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人的疯子

　　夜已深沉，而平大夫还在挑灯看医书，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
说实话，若不是萧老阁主的命令，冷干戈是绝对不会去杀这样的人的。
是时，冷干戈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进了平华佗的书房，目光凛然地道：“平大夫，幸会了。”
看见来人怒视汹汹，平大夫的第一反应不是畏惧，而是十分奇怪地看着冷干戈，仔细地看，仿佛是要在他身上寻找出什么东西一样。
平大夫拨了一下油灯的火苗，又洒了一些液体在灯芯上。
火光中，冷干戈的眼睛里冒出殷红的血丝，如突然在空中爆炸的烟花，狰狞得有些可怕。
那红红的火光猛地扭曲着身体，婀娜如美女的细腰，朦胧中带着令人迷眩的感觉。
冷干戈的太阳穴忽地疼得厉害，他定了定神，摇晃了几下脑袋。双目骤然大睁，目光冷冽得有似深秋的寒露。
“霍”地一声，宝剑的吞口流泻出万千华彩，在刹那之间，刺破了对方的胸口，溅起千万朵血色的花，妖艳得令人害怕。
面对死亡的魔掌，平大夫的神情中竟然没有丝毫地害怕，而是惊奇地、充满悲悯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
冷干戈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有这种表情，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坦然和悲悯。
“心、魔、狂、人，啊，可怜、的、孩子。”那声音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平大夫迅速伸出手在冷干戈的头顶上按了一下。
“啊……”冷干戈猛地疼得厉害，但是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梦中醒过来了一样，世界是清亮的。
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片刻之后，狂涛骇浪满世界地涌了过来。
血顺着宝剑流下来，滴落成花，美丽异常。
是血，是血！激荡澎湃的热血啊。
冷干戈的眼中充满了诡异的渴望，体内的血液在沸腾狂涌，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歘”地一声拔出了宝剑，成股的血柱从对方的胸口处喷射出来，撒到冷干戈的身上。
“啊……”的一声，终于忍受不了那样的疼痛，平大夫带着疲倦痛苦的表情倒下了。
“孩子，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听人的、话了……”平大夫在痛苦中依旧这样悲悯地道。
那滴落在冷干戈身上的红色液体，不仅仅是血呀，那也是悲天悯人的血色眼泪和唤醒生命的甘露。
平大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他身上的佩剑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带剑神医呀，在我将剑插入他身体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拿剑格挡的，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我是他的病人吗？
心魔狂人！不，我不是。
冷干戈的心里在极力地自我挣扎着，缭乱的眼神在灯光中灿若星辰，辽远而凄冷。
这时候，一个仆人打着灯笼来呼唤平大夫，道：“老爷，夫人叫你回房睡觉了。”
不见有回答，只听到厚重而激烈的呼吸声，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那个仆人似乎是以为老爷在为哪个病人做手术，好奇地伸进脑袋看了看，然而屋中的这一幕吓得他丢掉了手里的灯笼，大声叫道：“有……”
只叫出了一个字，剑光一闪，那个仆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瘦高瘦高的身躯震得门扉一阵乱响。
平府里的人听到了声响，都纷纷拿起灯笼，聚集在院子中，老夫人抱着才三岁的儿子走出来，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夫人，不好了，老爷被人暗杀了。”
“什么？”老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垮了，老半天才道，“老爷平日待人这么好，是哪个该死的刺客要杀他，快带几个人去县令大那里告状。”
