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行刺

　　林中的竹子成片成片地倒下，地上的竹叶被剑风扫荡得飘舞摆动，纷纷洒洒，如花如雨。
忽地，剑落了，人倒了。
“你杀了我吧。”看着脱手的湖色宝剑，冷干戈是第一次尝试到了失败的滋味，心灰意冷，漠然地道出了这五个字。
“洛阳冷家的秋水凌波剑法不应该只发挥到这个程度，依我看来，这路剑法的最后三招你还没有领悟到，我给你四年时间，你回去好好地钻研这最后三招，你若是真想杀我，就等四年后练会了最后三招再来找我吧。”
冷干戈面上大愕，倒不是惊愕于此人的大度，而是这冷家的秋水凌波剑法只有冷家的嫡系后裔才知道，外人根本无从得知，而此人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秘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冷干戈道：“冷家的剑法外人根本无法知道，阁下是如何知道的。”
“昔年我有一位好友，使的就是这套剑法，我与他较量过，不分上下，我想这个人必定是你的长辈。看在这份面子上，你走吧。四年后，用你的碧波秋水剑来和我一决雌雄。”
冷干戈动了动身体，胸前因为被对方的君子剑剑气伤到而微微有些疼痛，他拿起剑，边走边道：“你会后悔的。”
“问鼎阁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地方，你既然有这分本事，实在不值得为问鼎阁卖命。”背后的声音中含有几分劝告
“这个不用你管。”说着，冷干戈的身影消失在了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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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山水秋光城，城里只剩下一片节日过后的余庆。景色依旧，人物依旧，只是想想问鼎阁的碧秋楼上，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了吧，心中不免空荡荡的。
回到问鼎阁，正好碰上萧老阁主。
萧老阁主很会察言观色，冷干戈每次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后，他的眼神总是孤恝而炯然的，而这一次他的眼神孤漠中却带有几分丧气，显然任务遇到了阻碍。
任谁也想不到，天下第一杀手竟然也有杀不了的人，这一点萧老阁主也颇为纳闷，“朱玉死了么？”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
“没有。”简简单单地回答。
萧老阁主的面色突然僵硬得很难看，但还是道：“你下去吧，这也不能怪你。”
冷干戈退下，走到路上，孺牛前来拦住他，道：“小姐请你过去。”
什么，小姐还在，她不是已经该在易家了么？冷干戈惊喜交集，迈着大步奔向了碧秋楼。
没有敲门，没有经过任何的许可，直接进入了天弦屋。屋内坐在桌旁看书的女子娴静美好，之前的种种焦虑神情稍有缓解。
“碧瑶。”谁也想不到，冷干戈竟然也会这么激动并且有淡淡的热情，还是在一个女子面前。
“戈，你回来了，真的太好了。”碧瑶转过身来，姣好的面容上笑靥如花。
“怎么，易家的人悔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碧瑶不理会他的惊讶，兀自笑着道：“刺史的夫人在中秋节的时候去世了，易大公子要守孝三年。戈，你说这是不是老天保佑我们，我们又可以多在一起三年了。”
冷干戈动了动身体，不料牵动了内伤，弄得他咳嗽了两声。
“戈，你受伤了。”碧瑶的声音满含着温柔和关切。
“不碍事，疗养半个月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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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冷干戈从西蜀回来后，他的神情较从前更加的冷了，满身的杀气，两个仆人平白无故地被他杀了。平时问鼎阁中的人都不敢接近，只有碧瑶在的时候，这个杀人的疯子才略微平静，有淡淡的人味儿。
平日里，这个杀人疯子自己将自己禁锢在问鼎阁的练武苑内，整天在苑内练剑。
啊！我竟然输了，武学世家的后裔竟然输给了一个江湖隐士，这实在是奇耻大辱。一念及此，竟忘记了体内的伤势，握紧手中的碧波秋水长剑，发了疯一样在苑中狂削乱砍，满苑的草木花叶折断，零零落落，洒了一地。
没错，这秋水凌波剑法我的确是没有学精，尤其是最后三招，我更是领悟不到其中的奥妙，所以我才要更加努力地修炼。
啊！竹林君子，我一定要打败你，一血此耻。
插剑入土，将内力灌入其中，瞬间，周围的土地爆破如鞭炮炸响，所过之处，绿草刨根，树木断枝，树上两只鸟儿因为飞得迟了，被剑气削成了两半，死相惨不忍睹。
一招使完，冷干戈已经气虚力弱，体内的伤势在脉络间游窜。受伤的阶段，本来不宜动武，然而冷干戈求胜心切，强行修炼武功。
就这样，本来一个月就可以完全好的伤势，硬是拖到了三个月之后才好。
碧秋楼上的女子时常站在楼上，看着在苑里歇斯底里练剑的男子，神色间又添了一丝担心的神色。
她了解他，他孤傲、冷漠、不服输，他也从来没有输过，所以也不承认自己会输，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这个权来势往的时代，他只有靠着手中冰冷的剑去提升自己的存在感，去赢得别人的尊重，不，应该是畏惧。
只是他那凌乱的剑法，还有那几近发狂的样子，她真的好害怕，她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怕有一天他真的会发疯，那样他们就无法在一起了。
