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感情纠葛

森林的春天要比其他地方来的快些，小草已探出了尖尖的脑袋，树梢儿开始泛绿。南风一吹天气更显得暖和了。

        夏青站在大门口，嗅着早春的气息，却愁肠百结。李欣悄悄地走来，他看到夏青满脸的沉思，便把她拥进怀里。夏青偎在李欣怀里，一串泪珠滚落在李欣的胸前。她低声说：“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李欣甜蜜地笑了，他半拥着夏青在幽径上散步，他抚摸着夏青柔顺的长发，深情地说：“青，我很想和你早一天结婚，可是，妈妈反对，我们不能再惹她老人家生气了，她再也经不起刺激了。我们首先去工作吧。你可以去省城私人学校里教书。”

        夏青无可奈何地说：“母亲死活不离开大森林，她说，父亲曾托梦给她，让她住在森林里陪着他。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一天比一天憔悴。每天黄昏必须去父亲的坟上静坐，如果没有人去叫她，她会永远地坐下去的……”

        夏青说不下去了。李欣的心情异常沉重、难过。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活人对故人如此留恋，养母的心已经随丈夫去了，作为□□还能生存多久呢？李欣极压抑地说：“如果将来你比我先走，我一定随你同去，否则，我承受不了生离死别的打击和痛苦。”

        夏青的泪水多起来，她不禁又偎紧了他，失声哭起来，说：“你不会离开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李欣搂紧了她，唇压在她的红唇上。离他俩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迎春花，成串的小黄花儿鲜艳欲滴，一对小麻雀儿在花枝间跳跃。

        夏青、李欣相拥着默默地望着这一对花间的鸟儿出神，二人屏住呼吸，恐怕惊飞了这一对快乐的小情侣。这两只小鸟儿在花间跳上翻下，但始终离得好近，似乎有一根短短的无形的线儿连着他们。它们又从花丛间齐飞到一棵柳树上去了。柳条儿已经微微泛绿，一对鸟儿相偎着栖息在翠柳中间，看上去就像一幅美妙的油彩画。

        夏青看着鸟儿羡慕极了，她微微叹口气说：“我们俩若是一对鸟儿多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飞翔。”

        李欣轻声说：“其实我俩就是一对鸟儿，现在自由了，可要飞好啊。”

        突然荣荣跑来，它“吱吱”地乱叫，猝然躺在地上装死。李欣大声说：“不好，出事了，荣荣快带路！”

        荣荣撒腿就跑，李欣、夏青紧追其后。荣荣跑到一堆树叶前停住了，还急得抓耳挠腮。李欣、夏青累得气喘吁吁，也渐渐望见树叶旁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走进一看，原来是王小玉——只见她右手里死死抓住一条毒蛇，毒蛇已经被她抓死，但手腕上被蛇咬了几口，动脉被蛇咬断了，喷出的血到处都是。她的脸似一张白纸——惨白、吓人，身上冰凉，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这一段时间，由于事多，大家对小玉的照顾不多，以致她惨死在森林里……于是院后又多了一座新的坟茔……

        森林的春天太短暂了，夏天很快就来到了。森林的夏天别有一番景致，坐在树下乘凉是最惬意的事了。秋红的伤早已经痊愈了，此刻，她正坐在小木屋旁的一棵松树下，荣荣蹲在她的身旁。语文课本无声地躺在她的脚边，一副被冷落的模样。秋红望着远方，神情无奈但透着自信，她丝毫没有感觉到乘凉的惬意，而是在这里理清一些事的头绪，首先，她不能考大学了，她必须先去打工、挣钱，然后再考大学，因为夏家已由富翁变成穷人了，吃饭都成了问题，更没钱供她上大学了，她必须为这个家尽一份孝心，以报答救命养育之恩。她又想到了夏河——这个救了她一命的小男孩，现已经长成了很帅的小伙子，她渐渐锁紧双眉，她对夏河很失望，一个大男孩，竟让王丽替他做人质，并且不顾王丽、夏森的安危独自逃回了家。那个丧魂落魄的样子，使她很伤心很失望。当时，她发泄般地对夏河大叫：“你还是个男人吗？”

