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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间歇章·极乐飞鸟(下)


和红发少年一起来的,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蓝发少年,一红一蓝,还是同样的发型,虽然很想吐槽,但我立马就认出了那个蓝发少年是谁。

        “伊,伊藤大人,请问这位是……”

        那个蓝发少年,我之前见过,他是玉衡院的神祇官伊藤悠枚啊,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他,而且还带着一个背着大袋子的小跟班。他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开始思索起来,难不成他也是来养病的?的确,看这孩子黑眼圈深重、面色苍白的样子,我曾不止一次担心过他随时有可能因为缺少睡眠而晕过去。

        事实上他确实曾晕过去好几次。

        悠枚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用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对红发少年说道:“你看,我就说,她在这里。”

        “嗯!悠枚哥哥好厉害!”红发少年两眼发光地点头,然后又两眼发光地看向我,“那个,梓原前辈,我,我叫和柴松前,和柴、松前,虽然还没到年龄,但我超级崇拜前辈,所以,我准备到十四岁的时候,就报考平葵府,考上和前辈一样的瑶光院!”

        松前的话因为激动而显得断断续续,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还是笑着答道:“哇,好有志气呀,那么加油哦。”

        “嗯!而且,我听说,前辈有一名非常厉害的式神对吗!”

        “啊,你说鸦羌丸啊……”

        悠枚自顾自地走进寺庙里,依旧面无表情,我侧身给他让道,他与我对视了一眼,进了屋。那边的松前更激动了:“对,对!前辈好厉害!因为听说,我崇拜的梓原前辈来了永崇川,我直接跑过来见您了,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有关于妖怪的!”

        我倒是没问题,但我担心无法完全帮助他,还没等我答应,身后屋里的沉光裕大人许是见到悠枚了,便走出来,又看见松前,很高兴的样子:“哟,这不是小松嘛,又来啦?进来坐坐呗。”

        ——

        “所以,请问梓原前辈,您有见过朱雀吗?”

        再一次麻烦叫少合的人泡了茶,我和松前面对面坐着,旁边还有一个悠枚面无表情地喝茶,党对面的人问起这个的时候,我愣住了,手哆哆嗦嗦地端起茶杯:“这,这话问的……”

        “果然!”松前喜出望外,“我就知道,前辈什么都见过!”

        “啊,不,不是,和柴,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可能见过呢……”我最多只从朱雀城门前路过,还全程被北桥前辈按着脑袋不让抬头,别说见过朱雀了,我估计就是真进了朱雀城,我也热死在那了。

        松前这个乐天派显然并没有失落,依旧十分高兴的样子:“那,那么前辈可不可以带我去找朱雀呀?”

        茶杯里的茶水因为我的手过于颤抖而洒到了桌面上。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问道。

        松前疑惑地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前辈可不可以带我去找朱雀呀?”

        我差点晕过去:“开什么玩笑啊……朱雀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吗?”

        “可是,前辈很厉害的呀……我听说,梓原前辈从八冈山救过公主,在平安京抓过盗贼,上高天原找过叛徒,还去须磨打过妖怪,超级厉害!”

        这孩子,究竟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么多奇怪传说的啊,虽然说确实都是我没错,但我也是靠着其他人才成功的,尤其是那个“上高天原找过叛徒”,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明明,明明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人,似乎被我遗忘在高天原了……

        没等我继续思考,松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了,赶紧解释:“啊,是,是这样的,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前辈了,我本来就打算考平葵府的瑶光院,有听说有一位前辈那么厉害,所以我就超级崇拜您。而且,我还听说,前辈和其他阴阳师不一样,并不把妖怪当成工具,因此才结识了很多愿意帮助您的妖怪朋友。”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确实,刚刚认识北桥前辈时,这个人总是给我一种身为前辈靠谱的感觉,那时候他在我心中也是无所不能,再加上他那总是挂在脸上的微笑和神秘的感觉……

        我摇摇头:“不对,不过,为什么要去找朱雀呢?”我猜测这一定和他的红头发有关。能够控制火的人类非常少,他们大多都得到了火神或者朱雀的青睐,其中拥有朱雀力量的人,头发是红色的,而这种发色是遗传不了的。

        松前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下:“其实,这个就要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了。我曾经,在一个雪天里走丢过,我现在还记得,那天雪下得特别大,都睁不开眼睛了。”

        少年裹紧衣服,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已经被雪染成了白色,他感觉身体越来越乏力,眼前也越来越黑,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觉了。

