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一级战备”

上帝在造人时其实是很公平的。他既不会造出来一个十全十美的完人，当然也不会造出一个人一无是处的废人。当一个人在某个方面有一定的缺陷或不足时，上帝就必定会在另一个方面给予你些补偿。就拿慕容轩来说吧，一方面，长相俊朗，满腹经纶，笔下生花，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而另一方面，却神情木讷、拙嘴笨舌，不善言辞。这个王挺贵却是相反，在办公厅这个写手荟萃、精英云集的地方，他的文章写得就很平庸了。特别是相较于慕容轩这种官方锦绣文章操盘高手来说，王挺贵拿得出手都是些花拳绣腿，这与慕容轩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平时里那些个八股公文、小打小闹是绝对没问题，但一遇到领导讲话、重要报告这些大型文稿，王挺贵就会相形见拙。但王挺贵也有他的绝招，那就是有一副好口才。一般人如果和他辩论，不出三个回合必定败下阵来。他那个现场应变能力，那种出口成章的雄辩水平，是早年在北京大学校辩对打下的基础。王挺贵在北大校辩论队都是主辩，在新加坡参加亚洲大学生辩论大赛还拿过二等奖和最佳主辩手的荣誉称号。你说说，这慕容轩在和王挺贵打嘴巴仗时哪里会是王挺贵的对手。平时就属于那种茶壶里装饺子，肚子里有料，但就是嘴巴上很拙笨，死活就倒不出来的人。有时间虽然心里明明想到了回击对方的话，可嘴上那一分钟就是开不了腔、说不出口。比如刚才王挺贵说道，八项规定里是明文提出“不准到风景名胜区召开会议”，但在座的哪个不清楚？起草小组这种封闭性写作是开会吗？谁都知道，起草小组所干的活路，与那些游山玩水式的神仙会议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他们这哪是游山玩水，分明是要“关禁闭”吗！象关“囚犯”一样，把一帮人全封闭大半年时间，干一种既费脑力又费体力的苦差事。就算是中央党代会、guowuyuan人代会那些大报告的起草小组，在干这件儿差事儿时，也同样要集中封闭到一些宾馆、培训中心里去。你王挺贵难不成也说他们违反中央八项规定了吗？

        因此，慕容轩听到王挺贵今天这样一番话，心里也十分清楚他这种振振有词的说法根本不值得一驳，而且他也听出王挺贵话里有话，明显带有情绪化的东西在里面。其目的就是要在起草小组第一次全体成员会议上，给他慕容轩一个下马威，让你下不来台。这是慕容轩作为起草小组牵头人首次在大家面前亮相，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决策，就遭到了王挺贵的迎头一击，当众让他脸红出洋相。慕容轩虽然面红耳赤地站在大家面前不知所措，但心里却象mingjing似的，他在暗暗思量着王挺贵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人们总是在嘲笑唐吉可德与风车的作战，是捕风捉影式地树立假象之敌。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唐吉可德式的人物是大有人在。这类人物总是把自己的人活弄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即使没有“敌人”，他也要刻意地去“制造”出一个“敌人”，并投入不懈的精力去与之“作战”。在办公厅里，王挺贵与慕容轩的关系就类似于唐吉可德与风车的关系。自打慕容轩接替王挺贵担任蓝省长的秘书之后，王挺贵就把慕容轩作为自己工作生活中的“风车”，几乎是时时处处与慕容轩对着干。这种无中生有式的“持久战”伴随着慕容轩好久了，就像是一块橡皮膏，甩不掉，弃不了，慕容轩无可奈何地把王挺贵称之为自己的“终身之敌”。

        对于王挺贵这个人慕容轩是非常了解的，慕容轩和他都是同一个月份出生的，两个人只是年份不同。慕容轩比王挺贵好小上差不多十岁的样子。在办公厅里王挺贵，是全厅上下大家都公认的一个既绝顶聪明、又桀骜不驯的人。他在担任省长秘书之前是办公厅秘书三处的处长，王挺贵所在的秘书三处主要分管文教科技卫生口的工作，成天打交道的人都是文化人以及管文化的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王挺贵，在读大学时就是个风云人物。曾经担任过校学生会主席，在校读书期间还在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不少东西。写得一手好文章，还有一副善于雄辩的好口才，人又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府办公厅后，理所当然地成为一个鹤立鸡群的青年才俊。但这个青年才俊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为人处世比较持才傲物，一般的人他王挺贵都不放在眼里。

        这家伙儿还有个十分有趣的地方，他好像是和慕容轩瞟上劲似儿的，两个人在办公厅同事都快一年了，也不知什么原因，他也不和别人比，这个王挺贵什么事儿都非要和慕容轩比个高低论个输赢。

