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村长
“怎么……天亮了么？”刘青的鼻音有些重，揉了揉眼睛，“怎么窗帘都不拉一下，都要瞎……嗯？”
他忽然清醒过来，睁大眼往窗外看去，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他眼中，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但怎么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这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他记忆里的村庄明明总是一片阴云密布的样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徐梓欣也醒了：“不是做梦，是出太阳了。”
“不对劲……昨天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乔雅心底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天变得没有一点预兆。”
“难道是昨天那只死去的鬼怪？”刘青有些困惑，“还是我们挖了洞，神明起反应了？那也不该啊，生气不得下暴雨把村子淹了？”
徐梓欣脑中不禁回忆起了第一天下午，她与乔雅在老伯家吃面条时，老人拉着乔雅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没关系的。多吃点吧，晚上要睡个好觉。”
“马上就会天晴的。”
她立刻看向乔雅，果然，乔雅也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姐姐，你也记得我们家那个老爷爷说的话是么！”
乔雅点了点头，看着一头雾水的刘青，她解释道：“那是第一天的事情了，我们原本也就是和老人闲聊，但后来他的反应有些不对劲，谈起过天晴的事情，脸色很奇怪。”
“这倒是怪了。”刘青抓了抓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这天晴了应该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吧。”
“对他们是好事未必对我们就是好事了。”乔雅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点心慌。”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诶呀。”刘青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你们两人昨天晚上住在我这里，岂不是破了规矩！还有小林！”
换房睡是要付出代价的。
徐梓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想到村长的这句话，又想到了昨天床单上血淋淋的村长二字。
是刘青家的村民来叫他下楼了。
只不过刘青还没答应，房门打开了。
是一位看上起六七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老人斑，青一块紫一块，几乎要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他穿着一件棉麻短袖，露出枯枝般的手臂。
是他推开的房门。
看着房间里莫名多出来的两个陌生人，以及一地的狼藉，这个老人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冷冷扫过徐梓欣和乔雅，嘴唇翕动：“你们走错房子了。”
徐梓欣不敢说话，害怕地躲在了乔雅身边，而乔雅也看着他，下意识护住徐梓欣，语气就好像在打招呼一样自然：“不好意思老人家，我们两人都是路痴，这里房子也像，还以为这就是我们的住处。”
老人忽然动起来了，徐梓欣和乔雅两人才眨了一下眼，那个老人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冰冷的手抓住了徐梓欣的胳膊，把她往外拉，吓得她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
刘青也被吓了一跳，这老人平时默不作声，总是安安静静，他和林瑾也总是把他当成空气，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老人家，你要干什么。”乔雅拉住了徐梓欣的另一只胳膊，防止徐梓欣被他带走。
那老人站得离他们很近，乔雅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斑块和皱纹，他的眼睛很小，笑起来时几乎看不见眼白，直直地盯着自己，那目光让人发毛，“自然是……带她回她应该去的地方。”
“我和她是一起的。”乔雅没松开手，“要去也是一起去。”
“姐姐……”徐梓欣死死咬着下唇，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我……”
“你要代替她？”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语气却极其平淡，没什么语调。