“我去”、“我去”……仆人们都争先恐后地去告状，要为平大夫报仇。
然而，忽地，大门自动关上了，屋檐下的黑暗中，一双发红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如狼似虎，狰狞可怕。
那个人的手中，那把修长的宝剑发出淡绿色的光芒，仿佛大灾害前夕天空出现的奇异云彩。
“你是谁？你是谁？……”几个仆人吓得瘫软，语音发颤地问道。
没有回答，只有最直接最简单的“咔咔”声。
缤纷成彩的迷光剑影，一闪一闪，如夜晚的闪电，一下一下划亮了夜空，绽放在那些与死亡接吻的人眼中，形成了隽永的永不褪色的可怕的美。
瞬息万变，那样的剑法比夜晚的箕斗还要繁复多彩，带领着世人进入一个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你要做什么？”所有的仆人都倒下了，地上，尸体堆积如山，血肉模糊，老夫人用手掩护着儿子，轻轻地道。
“啊……”又一道凌厉的剑光，老夫人倒了下去，怀里的孩子跌落在地上。
“娘，你怎么了，娘，你怎么了？”孩子看着娘亲倒下了，嘴上哭着，双手不住地摇着娘亲，他这个年龄，大概还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吧。
“娘，你别睡着了啊，灵儿害怕，娘，你快醒过来啊。”真是个笨小孩，连母亲死了都不知道。
娘，你怎么了。娘，你别睡着了啊，娘，你快醒过来啊。
这句话怎么那么像记忆中的话呀，这也是我的命运啊，我是在做梦吗，我又回到了童年吗。
冷干戈红得如火的眼神忽地冷却了下来，碧波秋水宝剑上暴涨的湖色光芒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他看着这个小孩，就像看着多少年前的哥哥一样，那样的弱小和无奈。
“哼，坏人！坏人！”那个小孩骤然变得很愤怒，什么都不怕了，他站了起来，小小的身躯拼了命地撞在冷干戈的身上。撞了几下，似乎觉得不管用，竟然张开小口，一口咬在了冷干戈的大腿上。
冷干戈皱了皱眉，忍住疼痛，却也没有做什么。
小孩咬得很卖力，几乎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可见他对冷干戈的仇恨。
很久，很久，冷干戈都没有动一下。
这个小孩似乎是嘴咬得疲乏了，他松开了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冷干戈打量了他很久，望了望天空，没说什么，足一点地，风也似的翻墙走了。
于是，这个小孩成了平府里唯一的幸存者。
有的时候，弱者或许更有生存的可能。
第二天，有到平府来求医的人，推开门，便看见满院子堆积的尸体，顿时吓了一跳，大声叫唤。不久，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官府的人也跟着来了。
人们在尸体中发现了那个小孩，大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的人中，只有这个小孩子活下来了。
“是哪个遭天杀的，平大夫平时对人这么好，竟然还要对他的家人下此毒手。”人们纷纷这样议论着。
县令将小孩带回了府衙，仔细询问，才得知杀人者乃是一个极英俊的高个儿男子，手拿一把长剑，轻功了得。
根据小孩儿提供的线索，县令发下了通缉令，要在全国捉拿此人。
******
冷干戈回到问鼎阁的时候是两天后的傍晚，碧瑶正在为冷干戈的事和萧老阁主闹不快，父女两个在交心堂里争论，一个是问鼎阁的主人，一个不久就将是刺史的儿媳，堂中的人都不敢插话，生怕得罪了他们中的某一个人。
正在碧瑶无可奈何的时候，堂前的灯笼忽地晃动了一下，一道瘦长的人影在摇晃的灯火中明暗不定。
“冷……冷公子。”在坐的人都震撼了瞬间，有些畏然地道。
碧瑶听到别人在叫，兴奋地转过身，可是一转过头，她的表情就变得和众人没什么两样了。在她的眼中，只见一个满身血迹的血人，衣服肮脏，头发蓬乱，身上还散发着令人呕哕的味道。
最令人畏惧的，是他那一双散发着暗红色寒芒的双眼，那中间有着谜一样的疯狂和孤傲。
这样的眼神所代表着什么，萧老阁主比谁都清楚
萧老阁主惊讶地看着冷干戈，道：“这是怎么了？”
然而冷干戈没有回答。
“干戈，辛苦你了，下去吃些饭吧。”萧老阁主的话显得很淡漠，完全没把这件事当作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
“是，阁主。”冷干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萧老阁主似乎在想着什么，嘴角浮现出一弯让人读不懂的得意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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