        夏河瞪视着秋红，极委屈地说：“难道你希望我死在那人手里！我死里逃生，你应该千恩万谢才对，而你却对我恶狠狠的样子，我简直伤透了心！我在歹徒手里挣扎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的是谁吗？是你秋红！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哭了，默默地喊着你的名字……当我看到你的时候，真想拥抱你，可你却憎恶地瞪视着我，我感到你的眼光就像一把利剑一样向我刺来……”夏河眼里闪着泪光，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一刻，我真有点崩溃的感觉，我怀疑你对我的爱。”

        秋红生气地说：“生死关头，难道你就没想到哥哥的安危？也没想到一个弱女子的安危？夏河，你太自私了！”

        夏河瞪视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沉默了很久，一字一顿地说：“我就知道你是担心夏森的安危……我早就看出夏森的那双贼溜溜的眼睛里隐藏了什么……你喜欢他是吗？别忘了，是我救了你……”

        秋红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荣荣拿着红缨枪，尽心地为她放哨，它的头灵活地转动着，四处张望着。秋红深情地望着荣荣，只想向她哭诉。她把荣荣招到身边，抚摸着她，她对荣荣说：“荣荣，你比人更美更可爱，比人更忠诚、善良，比人活得轻松。荣荣，我很想对你说说心里话。”

        荣荣静静地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秋红用右臂搂住荣荣，认真地说：“荣荣，我很快就要离开你了，你要保重！不要独自在森林里玩耍，晚上不要出门，要小心脚下的毒蛇……荣荣，你如果真是个女孩多好，我们共同出去工作……”

        荣荣听懂了“出去”二字，便拉起秋红要走，秋红向她摇头，她才安静下来。

        秋红继续想着心事，荣荣尽心尽职地保护着她。突然，荣荣兴奋地向来路上跑去。秋红回头一看，是夏森走来。秋红忙站起身说:“夏森哥，您来这里……”

        夏森说：“秋红，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再过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

        秋红心里很难受，但她表面上平静地说：“我不准备考大学了，我想去城市里打工。”

        夏森望望躺在地上的课本，神情严肃地说：“明天是星期天，你和夏河随我去北京长城上卖画，回来后，每人写一遍散文。”

        秋红说：“夏森哥，我不去行吗？”

        夏森阴着脸说：“你现在还是我的学生，应该听老师的话。”

        夏森说完径直走了。荣荣眼巴巴地望着秋红的脸，它把课本拾起来，拍拍上面的泥土，递给秋红。秋红接过课本，倍感珍惜。她望着夏森的背影，眼里盈满了泪水，她不禁想起夏河那句刺耳的话：“我早就看出夏森那双贼眼里隐藏了什么……。”是的，他的眼睛里是隐藏了什么，隐藏了对别人的关心和爱。

        第二天天还没亮，夏森就起床了，他把自己多年的作品——油画、素描拿出来，他倍感珍惜地欣赏着，现在他必须把这些心血凝成的作品卖出去，换成金钱来养家糊口。他望着其中的一幅画沉思良久，又把它存放起来。这是，天刚拂晓，夏河和秋红也收拾完毕，三人便一起上了路。八点的时候，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秋红望着窗外，田野飞速地向后闪去，有时另一辆火车和乘坐的火车擦肩而过，震得她只想闭上眼睛。她又拿出夏森的画慢慢欣赏着。每幅画都让她深思、叹息！当她慢慢翻到下一幅画时，心尖不禁一颤，这画上的少女就是自己，只见她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装，端坐在秋天的田野里，双手托着下巴，眼神忧郁，散乱的眼光落在发黄的草地上和飘零的秋叶上……秋红抬头望望夏森，夏森正用那深邃的目光望着她，那眼光很快躲闪开了，却深深地烙在了秋红的心里。那眼神分明诉说着被压抑的火样的感情。

        登上长城，把画挂在长城上，引来很多游客欣赏。一个美国青年走来，欣赏着油画，赞不绝口，又去翻那沓未挂的画，他抽出一幅画，欣赏着，那眼神都被那幅画拉直了，然后走到夏森身边说：“我买这幅画，一个东方美人。”

        夏森望了一眼那画，突然脸色惊慌，说：“对不起先生，这幅画我不买。”夏森感到很奇怪，临来时，他已经把这幅画收藏起来了，怎么……难道画了两幅？

        美国人用那双猫样的蓝眼睛瞄了夏森半天，极不情愿地把那幅画交给了夏森，然后笑着说：“我明白了，画上的红衣美人是你的情人。”