“两个人犯错就罚一个人？”乔雅挑了挑眉，“看她年纪小好欺负？其实我也很柔弱的，一起呗。”
那老人上下扫视了一圈乔雅，松开了徐梓欣的手。
“那你们就等着吧。”他说，“神罚来了，谁也逃不掉。”
……
那老人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徐梓欣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被乔雅眼疾手快扶住了。
“姐姐……我不想死……我不想。”徐梓欣死死拉着乔雅的手，语气急促，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死。”
原本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异变打破，先是外面异常晴朗的天气，再是马上就要降临到两人头上的所谓“神罚”。
刘青变成了目前三人中最安全的那一个，反而比两人更加不知所措，他知道安慰的话在这种场合下是最不管用的，也只能干着急。
“先别怕，他没有直接拉着我们两去接受惩罚，说明短时间内我们应该没什么事情，只能速战速决，快点找到电梯，在惩罚开始前就离开这里！”乔雅语速很快，“去村长家。”
三人根本没有什么吃早饭的闲心，飞快地离开了这栋房子，却在推开门的时候，被眼前的画面看傻了。
阳光照耀下，村里再也不像先前那样阴气森森，无数风铃清脆的响声贯入耳中，所有的村民都从潮湿阴暗的屋子中走出，无声地站在原地，一个个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三人，宛若木头人，把他们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草，怎么这么多人。”刘青开的门，措不及防被外面一群人盯得脊背发毛，最终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怎么全都出来了？”
“应该和天气脱不了干系。”乔雅也看到了，看村民目光呆滞，说道，“没有攻击性，不要怕。”
虽然村民确实一个个都目中无光，但是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全部化身向日葵，太阳自然是最惹眼的他们三人，走到哪里村民的视线就望向哪里，无数目光加起来，让他们感到比见鬼了还恐怖。
“这神还真搞笑，昨天挖了它家，今天还这么高兴给人晒太阳。”刘青为了压住心底的恐惧，只能通过不断说话来缓解，“这神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乔雅也觉得奇怪，但同样摸不着头脑，只得先加快速度，“去村长家，时间紧迫。”
虽然这一路上受到了不少目光洗礼，但他们没有很大的恶意，三人也就习惯了，等到了村长家门口，发觉原本只剩枯干的花园里也开满了鲜花，娇嫩欲滴，香气扑鼻，也正是由于出了太阳，三人才注意到村长家高高的屋檐下，挂着三串纯银的风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我才意识到这村长还真有钱。”刘青扫视了一圈这高大的房子，总结道，“太阳底下照着真漂亮啊。”
“王兄和小林都还没来么。”三人进了屋子，发觉客厅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见着，“那怎么办？”
乔雅十分果断：“留一个人在下面，如果他们回来的话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讲了，楼上有两层，第三层我观察过了应该是阁楼，有价值的东西应该都放在了二层，保险起见我们都要搜一遍。”
刘青和徐梓欣望向一片漆黑的二楼，最后刘青一咬牙：“我去吧，小徐你呆在楼下，你年纪小口齿好。说话肯定比我这个老糊涂清楚，我和乔姑娘一起上去。”
“刘叔……”徐梓欣怎么会看不出刘青的用意，垂下眼，声音轻轻的，“谢谢你。”
“我们先上去确认村长在不在，如果不在就分头搜，遇到危险千万别犹豫，直接跑。”乔雅简单说了几句，因为不确定村长所在之处，两人也不敢贸然行动。
刘青点了点头，和乔雅小心翼翼地上楼了，留下徐梓欣一人担心地望着两人。
虽然在楼下往上看时，二楼一片漆黑，但实际上二楼的走廊点了不少蜡烛，虽然算不上灯火通明，但勉强能照亮这一片区域。
走廊的两边分别有几扇不同颜色的门，没有门牌，他们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房子内一片寂静，地板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在上面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他们侧耳倾听了许久，确认第二层没有任何动静，乔雅对刘青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开始搜寻起来。
她打开的第一扇门应该是村长的卧室，一张不大不小的木板床，和一个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书架，组成了这样一个简单的住处，她看着这一柜子的书，产生了一些好奇，仔细看看才发觉有许多书的她连标题都看不懂，那些字符看着眼熟，倒是和先前在神像红烛上的字体有些像。
