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琴曲

　　“之后你就进入了问鼎阁？”碧瑶满是恋爱地叹了口气，道。
冷干戈点了点头，道：“在进入问鼎阁之前，我去了一趟老家，杀了里正一家一百二十一口人。”
“好。”碧瑶振奋地叫了出来，道，“里正一家作恶多端，该死。”
“可是？”碧瑶忽地又颓丧了下来，道，“戈，你以后别再杀人了，否则你将成为下一个里正。”
“阁主对我有恩，他要我杀谁我就杀谁，否则我不成了知恩不报的小人了。”
“戈，爹救了你和你哥哥，又因为你们，给了他机会和线索灭了云天深宫，问鼎阁在江湖上的名声从此蒸蒸日上，如今已是武林顶梁柱的角色。这已经算你报答过问鼎阁了，所以你不必自责了。从此以后你要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然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和哥哥呢。”碧瑶义正言辞地开导冷干戈。
冷干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过了老久，他才重新拿起剑，道：“碧瑶，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要练剑了。”
“戈，你不要再练了，真的不能再练了，再练你会疯掉的。”碧瑶恳求着，完全抛开了自己小姐的身份。
“哼？”冷干戈苦笑一声，道，“不练？不练四年后怎么跟竹林君子一决高下。”
“戈，你别这样，不要再跟人比什么高下了，我只要你好好的。”碧瑶蹙眉善劝，面容上忧愁一片。
“不可能，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有约不赴，岂不遭天下人耻笑。只要我学会了最后三招，就最后三招，我就可以打败他。”冷干戈毅然决然，神色笃定，仿佛大好前景就在眼前。
碧瑶抿了抿嘴唇，眼神像蒙了一层霜一样惨淡，道：“这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么，那你对我可从来……”
冷干戈看了看碧瑶，碧瑶却避开他的眼神，生怕在那里面看到的依旧是无望。
冷干戈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卷，打开来细细参详。
这吸引住了碧瑶的眼球，她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我们家祖传的剑谱。”
“能给我看一下吗？”碧瑶很小心地问道，她知道，这件小东西对冷干戈来说十分的重要。
看着碧瑶一脸如履薄冰的样子，冷干戈踌躇了一小会儿，问道：“你又不懂武功，看这个做什么？”
“你是舍不得呢，还是不相信我？”碧瑶带着戏谑的味道反问道。
冷干戈没说什么，伸过手去，递给了她，自己却继续全神贯注地练习剑法。
碧瑶看了几眼冷干戈腾挪飞跃的身影，然后翻开书卷，仔细向里面看了看。
对面高楼的拐角处，一双干涩的双眼看着少女手中的书卷，眼中闪烁着火光般的热情。
许久，碧瑶才合上了书卷，递给了冷干戈。
冷干戈收在怀里，继续勤奋孤独地练剑，剑剑飘忽，剑光如练，绝妙而凌厉。
碧瑶兴冲冲地回了碧秋楼。
对面高楼上的眼睛忽地消失了。
不久，天色便暗了下来，仆人们都掌上灯来，一时间，碧秋楼上，灯明火亮。
烛台上蜡烛滴下来厚厚的一层烛泪。
碧瑶在灯前执笔写字，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
“老爷，小姐在里面呢。”天弦屋外的仆人忽地传来声音。
碧瑶闻声，赶紧将纸张藏在窗帘后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萧老阁主已经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笑呵呵地道：“瑶儿，你在写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给爹看看。”
“爹，女儿家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呢。”碧瑶发着嗲，撒着娇。
萧老阁主笑意满怀，对碧瑶指指点点，道：“爹是别人吗，瑶儿的心思爹是一定要看的。爹今天来呀，是要告诉瑶儿一件事情，爹也想通了，瑶儿说不让冷干戈去执行任务是对的，所以爹以后不让冷干戈去杀人了。”
碧瑶一听，笑堆双靥，道：“真的吗？”
“爹有骗过你么？”
“啊哈，爹真是太好了。”碧瑶双手环抱着萧老阁主的脖子，十分高兴地道。
萧老阁主一手拿过窗帘后面的纸张，细细一看，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道：“瑶儿，这是什么？”
碧瑶道：“这是琴谱，我今日兴致大发，专门创作了三首琴曲，还没有写完呢？”
“斩欲，御剑，悲歌。这便是瑶儿所创曲子的名字么？”萧老阁主讶然地问道。
“是呀。”
“这名字怎么这么怪呀，我听人说今天冷干戈把一本小册子递给了你，那上面所写的是什么呀？”萧老阁主语气温雅，但是十分认真，显然极想知道答案。
碧瑶怔了少时，眼珠子一打转，道：“不过是一本箫谱，女儿拿过来看了看，有所领悟，就顺便把它该做了琴曲。”
“是么？据我所知，冷干戈并不是什么风雅之士，他随身带着一个箫谱干什么？”萧老阁主显得十分好奇。
“爹，这是戈的事，女儿怎么知道呢，爹不要对什么都好奇。”
