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咦?你们是认识的吗?”切原赤也惊讶地问。
仁王雅治没有回答他,看向永井伯父,问道:“伯父出去买东西吗?”
“啊,不是,”他有些尴尬地回答,“我不住在那里。”
仁王雅治索性不说话,等对方自己找话填补。
永井父亲说:“我来看看安幸……她最近住这附近,你知道吗?”
“最近?”
“嗯,”永井的父亲苦笑着说,自然而然地带上父亲对女儿不懂事的埋怨,“我说家里的钱有些不够用,希望她能搬回家和她母亲一起住,她非不搬……对了,雅治,我给你她的联系方式,什么时候你也帮我劝劝她。”
仁王雅治不动声色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便签中打下永井安幸的联系方式。
……和她与自己、与学校的其他人联系时用的不是一个账号。
他收起手机,说好,“改天我帮您劝劝她。”
“哎呀,那可真是麻烦你了,”永井的父亲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热切地寒暄着,“小时候她就很听你的话,有时候我们这个做父母的都不肯听。……说起来,雅治现在还在读书吗?”
仁王雅治慢吞吞地回答:“直升立海大高中部了。”
永井父亲的神情古怪:“立海大高中部……安幸也在那里,你没见到她吗?”想了想,不用仁王雅治回答,他自己找到了答案,“也是,那孩子现在性格古怪得不行,也不听话。恐怕你们在学校里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匆忙地说了再见,“我妻子在等我回去吃晚饭了,改天叫上你父母一起来家里做客。”
仁王雅治默不作声地看着永井安幸的父亲远去,他的背影匆忙地缩小,陌生感迅速取代曾经的熟悉感。
切原赤也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大叔好奇怪啊。”
“哪里奇怪?”他瞥了一眼。
切原赤也嘟嘟囔囔地说:“就是……好奇怪啊。我知道了!我认错了!我以为他是永井前辈的父亲。”他兴高采烈地分析,“我听见他说安幸什么的,还以为是永井前辈。……嘛,他回家的方向都不对嘛!”
确实是的。
但仁王雅治不打算澄清。
仁王雅治在门口让切原赤也把熊玩偶放下,答应把游戏卡带借给他后才送走磨蹭在门口的切原赤也。
他敲敲门。
没人应答。
仁王雅治给永井安幸拨去电话,他听见房间里有微弱的铃声,响过几秒后突兀地断掉。于是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听见永井安幸沉默的呼吸声。
“是我。”他说,“我到门口了。”
永井安幸停了几秒,说:“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吧?我等下去拿。现在有点累。……等下,等等我。”
他没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沉默着将手里的东西归拢到门后,等她开门。
永井安幸打开门,低着头,小声问他:“能抱下你吗?”
仁王雅治早已预料,早做准备。他抬高双臂,张开拥抱:“请吧,我的小小姐。”
他的目光落在永井安幸略微颤抖的肩头,稍微向上抬,落入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里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东西被丢在地上。
他尽可能轻松地向她提议:“安幸,你生个病够费事的。正好我给你带了个熊玩偶,等下我们坐它身上吧?”
他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攥紧,热泪渗过衬衣,一路渗到他的心脏深处。
事情在永井安幸这里又有另外一个版本。
她的父亲来找她。
多年未见,永井安幸将父亲迎进家里坐下时,已经忘记该如何向父亲撒娇问好。
她接了一杯水给他,坐在父亲的对面,低头凝视着桌布的花纹。
她在写作业时被仁王雅治突然丢过来的虫子模型吓了一跳,手一抖,黑色的原子笔在练习册上画出一条长长的横线,越过边界,画在桌布上。
雅治等下会来。
永井安幸有些安心地想。
她抬头问父亲,客气地寒暄:“什么时候回国的呢?应该去接您的。”
父亲有些不自然地喝了水,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我这次出差路过这里,正好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怎么样?还习惯吗?”他这样问,却不期待永井安幸的回答,有些微妙地、热络地笑着说,“还是很不习惯吧?一个人生活还是挺不方便的,和你母亲一起住的时候还有人照顾你。”
永井安幸说:“挺习惯的。父亲当初也是一个人去国外出差的,不是吗?”