这间卧室可以说是朴素到了极点，她甚至还掀开了被子看了一圈，发现一干二净，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于是她果断放弃这个房间，往下一个房间搜。
这个房间看起来更像是书房，也是一个巨大的、放着许多自己看不懂书籍的书柜，她粗粗地扫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了更加重要的书桌。
书桌上方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精美的画像，乔雅看了一眼就认识出这是洞里摆放的那尊神像，只不过画里色彩更加鲜艳，眼角眉梢也带着情，比起雕塑更像个人。
桌上乱糟糟的，放着堆叠起的老旧本子和纸张，发黄的书页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乔雅一边翻看着一边皱眉，写的字和鬼画符一样，没有一个字是自己看得懂的，不过边上也写了不少批注，让乔雅大致有了个印象。
通篇都是轮回、阴阳、因果、人体等晦涩难懂的字眼，偶尔配上几幅插画，乔雅越翻越觉得怪异。
……这些笔记怎么写得有股中世纪炼金术的味道。
直到一行醒目的红色映入她的眼帘，她才停下了急匆匆翻页的手。
【魂归附体，以命易命。】
这句话她看懂了，讲的就是半夜骚扰他们的鬼怪，而这句话的后半段，更加吸引她的目光。
【躯壳易复，人心难归。】
……人心难归。
边上附了一行小字，前面“索魂”两个字她还能理解，但是后半段写的毫无逻辑，虽然每个字她都看得懂，连起来却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过她记忆力好，看了一眼就把它大致记了下来，又翻了翻别的本子，大致都是些读书笔记，涂涂画画，没什么有意义的信息。
她现在要知道村长与神像之间的联系，从这两个房间来看，村长似乎一直在学习一种新的知识体系，甚至为了它愿意从头开始学习一种陌生的文字。而这种文字以及与它相匹配的知识体系，都和神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只有一本本子则记了她看得懂的内容。许多的人名和日期被相继划去，又添上新的人名，而页尾最后，则是他们五人的姓名，日期则是三天前他们刚刚入村的时候。
她又翻回了第一页，这才发觉他记录下的第一个日期是在八十多年前。
看这字迹，这本本子应该是一人所写，是村长本人没有错。
怎么回事？这村长看着也只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啊？
这村长……到底活了多少年了？
“乔姑娘。”刘青声音轻轻地从身后传来，他朝乔雅招了招手，手里还拿着两份文件，示意她过来，“我这里有发现。”
刘青是从另一边开始搜的，第一个房间里就堆满了许多的文件，以至于他翻看了许久，翻着翻着他才意识到这里堆着的全是村子里人的信息，每份文件都清楚地填写着村民的住址、年龄、姓名以及其家庭关系，附上一张照片，让这些文件简洁易看懂。
而他手里拿着的是他和乔雅两家人的档案。
“这两份档案放在那沓文件最上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刘青轻声说道，“那里像是档案室，我搜了一下，只有这两份文件看上去和我们关联最大，没找到王兄的那份。”
“有人故意给我们留了线索？”乔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王先生和林小姐？”
刘青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两人把房间门轻轻关上，后背抵着门，防止有人突然闯入，这才开始看起手里的档案。
只是越看，两人的脸色就越不好，刘青的眉头紧锁，乔雅也严肃起来。
乔雅家的档案上一共有七个人，老太太、老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孙子，还有乔雅和徐梓欣两人。这六个人乔雅都知道，只不过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那第七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面相端正，嘴角带笑，是一张标准的证件照。
七人的照片皆是黑白的，记录的内容也很简洁明了，老人一家是去年搬来的，乔雅和徐梓欣的搬迁时间未知。只不过除了老太太以外，其余三位家庭成员和那个男人的姓名都被写上了“死亡”二字，那笔墨已经被空气氧化，呈现出暗红色。
乔雅的目光扫过老伯的那面纸，看到上面记录着他的死亡时间，是前年的事情，和他女儿死亡时间仅仅相差了两天，而他们的孙子则是在女儿死亡当天去世的，享年七个月。
和她们夜晚见到的那两个鬼怪完全一致。
乔雅记住了他们女儿的名字：李晓楠
那个男人的死亡时间在老伯前面，但又被划去，变成和老伯相同的死亡时间。
……但是老伯不是还活着么？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刘青家的档案只有四个人，他们家的男主人、死去的儿子、刘青和林瑾。
让他们沉默的，则是跟在林瑾姓名背后，鲜红色的死亡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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