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仁王雅治和长谷川的谈话只能是不欢而散。
他永远都无法明白长谷川的偏执源于何处，也无心探究更多。
长谷川家的管家来接她回家时，他又另外对管家提了一句。管家倒是态度端正，向仁王雅治承诺，会将这件事情汇报给老爷。
在她真正出国之前，恐怕不会再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了。
长谷川却毫不在意，坐进车里后，摇下车窗说：“不用这么绝情吧？我最后没有真的动手哦。”
“小姐——”
仁王雅治干脆地回答：“有这种想法就够危险了。”
但长谷川为什么没有动手，或许也将成为一个未解之谜。
永井安幸和仁王润一先回到家里，他回去时，永井安幸正将意面端上桌子。
“你回来得正好，”她说，“帮我摆一下碗筷吧？”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只有仁王雅治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以为他是在想之后和安幸看录像带的事情，因此每每看到父亲不认同的眼神，都宽慰地笑一笑。
“我们打算去看电影，就拜托你们两位看家咯。”母亲说着，和父亲以及润一离开家门，“要不要我们带些夜宵回来？”
仁王雅治举起自己在超市里买的一袋零食。
大多是膨化食品，也有一点果干。
永井安幸打工的那家便利店的老板知道她的情况，经常会留下一些打折出售的临期食品给她；仁王雅治回来时路过，帮她买了提回来。
“我喜欢的草莓干，”永井安幸翻翻找找，嘟囔着说，“老板人真好。”
仁王雅治拿起来看了眼保质期，放到她眼前：“不是临期的。”
“啊——雅治人真好。”
他笑了笑，打开录像带，看他们国三那年的表演。
切原赤也被幸村精市骗着去扮演灰姑娘，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临到出场，突然反悔；最后还是靠一个外校学生用激将法劝好。
仁王雅治在表演里扮演魔法师，因此在嘲笑切原赤也时毫无心理负担。
永井安幸笑完了，问：“剧本是谁写的？”
“好像是幸村。”
“怪不得，”她说，“台词和角色都还挺本色出演的。”
仁王雅治：“桑原演的马也是吗？”
永井安幸：“……”
永井安幸：“也许，肤色……？”
他笑起来。
录像带已经走到了尽头，仁王雅治去换下一个带子，在文化祭的表演和比赛之间犹豫不定。永井安幸问：“从超市回来，你就有些心神不定的。怎么了？”
仁王雅治没有回头：“有吗？”
永井安幸：“你可别想骗过我。”
她又踌躇了一下，才问：“你碰到长谷川了吗？”
永井安幸原本以为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心里会有一点不甘；但真的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十分平静。
无所谓——
这种态度并不是原先她想要询问、却又没有立场而强装出来的，永井安幸切实地认为这件事算不上什么。
仁王雅治转身看她。
永井安幸解释说：“我在超市里碰到她了，所以在想……”
“啊，我知道。”他停了一下，说，“我去问她来找你想做什么。”
永井安幸露出稍许困惑的表情：“只是因为快要出国了吧？她应该本来是想找你的，只是后来看到我在，突然有些气不过。”
仁王雅治：“……天真啊。”
永井安幸：“没什么吧？周围那么多人呢。”
仁王雅治：“这不一定。”
永井安幸仍旧不在意，她摆了摆手，走到仁王雅治身边蹲下，和他一起挑选录像带。国一文化祭，国二关东大赛，小升初留念……永井安幸的手指从一个个录像带的标签上划过，仿佛在短暂的时间里浏览过仁王雅治的生活。
“有机会我也想看看。”她说。
也许是她这副不在意的态度惹恼了仁王雅治，他说：“你能不能下次多留点神？谁知道长谷川都会做出什么事，单独和她相处，不怕吗？”
“不是单独呀，周围那么多人呢。”永井安幸又说了一遍。
仁王雅治：“我看她可不会管周围有没有人。”
永井安幸：“……”
她沉默不语着，仁王雅治就想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她可是准备要杀你”，但这句话又很突兀。他措辞了半天，没有想好该怎么妥当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永井安幸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确定地说：“她都和你说了吗？”
仁王润一从永井安幸身边离开后，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仁王雅治，因此他没听到多少两个人的对话，只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什么？”