        但是他感觉身体渐渐回暖,好像有人给他烧了一把火给他取暖。他睁开眼,无力地看着面前红色的少年,那少年的头发就像传说中的朱雀一样,是红色的羽毛。少年看了自己一样,张开口,声音宛若那火焰一般,温暖动人。

        「作为被我选中的孩子,我有义务保护好你。」

        松前张开干燥的嘴:

        「你是谁……」

        「我是守护你的神明。」

        「好厉害……那,神明大人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吗?」

        片刻的沉默后,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等我睁开眼时,我已经在家了。村里的老人都说,红头发是被朱雀大人选中的标志,所以我确信,那天我见到的就是朱雀,是朱雀救了我,现在,我想要去找他。”

        看来小孩子都是这样啊,哪怕冻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不忘向神明大人许愿呢,我问道:“那,你想向朱雀许什么愿?”

        “嘿嘿,秘密!”

        “这样啊……”我擦干净被我洒上茶的桌子后,又尴尬地咳了两声,内心暗自打了自己两巴掌,按理说我不应该对人家的这种隐私感兴趣的,“所以,你想拜托我带你去朱雀城找朱雀?”

        松前点了点头。

        “嗯,其实,我也不没有你想的那么靠谱,我没去过朱雀城,也许,有比我更靠谱的人在呢?比方说——”我说着,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悠枚,暗示松前,你既然认识他,为什么不找他,人家可是神祇官,可比我强多了。

        松前看上去有些委屈:“可是,我真的很崇拜梓原前辈,而且,悠枚哥哥他也说,这点小事对于梓原前辈来说不在话下。我小时候是悠枚哥哥带大的,他绝对不会骗我的。”

        悠枚还在一旁助攻:“我帮你们一起,还写信给了荣。而且,我自己也有事找你。”

        我很无奈的看着他们两个,虽然北桥前辈警告过我朱雀城很危险,但有了悠枚在,还有荣小姐做担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虽然不知道荣小姐这担保靠不靠谱就是了。于是我最后选择妥协:“好吧,但是我现在在养伤。”

        “不用的,梓原前辈!”看我答应了,悠枚欣喜若狂,手也开始比划起来,“过段时间,我会到平安京的亲戚家去,到时候,前辈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带我去就可以了!”

        我本来只是随口答应,但没想到松前这孩子这么重视,看来,这可不是我随便敷衍一下就能应付过去的事了。不过,回到平安京再谈这件事也不错,到时候可以叫上富有经验的北桥前辈一起,如果可以地话,说不定还能拜托其他能力强的熟人帮帮忙。

        但是,即使没有红色的头发,荣小姐也会操纵火,那么她肯定多多少少也和火神或者朱雀挂点勾了,这事有了荣小姐,一下子就变得轻松很多。

        不对,我在这里一本正经地策划什么啊,我皱着眉头,看向悠枚:“伊藤大人……给荣小姐写信?”

        “我叫悠枚。”

        “好的悠枚大人,我是说,您……”

        “不要叫大人。”

        “好的,抱歉,那么,您说,您给荣小姐写信?”

        “嗯,因为她希望你见一见朱雀。”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碰巧小松也要找朱雀,我就带他过来了。”

        “您可真会安排啊……”我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面前的人是神祇官,但因为他和我年龄相仿,看起来又呆呆的,我多少对他还是起不到对曜久大人那样的敬意。

        等我回到平安京,我非得亲自问一下荣小姐不可,她究竟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准备怎么坑我了,我不知道,但是忽然作出了“让我见一见朱雀”这样的决定,而且没有悠枚的话我可能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她可能又开始盘算了。

        难不成朱雀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那可是神明大人啊,不应该由荣小姐亲自去解决吗。还是说朱雀身上有什么她希望我知道的秘密?但我知道了能起什么作用,向外传播吗?这也不是我擅长的啊。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誓太郎临走前,给我留下了一大堆吃的,就是那个大袋子里装的。起初因为悠枚和其他人在,我不好意思吃,但他可倒好,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拿起桌上的东西就吃。我小声地问道:“那个,悠枚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

        “好的悠枚……您刚说的荣小姐,让我去见朱雀,是真的?”

        “嗯,她说和新草山花街的那位堕花火蝉姬有关,有些事,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给你看看她给我的信……”

        “不,不用了,我相信您。”

        我并不想看别人来往的书信,而他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吃松前留下来的东西了,我再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忍冬尼姑还被我晾在一旁呢,于是我刚站起准备离开,悠枚却忽然说道:“不许走。”

        “好的……”我无奈地坐回去,一会儿回去给忍冬尼姑道歉好了。

        他虽然叫我不能走,但把我留下之后又什么也不干,默默地吃这东西,我等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悠枚抬起头,空洞洞的眼睛盯着我看。

        “你,见过自己的彼界者对吗?”