“是，是，瑶儿说得对，但是你也知道，虽然平常我对冷干戈是有点儿严厉了，可他毕竟是我的手下，爹的心里其实是很关心他的，爹希望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所以瑶儿你知道什么，可不要向爹隐瞒哦。”萧老阁主的话中充满了祥和慈爱，那是需要许多年的酝酿才能展现出来的一种面貌。
“女儿哪敢呐，我天天不出问鼎阁，我身上的事爹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好了，瑶儿，爹镇日料理阁中琐事，实在是很累了，把你新写的琴谱给我弹一曲，给爹解解乏吧。”
碧瑶抿抿嘴，缄默数秒，才叹气一样地道：“好吧，我就给爹弹这一首《斩欲》。”
萧老阁主笑容憨然，正襟危坐，侧耳聆听。
碧瑶走到放琴的桌案前，掀开盖琴的布，任纤长如玉的手指在琴弦上挑拨。
琴音萧瑟凛然，肃杀有如秋风，凛冽胜似冬雪，细细辨别，其中大有“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味道，说不出的撼动人心。
萧老阁主干涩慈和的眼神跟着琴音一起凌厉变化，时而明亮如星，时而深邃如夜，时而又阴惨如雨天。
琴声在余音三叠之中缓缓落幕，碧瑶抽出了手，道：“这便是这首曲子，爹，我没骗你吧，不过是一首风味不同的曲子而已。”
直到女儿的话说完，萧老阁主沉思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整顿容颜，道：“对，瑶儿说得没错，这曲子的确是与众不同。好了，爹有事就先走了，瑶儿也早些休息。”
“嗯。”碧瑶今天的心情不知道怎么的好了许多，亲自送父亲出去。
窗外，疏星点点，，夜色显得很深沉。
碧瑶拿过纸张，研磨蘸笔，把没写完的琴谱继续写下去。
******
时间在缓缓地流淌，转眼便是第二天了。
正午，天气还是十分炎热的。
“戈，喝一口酸梅汤吧。”碧瑶还是和昨天一样，端来一碗酸梅汤，站在十步之外对冷干戈轻声道。
冷干戈一甩手，碧波秋水剑一声铮鸣，斜插在地上，他端过碗，咕噜几口就把汤喝完了。
“好喝吗？”碧瑶明眸善睐，声音轻灵巧动。
“好喝。”干脆得过于简洁的回答。
只是他一转头间，却瞥见一射之地开外的亭子里放着一把瑶琴，冷干戈一眼便认出来，那是碧瑶平时弹的那把琴。
禁不住好奇，“这琴是你搬来的么？”冷干戈刚才练剑认真得过了头，竟然没有注意，此刻便问道。
碧瑶点了点头，兴味盎然地道：“戈，我创作了三首特别的曲子，是专门为你创作的，我急着弹给你听。”
“嗯。”冷干戈满是惬意，放下手中的碗，盘腿对着亭子坐着。
碧瑶心上一喜，柳眉轻疏，缓步款款朝亭子走去。到了亭子里，指头轻轻抚弄着琴弦，琴音朗朗，回荡在这一片小天地里。
轻风顿起，草木随着琴音在摆动，一只蜻蜓被一片拂动的树叶打落了下来。
冷干戈目光一凛，体内奔腾的血液骤然狂沸了起来，躁动的心绪在这一刻怎么也停不下来，手一拍地，地上顿时生出一个小坑，身体因此腾起。
剑指微曲，碧波秋水剑似乎感应到了的召唤，“铮”的一声，离地飞出，落到冷干戈的手上。
绝妙的剑式，巧中藏奇，招招凌厉，纷乱的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烂的光影，像满天散落的花瓣，说不完的姹艳，道不尽的美丽，如一副精心制作的泼墨山水。
弹琴的人忽地欣悦不已，“他听懂了！他听懂了！他竟然听懂了！”碧瑶的心里这样欢喜地道，轻便灵动的手指更加巧拨不已，琴音也更加多变而繁复，箕斗其意，山水其志。
“啊……”一声长吼，炯炯寒目环睁，大如铜铃。
剑招在一瞬间暴转，飞虹亘天，流瀑千丈，这样的景象都不足以描述其雄浑开阔的百分之一。
剑法在演练之间大气磅礴，如万里原野，百尺高楼，威力大得惊人眼目。激荡出的剑气将整个练武苑内草木之上的叶子纷纷震落，细小木枝为之折断。
受惊而起的鸟雀飞虫想要逃跑，却因为剑气的阻拦而飞不走，被刺得血肉横飞，死状凄惨。
碧瑶喜悦的心骤然一寒，心情骤转沉痛，但还是勉强抚完了这一曲。
绕梁的余音回旋了几声后遽然止住，但是那一个个音符却刻在了听琴者的心里，挥之不去，想之即来。
冷干戈举剑向天，人剑合一，如冲天鹰鹞，飞身直上，而后，身如悬针，一剑下捶。
“轰隆……”，尘飞土走，石裂树断，一个十丈方圆的大坑瞬间成形，激荡出去的土石击碎了一切草木和墙垣，整个练武苑再无一线生机，惟余肃杀般的死寂。
但是那些因强大气劲而激越出去的土石似乎是长了眼睛，不远处的那个亭子是一分一毫也没有伤着，亭子里的少女除了衣角飘动了几下之外，完好无损。
没错，这便是秋水凌波剑法最后三招中的斩欲，威力如斯，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
这一招要求练剑者心无杂念，舍弃欲望，冷干戈一直没能领悟到其中的奥诀，不想今日在琴音的辅助之下，竟然窥透个中奥妙。
对面高楼上一直窥探着这边的眼睛突然闪现出渴望的眼神，但看着好戏结束了，也只是轻喟一声，无声地离去了。
冷干戈从大坑里爬出来，没有什么可以形容他此刻面上的欣喜，“哈哈，我悟到了，我悟到了！哈哈……”
看着冷干戈那欣喜若狂的样子，再看看已经面目全非的练武苑，碧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她能帮他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但是她又不敢帮他，真怕他有一天会入魔，会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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