        夏森的脸有点红了。尽管夏森把那幅画遮遮掩掩地卷了起来，夏河和秋红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夏河的脸变得铁青，眼球都变红了。那坐在秋天田野里的红衣少女分明是秋红。秋红望望哥俩，笑笑说：“这幅画是我让夏森哥画的，”说着把画拿过来。秋红第一次撒了谎，她感到心脏怦怦直跳。

        不到半天时间画已经被售完了。夏森的画极受外国朋友的青睐。

        回来的路上，夏河显然在生气，他望着窗外，胸膛一起一伏的，眼光直勾勾的，像一头即将出击的斗牛。夏森的表情是惭愧的，他悔恨没有隐藏好心底的秘密。秋红心里很乱，她静心梳理着心绪，却越理越乱，她想：这幅画上的少女就是夏森心目中的自己，她小声问自己：我爱夏河？……还是爱夏森？……

        回到家里，夏森把卖画的钱交给了母亲。刘玉兰又惊又喜，兴奋地说：“森儿，你还是专心画画吧，这样既解决了吃饭问题又不愁夏河、秋红上大学了。”

        站在一旁的秋红，很想说：我也跟夏森哥学画画赚钱，我不再上大学了。可是她望了望夏森，欲言又止。夏河独自钻入森林里，仰面躺在厚厚的枯叶上，他脸色铁青，眼里布满血丝，心里充满了嫉恨和伤痛。他只想狠狠地揍夏森，他在心里咬牙切齿，他忘记了森林里还有毒蛇和野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茂密的树梢，似乎要把满腔的痛苦和怨恨喷向天空。当愤怒悄悄地转为伤心时，泪水也像虫子一样在他的脸上蠕动。当他终于站起来时，却发现夏森站在他面前，冷眼望着他。夏森一字一顿地说：“没志气！如果自己的恋人被别人夺走，就怨自己没出息！”夏森转身走了，然后扔下一句：“回家复习功课准备高考！”

        夏河突然暴跳起来，他追上夏森，指着夏森的鼻尖吼道：“秋红是我的，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夏河又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说：“你以为秋红会爱你吗？她不会爱你！不会爱你！你也应该有自知之明……”

        夏森气得脸色发白，说：“就你这副德行，是留不住真情的！你若要秋红好好爱你，你就要争气，使自己像个男子汉！”

        夏河气得眼睛鼻子都歪了，他大声说：“你少来教训我，不要把自己打扮成正人君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把秋红画下来，然后藏起来？”

        夏森想了想，然后郑重地说：“我喜欢秋红，她善良、美丽、聪明，我珍藏的不是一幅画，而是美！人人都爱美。但你放心，我不会夺人之美！别忘了，我是你的哥哥，我能和你争夺秋红吗？回家复习功课吧，但愿你和秋红都考上大学，将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希望你能使秋红幸福。”

        夏河呆若木鸡地望着夏森，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终于挨到高考完毕，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但这种放松的心情很快被焦急的等待所代替。

        这天晚饭后，秋红坐在窗前，毫无睡意。由于下了一天大雨，空气被清洗得异常新鲜和凉爽。月牙儿惬意地俯瞰人间，却勾起世人的诸多忧愁和思念，秋红思念起母亲，不禁流下眼泪。夏青去省城私人学校里应聘去了，明天才能回来。秋红独坐到半夜，起身去关房门，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倒退了一步，因为门口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只听那人说：“我是——夏河。”

        秋红定了一下神才认出是夏河。秋红说：“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夏河说：“我有事。”

        秋红望着夏河落寞的神情说：“有事明天再说吧。”

        夏河说：“我必须问清楚，否则我无法入睡，”说着走进屋里。

        秋红着急地说：“你还是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夏河发现秋红一脸的不安和焦急，更感到伤心和焦躁。她直视着秋红，眼神里含着太多的不自信，问：“你还爱我吗？”这声音不算大，但却咄咄逼人。秋红说：“这还用问吗？我早就回答你了。”

        夏河想：这能是恋人的回答吗？没有一点温情味，夏河心里隐隐作疼起来，他声音沙哑地说：“你若爱我……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秋红一愣，不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夏河嗫嚅着说：“我想和你……”

        秋红不由倒退了一步，说：“你疯了！你快走吧！”