        他问出这话来时,我点了点头,但接下来,他又问道:

        “那么,你可以让我的彼界者取代我吗?”

        “诶?”

        我愣住了,坐在原地,震惊地看着他。而悠枚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似乎觉得这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我眯起眼睛看看他,确认他不是什么妖怪假扮的人后,身体向前倾,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悠枚,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先说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况且,被彼界者取代,并不是你可以去彼界了,而是被他们杀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知道。”

        “那您怎么还——”

        “因为我不想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我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和我一样大的人说得出来的话,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抱歉,悠枚,首先我做不到。”没办法,我只能先试着拒绝他,然后再尽可能劝导他,“而且,彼界者有可能会伤害你身边的人。”就像源少中将的彼界者夕译里那样,那家伙曾经差一点就把我们两个全杀了。

        他沉默许久,又一次开口问道:“可是,彼界者不是讨厌自己,就可以出现的吗?为什么我明明那么讨厌我自己了,讨厌到我希望我现在立刻就去死,可他却还没有出现?”

        “您冷静一点……”

        正当我犯难时,我看见我的救命稻草——沉光裕大人来了,他看见悠枚,大笑着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哦!这不是小悠嘛,面色不太好,感觉很久都没睡觉了啊?”

        悠枚点点头,中止了我们的话题。我随便找了个理由逃脱,逃回了房间里。

        我刚一进房间,就被屋内的景象震惊到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屋里,衣服被叠得板正,放在桌子旁边,我带的其他东西,也井然有序地摆在了该被摆的地方,就好像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一样。

        忍冬尼姑就坐在桌子旁边,还在继续叠衣服,我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她身边:“忍,忍冬姐姐,差不多可以了……”

        她抬头看我,嫣然一笑。

        我坐下去,接过她手里的衣服,环视房间:“好干净啊,如果是我的话,绝对要收拾很长时间呢,您真厉害。”

        她笑着低下头,伸出手,将稍有些长的头发挽到耳后:“过奖了,刚才,是松前和悠枚那两个孩子来了吗?”

        “是的,您怎么知道?”

        “哈哈,松前那孩子的大嗓门,一听就知道是他。”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两个都是这个村子的孩子,松前刚出生的时候,悠枚总是去和他玩,那孩子的父母忙时,也是悠枚在照顾他,时间久了,松前长大,两个人的关系就好起来了。”

        “哇,真没想到。”

        “不过,一开始悠枚去照看松前,并不是真的因为喜欢小孩子。”她似乎还想讲下去,但下面的内容似乎涉及了悠枚一些不好的过往,她没再说了,“抱歉,请允许我到这里就停止吧。”

        “好的。”既然是人家一些不好的回忆或者不能告诉我的东西了,那我也不该听,虽然很好奇,但不该听就是不该听,除非悠枚他自己告诉我,否则就到此为止吧。

        我进来的时候没关门,而沉光裕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他靠着门,冲我“嘿”了一声:“小南,中午想吃点啥,让你尝尝俺的手艺,要不给你整点肉吃,养伤得多补点。”

        “吃,吃肉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确认这里是寺庙,外面都是僧人,坐在我旁边的是尼僧。看到我这副样子,沉光裕大人被我逗笑了:“哈哈哈哈,就猜你是这个反应,俺虽然的确是出家了没错,但不能不吃肉啊,平时还要干活的,不吃肉哪来的力气。”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而且,俺是带着头发出家的,你看。”

        “可是,那样的话,佛祖会生气的吧……”我小声地嘟囔着。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下:“俺不信这个,俺出家,只是为了远离那群贵族老爷而已,什么佛祖、神明,俺都不信。走吧,来看看少合打的鸡!”