        如果两人水平相当时，或者是王挺贵略占上风时，王挺贵似乎心理就会平衡很多。一旦他与慕容轩之间的那座天平失衡，他一般就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自己更加得意洋洋，把慕容轩贬得一无是处。而且，在背后还给别人说，慕容轩这个书呆子是如何如何地不会来事儿，这家伙是怎样怎样的迂腐，只会埋头写他的狗屁文章，根本不懂得抬头“看路”等等。另一种反应是，当王挺贵与慕容轩之间的那座天平失衡偏重于慕容轩时，他的反应就是很恼火，甚至会把他自己的一切不幸和不快都迁怒于慕容轩。比如，当慕容轩在蓝省长那里极为得宠时，王挺贵就很气愤。这家伙在厅里遇到人就说，慕容轩这个榆木疙瘩这次总算是开了次窍儿，也不知送了人家多少钱，终于谋到了这个职位。

        厅里的同事们听多了王挺贵对慕容轩这些无厘头式的诋毁，也就习以为常了，反过来大家会惊讶于慕容轩的沉稳与大度。这就是老实人的好处，人们一般都会同情弱者。这一来二去的大家反而把王挺贵看白了，以后不管他王挺贵再说人家慕容轩什么坏话，大家一概是听之笑之，也不把他的话当成回事儿。或者就权当成一祥林嫂式的笑话来听。

        但办公厅里干部职工对于王挺贵这么久一来，老是对慕容轩进行莫名其妙地诋毁，很为慕容轩抱不平。大家都知道王挺贵的德性了，对慕容轩一味地忍让王挺贵这件事儿很不以为然。李华就对慕容轩说过不止一次：“顾秘书，你干嘛要这样一味地忍让他王挺贵。你应该当众还击他，他这个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慕容轩听罢，也只是无可奈何地苦笑：“他想说就让他去说呗！我又没办法去把他的嘴缝上。”

        有一次，他又听到王挺贵在人前人后说慕容轩的种种不是。忍无可忍的李华就郑重其事对王挺贵说：“老王，人家慕容轩是个实诚人，咱不带这样的。再说了，你干嘛老和他过不去呀？不管怎么样咱们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呢！”也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于李华的善意批评与提醒，一般情况下王挺贵是不敢还嘴的。这次王挺贵听了李华的话后，也只是眨巴眨巴眼，欲言又止地悻悻而去。

        但有一点，王挺贵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慕容轩的，那就是在写材料上，特别是那种高屋建瓴、结构宏大的，象政府工作报告、省领导的重要讲话文稿之类的材料。这个方面，不是他王挺贵在背后乱造一通谣就会抹杀掉的。也就是因为这个优势，慕容轩虽说没有象王挺贵那样很快得到组织的提拔重用，但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起草小组，慕容轩还是一次不拉地参与其中。

        就在慕容轩为这个起草小组牵头人苦恼不已时，王挺贵却是卯足了劲到处找人说情，一心想当这个牵头人。因为，王挺贵最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省委组织部最近要在全省范围内推选秘书长，厅党组前些日子已经在着手研究后备人选的推荐工作。他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各方面的条件还是蛮够秘书长候选人资格的。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再做做工作，能当上一回起草小组的牵头人，在省里这些大佬们面前露上一把脸，出上一回风头，那不就又比别的竞争对手多上一个砝码。因此，在这次换届政府工作报告起草小组筹建之初，王挺贵是卯足了劲，对这个起草小组牵头人，有点儿势在必得的劲头。他不光是找了张副秘书长，谈自己想出任起草小组牵头人这件事儿。而且，他还装着胆子找了洪省长省长。洪省长省长平日里对王挺贵的服务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听了王挺贵的想法后，也表示会找时间给王挺贵协调协调，能不能成，省长说这要看他自己的工作业绩和群众基础。

        其实刚开始，无论是张副秘书长也好，还是洪省长也罢，都对王挺贵想当起草小组牵头人这事儿松了口。特别是张副秘书长这里，经不住王挺贵三天两头地道他办公室里软磨硬泡，最后想到王挺贵也算是办公厅的“老人”了，方方面面的协调能力还是不错，要他来带领起草小组来干活，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哪想到事情到了省长那里，形势却急转直下。省长明确表态，今年不比往年，今年是换届之年，因此这个政府工作报告的起草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一定要找一个能拿得起来的得力干部牵头做这件事儿。张副秘书长确实也先后给省长推荐过，建议由王挺贵来做这个起草小组的牵头人。但省长一直都没点头答应这件事儿。直到最近一次省政府常务会议上，首长才点将这次换届选举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要慕容轩来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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