        夏河猛地抱住秋红。秋红用力挣脱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出他那有力的臂膀。他开始撕扯秋红的衣服，秋红抽出右手，不由自主地给他一记耳光。夏河松开了手，木桩似的站在那里，然后慢慢向门口走去。秋红的右手，停留在空中，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打了夏河。她把夏河关在门外，闩上门。她又坐在窗前，泪珠像散落的珠子滚在地上。她突然感到自己很需要人保护，她想到了夏森——一个责任心很强的兄长，她想到他深邃的大眼睛，瞬间产生了想伏在他胸前大哭一场的念头，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夏青被省城某私人学校聘请为初中英语老师。李欣当了一名武警战士。夏青和李欣的工作单位不算太远，礼拜天，二人便相约去公园里散步。

        这一天，二人又来到公园里，公园里的游人很多，大多是情侣，他们相互依偎着，甜甜蜜蜜地说着悄悄话。夏青和李欣在森林里生活了几年，习惯了那份孤独和单调，现在，一下子置身于五彩缤纷的世界里，穿梭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间，倒感到兴奋和隐隐约约的不安。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那片小树林走去。真没想到省城的公园里还有一片小树林，这小树林里到处都是人为雕饰的痕迹，一盆鲜花、一个植物人身上是五颜六色的小花朵，树上的金色柿子十分逼真，但却是塑料的……这些人为的景致使人感到离大自然太远了，大自然的美在于它的不加任何修饰，浑然天成。

        夏青刚倚在一棵树上，就传来一个老翁的声音：“不要倚树，同志，请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夏青闪开那棵树乖乖地坐在石登上。那老翁便满意而知趣地离开了。李欣也坐在石凳上，二人便偎在一起了。夏青心底充满了甜蜜和忧伤。她仰起脸，双臂环绕着李欣的脖子，二人就这样痴情地相望着。这时一对鹦鹉落在他们头顶的树梢上，一只鹦鹉说：“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夏青望望鹦鹉，又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有人来。鹦鹉仍固执地说下去：“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二人的好心绪被一对鸟儿的语言搅得乱糟糟的。此时，李欣的手机响了。只听李欣说：“夏青已找到工作了……她在某私人学校教书……好吧，我问问她再说吧……再见。”

        李欣关了手机，双眉紧锁，一脸的不愉快。夏青问：“谁打来的？”

        “赵建，他说他的爸爸能在某银行为你找份好工作。”

        夏青说：“我喜欢孩子，我愿意当老师。你见了他，向他说明我的意思，我不想见他。”

        李欣说：“给你找工作是真，继续追求你也是真。看样子，我要面临一场挑战了。”

        夏青说：“我早就对他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不会接受他的感情。”

        李欣说：“这小子从小娇生惯养，异常任性，看样子，他不会对你轻易死心的。”

        夏青紧锁双眉不语。

        几天后，夏青去学校报到时，早有一封赵建的信在那里等着她了。信上说，这几年他一直派人寻找夏青，并且一直思念着她，还说他的父母特别喜欢她，并为她准备了一份好工作，希望夏青能接受这份工作。还说，教书是个苦差使，只有穷人才去当孩子王。最后说，这个礼拜早八点他在公园里等她。夏青看完信，心烦意乱，心想：索性不去理他！又一想，不理他，也摆脱不掉他，干脆去会会他，对他讲明白，让他死了那份心思。

        礼拜天早八点，夏青准时来到公园，她远远望见赵建，赵建显得异常兴奋，他上下打量着夏青，心想：几年不见，夏青变得更诱人了！夏青大大方方地说：“赵建同学你好！”

        赵建似乎受宠若惊，很伤感、多情地说：“我一直很想你。”

        夏青说：“赵建同学，我想和你谈谈。我会珍惜你对我的美好感情，但是我不能接受这份感情。你知道，我已经有恋人了。”

        赵建神情沮丧，心想：我赵建想得到的东西从没有被别人夺走过。便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李欣，你会不会接受我的感情？”

        夏青看了赵建几秒钟，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李欣，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感情，因为友情不能代替爱情。你不要再固执了，虽然我们不能成为恋人，但永远是好朋友，再说，追求你的女孩中，有的比我强多了，你完全可以在她们中间选择一个中意的。”

        赵建满脸失落和仇恨，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夏青望着远去的赵建，突然意识到他会变成一头受伤的狮子去咬人的。心想：和赵建同窗三年，赵建的任性、霸道和好斗的恶习，她是知道的，毕业后，又倚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公安局局长，更放任自己。夏青默默地坐在公园里忧心忡忡，直到太阳升到中天，火辣辣地烤着她时，她才知道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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