        他边说边拉我起来,我“诶”了一声,跟着他走了。在须磨的时候,曾夫大人曾告诉过我,沉光裕大人的妹妹在围剿秀姬一支的时候被处死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相信神明大人吧,他觉得神明大人救不了他的妹妹,也救不了他想救的人,他可是医者啊。

        我又想起了我的爸爸妈妈。

        神明大人也救不了他们。

        跟着少合打了一天的鸡,我发现他真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能上树抓鸟,能下河捞鱼;进屋能收拾家务,出门能手拿动物。不过,因为晚饭有肉,所以大部分来这里串门的僧人都回去了,少合虽然很想留下,但是被他爸爸带走了,悠枚早就离开,忍冬尼姑也不跟我们一起,原本热热闹闹的寺庙瞬间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和沉光裕大人吃上了饭。不得不说他的手艺真的很好,估计等我回了平安京都忘不了这顿饭。

        “白天大家过来串门,到了晚上就回去了,热热闹闹的,多好啊。”他握着筷子,忽然感叹道。

        “是呢。”我点了点头。

        空气停滞了一会儿,对方忽然问道:“小南,你知不知道佛经里有一句话:「假借四大以为身,心本无生因境有。前境若无心亦无,罪福如幻起亦灭。」?”

        我在高天原的时候为了参透庆日香大人的舞,曾念过一段时间的经,这个我是知道的,于是我点了点头。见我听过,他欣慰地笑了一下:“俺听说,你遇见了自己的彼界者啊,这可不太好,一般来说,遇到自己的彼界者的人,都难逃被取代的命运了。”

        “诶?”

        “毕竟,那家伙就是你自己啊,谁能战胜自己呢。”

        “有道理啊……”鼻血忽然又从鼻子里流出来了,我慌乱间找出手帕擦拭,而沉光裕大人似乎是没注意到我这边,神色稍有些落寞。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既然没办法战胜那家伙,那就和那家伙和解好了。彼界者呢,是只有在十六岁之前才有可能出现的,而且概率非常低,这么说的话只有真正有那么深的执念,才会见到自己的彼界者,还必须得是小孩子才行。就像俺刚说的那段经文,执念不深,或者执念有杂质的人,是没办法找到彼界者的。”

        我擦掉鼻子上的血,边擦边答道:“那请问,我的执念是什么?”

        我猜想肯定是想要替爸爸复仇或者是想要保护身边的人之类的吧,只要找对了执念,对症下药不就好了,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沉光裕大人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放下筷子,用手撑住脑袋:“你,有没有很讨厌的人?”

        “讨厌的人?”

        我深思起来了,我遇到过的所有人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我开始挨个算:“橘姬算不算?她现在一直以紫/分割/阳姬的身份存在;尺八之子一定也算,他杀了竹……他杀了我很重要的人。”

        听着我挨个算仇家,沉光裕大人的笑容逐渐变得无奈起来,但他还是耐心地听我说。说了半天,我才注意到我说得有些多了,红着脸闭上了嘴。

        “俺不能讲的太多,很多事情,要你自己去慢慢理解,就算讲了你也不懂。但是,你无论如何也要记住俺给你讲的那句,「假借四大以为身,心本无生因境有。前境若无心亦无,罪福如幻起亦灭。」。”

        “抱歉,我有些不理解……”

        “不理解就对啦,要慢慢理解嘛!”

        “可是等我理解透了,说不定我那彼界者云木槿早都给我抛尸野外了……”

        “错啦,被彼界者取代,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不算‘被杀掉’的。有一个传说,说被彼界者取代的人,都去了一个叫作「梦」的地方。”

        “「梦」?”

        “对,就是咱们平时做的梦。”他说着,给我夹菜,“但是谁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你想,你平时做梦时,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有时候的梦会十分混乱,对吧?说不定,那时候你也是误入了那个「梦」里呢。所谓「梦」,其实就是此界与彼界的交界、两个世界的峡间一线。彼界拥有无限的时间,此界的人,是无法理解彼界的,因此,来到临近彼界的「梦」中时,感知就会变得混乱起来。”

        我听着沉光裕大人讲的讲解,瞬间被他的学识所折服,果然人不可貌相,这种通俗易懂的讲解使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也大概懂了那句经文的表层意思。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做梦,其实是进入了梦的空间,当我在做梦时,其实是到了此界与彼界之间的交界那样一个空间,也就是说……我接近了彼界?”

        “没错,聪明的孩子!”

        “这么说来,我经常会梦见爸爸,爸爸也会在「梦」那个空间里吗?”

        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因为沉光裕大人的和善友好,我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了普通的爸爸的朋友,可以和他畅所欲言。但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句无心的话,他却忽然重视起来。

        “啥?你说,你经常会梦见呈一郎?”

