯的人,也是这全天下最该冷漠的人。
月眉晓得不可再迟疑,她抬眸看着紧闭的寝殿殿门,金漆绯色鸾凤雕花的殿门繁华如往昔,为了让这繁华延续,为了娘娘,她必须这样做。月眉领着一众宫人步入殿内,为主子梳洗。
锦姝倦容无神的倚在贵妃蹋上,她正要向轩承胤询问萨尔岚,他的逆鳞时,月眉一行人的到来,声音不小正好将锦姝微弱的声音隐藏了去。月眉看见轩承胤脸色如常便松了一口气,急忙赶到锦姝的身边,细声劝慰:“娘娘,忍得一时委屈,守得一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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