永井安幸：“啊，我想也是。那我也不说。”
仁王雅治心烦起来：“你们都说了什么？”
永井安幸：“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无聊的漫画里的套路台词。我自己觉得是有感而发啦，谁知道呢……”
仁王雅治沉默了一下，终于决定说：“她和我说想杀了你。”
永井安幸脸上的意外看起来很从容。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她还是说了啊”，便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挑选录像带。
她看起来很害怕仁王雅治会责怪她按下这件事不提，因此努力找了另一个话题。
“11月份的文化祭，我们要不要表演个类似的？可以让赤也扮演白雪公主，贝儿也可以……”
仁王雅治不会被她随便改变自己的目标，他问：“为什么不说？”
永井安幸没办法，只好说：“因为最后她也没那么做，而且她就要出国了。”
仁王雅治：“她怎么和你说的？”
永井安幸：“她没说。”
仁王雅治看了她一眼。
永井安幸说：“她在包里放了把小刀，她一直握着呢，有时候动作幅度比较大，我就看到了。她抬手想碰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终于下定决心了，但……什么嘛，长谷川同学也没有那么无药可救。”
“……万一是呢？”仁王雅治的声音有些冷。
“我猜的。”永井安幸笑了，“她和我说那么多话，应该是想等到你来吧。如果要动手，那就说明你也在。你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吧？我知道你不会的。”
仁王雅治：“……”
他在低头挑选录像带的少女身上，看到多年前她还未长成少女的影子。永井安幸天然拥有信赖别人的能力，在体育课上蒙起眼睛被别人牵着走路，她是走得最坚定的哪一个。
她后来应该遇到了很多事情，她和他讲过的只是其中之一；但她似乎只学会把信赖放在应得的人身上。
仁王雅治始终没说，但他一直，都最喜欢永井安幸的这一点。
他们俩的关系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好。
仁王雅治觉得她烦，只会按大人说的去做，却又喜欢黏在他身后。
永井安幸倒不会像提出反对意见的小朋友一样，对他说东指西，要求他改变自己的初衷与想法。但她只是待在原地，也足够让他觉得烦。
那么，让我们来捉弄安幸吧。
有个小男孩提议。
具体要怎么做？总之，先把她骗到山上。
那座山在如今看来已经是座很矮的小山，在五六岁的小孩眼中却还是巍然不可侵犯的高山。后来仁王雅治重复走过很多次，也遇到过被骗到山上的小孩，他抱着那些嚎啕大哭的小孩一路往山下走，说着吓唬人的鬼故事，一边想，当年安幸自己留在山上，为什么始终没有哭？
……好像是因为，自己离开前对她说了一句，明天会来找她的。
永井安幸失踪的事情惊动了大人，仁王雅治在吃过晚饭后，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他的父亲虽说在教育上采取放养的态度，但如果得知自己儿子导致其他小孩子失踪，也不会轻易翻篇。
因此他没敢告诉大人，自己摸黑沿着山路往上爬。
确实很黑。
树影幢幢，风声瑟瑟。睡前常听的那些怪谈里的怪物从黑影中跳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他。
他闭着眼，喊：“安幸——”
永井安幸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在这儿——”
跑过去，挨得近了，他才借着月色看到永井安幸脸上的意外。
“现在就来接我了吗？”她说，“不是明天吗？”
仁王雅治：“……不害怕吗？”
这句话早在故乡的山上他就应该问出口，但他直到今天才问。
他理所应当地看到永井安幸摇了摇头。
“如果雅治没来得及，其他人也会阻止的。”她说，“有很多人在，所以不害怕。”
仁王雅治：“噗哩。你怎么不能诚实点，说你对我有多信任。”
仁王雅治：“还有……很久以前，我带你去山上的事情，还记得吗？不害怕吗？”
永井安幸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轻松许多。“有点，我从小很怕那些幽灵妖怪的。但是想想你说明天会带我下山，就还好。”
她突然不确定起来：“要带我下山，前提是我可以下山，对吧？我没事，对吧？”
仁王雅治噗的一声笑了。他把脸扭到一边，故意用毫不负责的语气说：“这可不一定，把你的尸体带下山也是完成了约定。”
永井安幸：“不要说——”
他始终喜欢她的这一点。
他始终庆幸自己还能从她那里得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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