        “是的,有时候感觉是在做梦,有时候却感觉,爸爸真的来到我身边了,但他总是对我说几句话就走了。”我揉着太阳穴回忆以前梦见爸爸的时候。

        这下连沉光裕大人也严肃起来了,但他并没有敛去笑容,只是语气稍有些认真了起来:“说起来,小南,你还记得呈一郎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摇了摇头,我只记得,爸爸是被两个人杀死的,其中一个是橘姬,还有另一个,我没看清。

        “那个,很有可能,是他的彼界者。”

        “诶?可是,彼界者不是只有十六岁以前才有的吗?”

        “俺和你爸爸认识很多年了,早在他还是瑶光院一个普通的小阴阳师的时候,俺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似乎总是说,有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经常跟着他。”

        「陵川,你看。」

        少年指着站在远方屋顶上白色头发的人。

        「那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这几天,我总感觉他在跟着我。」

        那个人转过头来,果真和呈一郎长得一模一样,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神态,简直就像是呈一郎本人站在那里了一样。但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也就是说,爸爸是被彼界者杀死的?”我急了,丢下筷子,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这把沉光裕大人吓了一跳,他“呃”了一声,小声地回答道:“你先坐下,冷静点,俺还不确定呢……”

        我只能坐下,但看着沉光裕大人慢吞吞的样子实在是心急如焚。

        他不知第几次挠头,解释道:“呈一郎,俺确实见过他的彼界者,那家伙有时候会变成男性,有时候会变成女性,你也知道,彼界者的外貌是可以自由变换的,所以,呈一郎也是防不胜防。后来他有了家庭,虽然那个彼界者消停了一阵子,但直到俺们开始对抗秀姬一支的时候,那彼界者也忽然猖狂起来了。

        “它开始想要对呈一郎的家人——也就是小南你、你妈妈、你的师兄弟姐妹下手。在对抗秀姬一支的同时,他还要注意着自己的彼界者。而正因如此,他的心理防线才更容易被攻破,他愈因此焦虑,彼界者的力量就愈强。

        “当然,俺只是猜测,也许,他的彼界者早就死了。”

        我顿时慌了神:“就连爸爸那么厉害的人都被彼界者拿掉了,那我们这些有彼界者的人……”

        “但彼界者也不是完全战胜不了,你知道上一任天玑院神祇官神往蝉吗?”

        “是的,在政大人的帮助下,我曾见过神往蝉大人。”

        “那俺就好说了,神往蝉,她可是能够与自己彼界者和解的大人物啊!”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使得我猝不及防,我没想道神往蝉大人那么厉害,的确,第一次见到她,就感觉她拥有与众不同的气场,某种意义上,能够与彼界者和解,就代表战胜他们了吧?

        接着,沉光裕大人开始给我讲神往蝉大人如何如何厉害,当年在平葵府她又是如何如何独善其身的,不过可惜的是,当初两派之争她一心只有隐居,完全没有兴趣参与政治,不然爸爸就又可以多一位支持者了,她是很支持爸爸的观点的。

        讲着讲着,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

        我在这里待了三天,期间见过了好多人,松前经常来,还会给我带礼物,有时候悠枚也会一起,但总是一句话也不说。

        有时候他也会说两句,但前言不搭后语,我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比方说某一天,他又过来了,但这一次跟着松前,而是他自己来的。我坐在外面看书,他就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看。

        “盯——”

        我被他盯得很不舒服,无奈地抬起头。

        “盯——”

        “您有什么问题吗。”我想赶紧把他撵走,但又没那个胆子,只能礼貌地微笑。他沉默了半天,才撑着脑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道:“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我疑惑住了,摇摇头,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是什么,但经过这段时间并不长的相处,我开始了解他,或许他这段话根本就没有用意。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彼界者是怎么来的吗。”

        他继续问道。我心里头有些窝火,彼界者这种东西,不仅扰得我不得安宁,甚至爸爸也有可能是他们杀掉的,结果这家伙居然还想主动让彼界者来找他,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抱歉,我不知道。”没好气地拒绝他后,我埋头看书,决定不再搭理他,但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我也看不进去书,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我,我能聚精会神就怪了。

        这时,沉光裕大人从门外窜进来:“喂,小南,小悠,把忍冬也叫出来!快点!不知从哪里来了只死猫,把俺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鱼给叼走了,那可是今天的晚饭啊,小松在院里抓它呢!”

        一听到我的晚饭没了,我一下子站起来,把书往桌上一扔,跟着沉光裕大人来到院子里,找到一根棍子,松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许他刚一来就摊上这种事了。他告诉我猫不见了,我们找猫找了老半天,一转头,看见一只叼着鱼的灰猫站在屋顶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那个笑好像北桥前辈……

        我更来气了,跑到地下,用棍子指着它,喊道:“喂,我劝你,赶紧把我的晚饭……不是,沉光裕大人的鱼放下来,趁我现在还能理智地跟你说话!”