“但一个人还是不方便啊……”父亲感叹般地说。
“那父亲早点回来就好了。”她抗议般地说。
父亲闻言一愣,嘴角露出捉摸不定的笑容。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有些怀念地说:“也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永井安幸:“父亲是不想回来吧。”她张张嘴,几次犹豫,还是曲折地、隐晦地说出自己的情绪,“父亲早点回来的话,母亲也不用那么辛苦。”
父亲笑一笑,探过身来,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永井安幸有些不习惯,向后躲了躲。父亲也不在意,轻松地说:“我知道,你是想说自己帮你妈妈照顾姐姐太辛苦了吧?好了安幸,母女间哪有记恨这么久的,而且你明明也知道你姐姐的情况。”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没……”
“好了好了,你是个乖孩子。”他用高高在上的宽容的口吻劝说,“我已经和你母亲好好说过了,安幸,搬回去和母亲一起住好吗?你的母亲和姐姐也很想你。”
“母亲……”永井安幸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在父亲的话里察觉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她抬起头,问他,“父亲不和我们一起住吗?”
父亲说:“别任性。”
他像全天下的父母一样,谴责地、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宽容,看着她,说:“我和你母亲离婚了,怎么能住在一起。”
现在是几点?
到下午的学园祭结束还有多长时间?
在一片的空白中,最先浮上来的意识是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无聊到好笑的问题。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呢。永井安幸迷迷糊糊地想了许久,明白了。
……她要在雅治来之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不行,不能哭。
时间太短了,等他来的时候停不下来的。
她的脑子很热,全身上下都在发热。
永井安幸一时间不清楚是重新开始发烧,还是激动的情绪作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上,她说,“是吗,你们离婚了啊。”
父亲将她的回应当作挑衅,离异家庭中的孩子对父母的最常见的报复方式。
他毫不在意,仅仅是皱了皱眉,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能接受?你看看你姐姐……”
“我姐姐有不接受的权利吗?她连是死是活的权利都没有。”
“胡说八道!”父亲罕见地动怒,“你怎么这么说你姐姐?”
永井安幸注视着她的父亲,像一个阅读者毫无情绪的波动,只是对小说的情节产生了困惑。她喃喃地说:“难道不是吗?你们不是在她昏迷期间离的婚吗?姐姐才刚醒过来,怎么也不算过去那么久。”
父亲将手中的杯子砸在地上。玻璃碎片碎了一地,没有喝完的水流到她的脚下。
她穿的棉拖鞋,浸了水。脚底冰冰凉凉。
永井安幸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出国以后一次电话也没有打过来。我去问母亲,母亲骂我白眼狼,说我背叛她。我那时候想,为什么呢,为什么问自己的父亲在哪里是背叛自己的母亲呢。难道小孩子都不会找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吗?……你当初真的是出国了吗?”
她的姐姐在沉睡。
她的父亲出了国。
她和她的母亲面对面站在苍白的病房里,仪器的声音按部就班地响。她努力压低自己的哭泣的声音,怕会吵醒姐姐,怕会激怒母亲。
她的母亲抬起手,指甲上漂亮的图案剥落。母亲的手指纤细好看,掐住自己脖子,不出声地、狠狠地用力。
母亲的手背很白,手指尖因为用力泛出红色。两种颜色的对比很明显,像雪地里开出来一簇梅花。
她痛得想哭,又不敢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喉咙里的空气仓促地进出。
父亲什么时候回国?
她什么时候能回以前的那个家?
她想爸爸,想会唱歌给自己的姐姐,想以前笑起来温柔的妈妈。
妈妈的手很好看,爸爸总是要她好好地保养手,自己和姐姐承担了家务。她喜欢帮忙,但总是因为年龄太小,十有八/九变成帮倒忙。
她的妈妈坐在沙发上,抬头冲她笑。
她听见不知其意的白噪音,过了一会儿才惊觉是自己曾经从喉咙中发出的聊近于无的呼救声。她拼命地大声喊,“救救我”,落在别人耳中的,是呼呼的喘息。
过去的声音忽然褪去,父亲的声音鲜明而尖锐地重新响起来。她一时间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只能从他的语调中接收到愤怒与责骂的信息。
她像一只筛子,筛洞由枪林弹雨的言辞打造,又仔仔细细地过滤掉父亲在话语里的责骂,提取到父亲顺路来看她的真实来意。
搬出这个房子,回去和你的母亲一起住,我不会再交房租了。
她的母亲和姐姐住在九州,永井安幸说:“我的学校在这里。”
父亲烦躁地说:“我帮你处理转学手续。”
“我不想搬。”
父亲说:“那我也不会给你交房租。”停了停,他说,“从法律上讲,你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我本来也不需要帮你交房租。”
永井安幸:“……”
她问:“那么,父亲要给从法律上、从血缘上讲都是您的孩子交房租吗?因为那孩子的兄弟姐妹生了病,于是跑出来自己住。”
“啪。”
父亲喜欢的方式是打人。声音很大。和母亲完全不同。
他们当初为什么会结婚呢。
永井安幸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在冰箱上。放在冰箱顶部的碗碟落下来,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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