于是，她下定了决心，要去看他，换了便装，下了碧秋楼，路过玉柳街，到了练武苑的外门。碧瑶驻了驻足，然后决然走了进去，来到苑内的草坪上。
草坪上乱草平铺，地上有许多腐烂的动物，一片狼藉，真的叫人看不下去了。
“谁？”一声呵斥，接着一道凌厉地剑光划了过来。
碧瑶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剑光飞腾过来，吓得身体发软。
那道剑光在碧瑶额前三寸之处停了下来，剑光消散，一把淡绿色的剑直指着碧瑶，剑的那一端是个男子，目光凶狠，双眉紧皱，一副嗜血的模样。
“戈，是我啊。”碧瑶声音打颤地道。
“是你，碧瑶。”凌厉的音色慢慢平静下来，凶厉如狼的眼神才有了几分人类的色彩，只是那张恝然的脸上面漂浮着浓郁的寒烟，“你不该来的。”
“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的样子让人好害怕。”碧瑶的声音显得那样的颤巍巍，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爱怜。
“没事的，碧瑶，只要我练成了秋水凌波剑法，我就能洗刷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耻辱。”冷冷的坚定，游移在冷干戈的身体里。
“戈，不要再练什么剑法了，不要雪什么耻了，你不要这样，我很害怕你会走火入魔，你知不知道，当看见你疯了似的胡乱劈砍的时候，有人在心痛。”碧瑶的眼睛中闪烁着晶莹的液体，无限动情。
忽然，草坪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冷干戈剑锋骤转，指着蓝色风衣的来人道：“我在练剑期间，不许有人打扰，不知道么。”
两眼凛冽的寒芒射到来人的面上，冰冷锋利得胜过了一切兵刃。
那人双腿发颤，眼神充满了畏惧，弯腰拱手道：“禀告、冷公子，阁主、请你、前去、秘辛室。”
又是秘辛室，爹又有什么任务让他去做，他都这样了，爹还要派他去杀人。不行，他每一次执行任务回来都会心性发狂，几乎有入魔的征兆，任何人都不认，只顾着杀人嗜血。
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连她都不认。
她知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她明白，在他内心深处，他是深深爱着她的。
不，我要阻止这一切。
“戈，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再杀人了。”碧瑶拦在了他的身前，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保护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
“碧瑶，我不会有事的，你让开吧。”冷干戈竟然拨开了碧瑶的双手，大步朝着秘辛室走去。
后面的碧瑶哭丧着一张脸，也迈开了大步子一个劲儿地跟了过去，路上还不小心跌了几跤。
转眼到了秘辛室，碧瑶长这么大从没来过这个地方，林立的兵刃，阴森的气氛，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若不是亲眼见到，很难相信问鼎阁里还有这种地方。
穿梭在黑暗的廊道里，碧瑶本能地瑟缩着前进，前面纱帘的上面，映出了一具硕大的背影，碧瑶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爹。”阴影中，爹的背影是那么迷幻不清，几如妖魅。
萧老阁主和冷干戈同时向那道娇弱的身影看去，光影交错中，那道身影娇软美丽得像是九天仙子。
“瑶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老阁主满含责备地道。
“不，爹，你不要再让他去杀人了，不能再让他去杀人了。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为问鼎阁办下多少事情，爹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做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呢。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他会死掉的。”碧瑶据理力争，语调激昂，全不管什么尊卑长幼了。
“胡说！”萧老阁主一声厉喝，唤来一个仆人，道，“来贵，把小姐扶回房。”
那个叫来贵的仆人一把拉住碧瑶，道：“小姐，请回去吧。”
“爹，别再让戈去杀人了，你会害死他的，他会被人杀死的，他会疯掉的……”碧瑶声嘶力竭地乞求着。
但是她的身体已经被仆人拉了出去，洪亮的声音变作了无可奈何的哭声。
冷干戈滞了一瞬，莫可名状的担心与柔情在心中流转了那么一会儿，道：“阁主，属下先去看看小姐吧。”
“不必了。”萧老阁主的声音是那么冰凉冷冽，随即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冷干戈。
上面只写了五个字：
平华佗，灭门！
带剑神医平华佗，此人医术极高，悬壶济世，在江湖中很得人心。实在想不出这个人也有该杀的理由，而且还是灭门。
然而，只要是萧老阁主的命令，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就一定要去执行。
冷干戈再次捏碎了纸条，道：“老阁主，我这就去了。”
快马加鞭，不日便到了杭州，查看了平大夫的居处后，冷干戈决定晚上动手。
挨延到晚上，这一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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