        松前激动地看着我:“我的天哪,前辈放狠话的样子也好帅!”

        猫没有搭理我,而是蹲在那儿,看我们笑话。

        忍冬尼姑也跑出来了,看见叼着鱼的猫、持着棍子的我、一惊一乍的松前,还有在一旁给我鼓气的沉光裕大人,不禁以袖掩面,叹息道:“真是造孽啊。”

        我感觉我被她以天权院前辈的身份吐槽了。

        可恶,前辈、后辈,和上一任神祇官都在这里,看来我今天必须要全力以赴了,但悠枚却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慢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我要是帮你抓到猫了,等回平安京,你能坐下来听我说话吗?”

        这是什么要求,他不会是很久都没有人陪他说话了,其实只是想找我说说话吧?可是明明他经常和松前待在一起啊。

        但我也不敢轻易上房顶,生怕把人家的寺庙弄坏了,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他的要求。

        于是我们亲眼看着悠枚轻轻松松地跳上房顶、轻轻松松地抓起猫的后脖子,再跳下来,把猫递给我们看:“喏,好了。”

        诶,刚刚发生什么了……

        猫不停地挣扎,嘴里的鱼掉在地上,我把鱼捡起来,看见那只猫痛苦挣扎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小声劝道:“悠枚,既然鱼回来了,就先放开它吧……”

        悠枚一松手,猫落在地上,一溜烟跑了。

        “我抓到猫了,按照约定,回了平安京,我会挑个时间叫下人去找你的。”他说罢,也不管我接没接受,转身就离开了,不管我怎么叫他,他也不再搭理我。松前走到我身边,伸了个懒腰:“悠枚哥哥他就是这样,前辈你不用在意的。”

        沉光裕大人接过我手里的鱼,带着忍冬尼姑去做饭了,只剩下了我和松前两个。

        “这样吗……啊,对了小松,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来的呀,还没进门陵川师父拉过来抓猫了,对了前辈,你看我又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是我亲手做的哦,听爸爸说,这是我们的使者,从海洋对面带回来的。”松前说着蹲下身,开始翻找自己的包,我也饶有兴致地蹲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四枚精致的和果子。

        “好漂亮,真的给我吗?”我被他的手艺惊到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厉害。

        “那当然!”

        我收下他的小包裹,捧在手中,被他弄得心情好起来了:“不过,你也别给我带吃的啦,你的好意我当然心领了。”

        “可是,我只是想让前辈多吃点好吃的……”松前像是被泼了凉水一样,委屈巴巴地站起来,把包背好。本来我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而已,但我没想到居然让他误会了,是我刚才的语气太冲了吗?还是我的用词不对?我赶紧也站起来安慰他:“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小松你也要多吃点嘛,还在长身体对不对……不过,小松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我真的很高兴哦。”

        “诶?真的吗?”不得不说这孩子真好哄,眼睛立马又亮起来,“既然前辈高兴的话,明天我过来还给你带别的!”

        “哈哈,好呀,真有精神啊。”

        “那是当然,因为是梓原前辈嘛!”

        “诶?为什么这么说?”

        松前把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嗯,因为我超级崇拜前辈嘛。虽然以前,爸爸总是很讨厌妖怪,他说就是妖怪才让我们家家道中落,所以让我离妖怪远一点,可是我很喜欢妖怪,他们大多数都很友好,起码比悠枚哥哥的爸爸妈妈友好多了。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喜欢妖怪是不是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这里,忽然又激动起来:“但是后来,我听说了梓原前辈,前辈在平安京有好多好多妖怪朋友,所以就是因为前辈,我才不觉得我是一个人!”

        我睁了睁眼睛,稍微有点惊讶,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看来我对这孩子的影响还蛮大的,从未想过我居然还能有这种作用,稍微有些开心,开心得我有点飘飘然了,于是我笑着拍了拍松前的肩膀:“等和前辈到了平安京,就让你见见前辈的妖怪朋友哦。”

        “真的吗,前辈!”松前抬起头。

        “当然啦。”

        “好耶!那我能给前辈的朋友带什么?”

        “唔,北桥前辈的话,空着手去就好了……”

        两个人谋划着,不知不觉就开了饭,不过过了这顿饭,明早我就要回平安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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