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昭靖太子

　　星宿阑珊，钦天监望着苍茫云海承接天际边的一抹明亮，大有坠落之势，他的神态略不经意，目光练达。

　　次日东方微熹，他请求面圣，向皇帝近前一步说：“臣夜观天象，近日忽有南来客星直欲干犯斗牛光焰，大有势侵紫微之意。”

　　在十四颗主星之中，紫微星乃政星，主导君王智慧及决策，主导着世道的变化。

　　而南来客，说的是谁？

　　紫薇星以南，可见东宫的巍峨雄伟。

　　恰恰太极宫前，一丛兰花草竟不合时宜地一夜遍地生花，于微醺的热风中妖异得紧。

　　兰花作为君王之花，过早盛开，乃更迭之兆。

　　一场星象一场逆节花期，弄得满宫风雨。

　　刘忠翼进言:“郑王主帅驰骋沙场多年，战功赫赫，名声危及东宫。加上陛下龙体康健，为保全东宫，太子存不轨之心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神情微异，略显迟疑地说：“多年来，不论是朝政策略还是东宫诸事，太子并无过错。”

　　“我曾听说，”刘忠翼双膝跪地，先是恭敬请罪，尔后使出杀手锏，“右相元载收受贿赂，买卖官职。虽是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且他与太子交好，关系密切。奴婢冒死谏言，陛下应当督察右相，若是奴婢多言犯上，愿领惩罚。”

　　几番下来，慷慨言辞，皇帝愁容满面，其实君心已然觉察元载，但对于太子的看法，还是执拗地梗着那份与生俱来的血脉情深。

　　“陛下，”刘忠翼成热打铁，变着话语暗戳戳，“可还记得当年您与独孤贵妃游舟龙池之上，紫云化成龙凤，未尝不是天命所归。”

　　祥瑞征兆，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李迥年岁阅历终不及李适或者李邈。大唐江山，能人者居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承想上朝之日，李邈途中突发急病，诊断结果皆是“战场之伤，陈疴旧疾”一类的说辞，病得连药也喂不进去。昔日体型丰硕的一个人，居然瘦骨嶙峋得像一枝被人砍煞的枯竹。

　　就这样郑王病殃殃约摸过了半个月，王府的人传来说是能吃下东西了，正当皇帝以为会有好转的时候，不想这一切不过回光返照，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出一月，郑王李邈薨。皇帝痛心疾首，废朝三日。感念其嫡妻所出，便追赠昭靖太子。生前执掌兵马大元帅，荣耀一同入坟土，从此罢黜元帅府。

　　兵马大元帅一职，当朝到此终结。皇帝此举不仅为了奠念宠爱的儿子，也为了防皇子拥兵过重而与东宫横生间隙。

　　商音得听到这个讣告的时候，如雷贯耳，差点儿不敢相信，当年暴室里执鞭挞打她的男人，那么雄伟壮阔，那么意气风发，结局却是潦倒病死。

　　念及忘忧，商音出了宫，先前去吊唁。来到郑王府，举堂上下如被泪水淹没般死气沉沉，灵柩前都是些孤儿寡母在哽咽拭泪。

　　商音四处望了望，不见当年那位与她站街对骂的独眼侍卫，当日那般衷心的侍卫，此刻居然毫无踪影。

　　“郑王妃，怎么不见耿侍卫？”商音询问那位雍容气质的娘子，观摩众人衣冠，她自然就是王妃了。

　　郑王妃哭成了个蜡烛，拭泪回答:“大王长辞，耿侍卫说旧地伤怀，辞工归家去了。”

　　从郑王府出来的时候，天空微微下着伶仃的雨，光线来不及照穿那条冗长的王府街道，就已蜷缩在乌云层底。

　　忽而，昏暗街树下，一位娘子素衣白缟，于风中亭亭玉立，幽怨地望向商音。

　　不待走近，已知来人是忘忧。

　　想必她也是来吊唁的，商音欲要安抚，对方的眸底却扬出视如仇敌的恨意，语出惊人:“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忘忧悲凉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无助哀嚎，“他原本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还来不及报喜就成了遗腹子，这些都是你们造成的！”

　　“什么，你说什么？”面对质问，商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理解了她的质疑后悲伤掩声，“不是我，太子也不会这样做。”

　　忘忧眼神似火，句句逼人:“你医术精妙，知道如何让人死得不着痕迹，连陛下都追封他为太子，可想他生前多有能力威胁东宫！一旦东宫被威胁，李适当不了皇帝，你的后位也就无望！最后，耿不疑究竟是谁的人？为什么郑王府那么多机密都由人隔空似的扒了去？你瞧，李邈这个人就是个傻子！真让人除之后快！”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商音无力辩驳，眼睁睁望着忘忧愤然离去的背影，冤屈像荒草疯长一片，漫过眼眶嘴巴的水流，整个人几乎要窒息在这场冷雨里。

　　眼前的人走了，身后传来“噗”的落地声，商音蓦然回头，王府宅门阴森素缟飘摇，台阶上，升平公主冷冽又惊愕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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