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赈济灾民

　　看看将近年杪，气温在急剧下降，碧秋楼上的女子不知何时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狐皮锦裘，而依旧时常练武的高大男子却还是衣衫单薄，只是他却不觉得冷。
昨夜下雪了，水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在江南，你很难想象冰冻三尺那样的景象。早上还能见到群山遍野都银装素裹，但是一到中午，山岭之间依旧是葱郁的绿意和萧瑟的枯黄间杂着。
今年的江南，洪涝成灾，冲毁了农民的房屋，许多人无家可归，再加上蝗灾严重，成批成批的百姓成了难民，城郭之外的原野上成群的难民在乞讨，要不是守城的军士阻拦，恐怕很多难民都要冲进城里来。
各地的一些名商巨贾，门派官僚，为了显示自己的仁爱之心，都纷纷出资赈济灾民，但是灾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那点儿物资只是杯水车薪。
在仁人义士的强大号召之下，问鼎阁也准备派出人员和物资救济灾民，明天就去。
夜色，被屋子里的灯光阻挡在了外面。
“咚咚……”敲门声像泉水低落，清脆悦耳。
没有人回答，空寂得出奇，但是里面亮着的灯却分明告诉人里面有人。
这是冷干戈住的房子，简陋得有些过分，一张木桌，一碗灯，一架窗，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碧瑶推开了门，黄惨惨的灯光下，冷干戈瞑目坐在床上，正打坐运功，内功精纯的地步已经能使真气化为缕缕白烟自发中渗出来。
碧瑶站在那儿不敢动，怔怔地看着他。要知道如果站着的不是她，可能在十步之外就被真气杀死了。
似是早已感觉到了来人的气息，冷干戈双手叠合，一睁眼，碗中的灯火迅速地一偏，使得屋中光线猛地晃动了一下。
“碧瑶，这么晚了，你找我做什么。”冷干戈说得很平淡，别人堂堂一个大小姐，猥自枉屈地来见自己，不说些欢迎的话，反而还反问别人，根本就是目中无人。
可是碧瑶已经习惯了他这孤傲的性子，看到他神色如常，便顿盖肃容，欢快地走到他的床边，坐下，道：“戈，你明天有事么？”
“没有，就是练剑。”
“明天你就别练了，爹明天要派人去城外赈济灾民，你跟我一起去吧。”碧瑶看着孤独燃烧着的灯火，道。
“嗯。”冷干戈是头一回没有经过思考而回答得这么干脆。
碧瑶嫣然一笑，看着他简陋的居室，道：“戈，我叫爹给你换一间好点儿的房间吧，这儿太朴素冷清了。”
“不、不用了，碧瑶，我是习武之人，生活过得简单些也是一种修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冷干戈撩下衣服的下摆，放下盘着的腿，和碧瑶并肩坐着。
这一刻，是他最平和温顺的时候，任谁也无法相信，那个令无数人胆寒的江南第一杀手竟然还有这么和蔼可亲的一面，或许也只有在这样的场面碧瑶这样的人面前，才有这样的淡然吧。
“戈，人们常说‘远栽亲善之木，近携朋邻之枝，可以御飘风，可以悦身心’，而你总是一个人，跟这碗灯一样，即使拥有再大的光和热，也是无法抵抗外界的风雨的。”碧瑶道。
“习惯了，等你爹百年之后我报恩完毕之时，我就退隐江湖，再不过问世事，泛舟于江湖之上，逍遥于山水之间，做一个隐士。”冷干戈说话的时候，眉目间透露出无限向往。
再次让人震惊的是，这个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竟然会有这样高尚的理想生活。
这一点碧瑶却是很理解，在这个江湖中，看似远离官场，没有束缚，然而它既定的规则却像一张看不见的罗网，每一个生存在其中的人都疲于奔命，劳累不堪，即使他是一呼百应的英雄，他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厄运。
“那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人和你一起安度晚年呢。”也许是因为长年没有出过问鼎阁吧，碧瑶的神色间看不到一丝农家少女那张活泼的气色。
“跟我在一起只会让人受苦，我也不想连累别人。”冷干戈所呈现的是一种孤傲的颓丧。
“那如果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受苦呢？”
“怎么可能？”冷干戈苦笑一声，道，“碧瑶，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要是让人看到了会不妥的，再说明天还要早起去城外呢。”
“嗯。”碧瑶轻疏双臂，活泼地站起来，迈着碎步，爽利地走到了门边，回过头来，道：“戈，你也要早些睡啊。”
看着冷干戈浅浅一笑，碧瑶才关上门，秀美的面容消失在门缝之中。
翌日，萧老阁主调集大队人马去粮仓搬运粮食，碧瑶也吵嚷着要去，老阁主没有办法，便让冷干戈一路保护她。
长长的马队驮运着粮食从城里的街道间驶过，朝城外进发。
马队的中间坐着一个绿衣少女，美丽如牡丹，秀色可餐，两边楼阁中闲坐的人们都忍不住看看，但是一看到与并肩骑马的冷漠男子，他们的神色间都透露出畏惧，不敢过分关注。
过了长河般的街道，楼宇林立的场面被甩在了身后，放眼都是些低矮的房屋，不久就到了外城，一群群破衣烂衫的穷苦人正在乞讨。
问鼎阁的马队出了城，停在一片丛林，难民们一涌而来，伸手来要粮食。
负责放粮的人员解开麻袋，拿葫芦瓢舀米给难民。那些领到米的人便欣然离去，没领到的就一个劲儿地往前挤，场面十分混乱。
这样的景象几乎是每一年都可以看到，但是今年分外严重。
老早就听说江湖中各门各派每年都出资救助百姓，但是冷干戈对这些事丝毫不挂心，往年的这个时候都在练剑或是为问鼎阁效力，从来没有亲临现场救助百姓。然而就是今日亲自来了，他似乎也没什么触动，呆呆往那里一站，无视别人的乞讨。
碧瑶跟他却不一样，她每年都会来为灾民发粮，虽然自己平日里也没干过什么活，却依旧坚持上阵，所以在这一带不少百姓的心里，问鼎阁有那么一个小姐是个大大的好人。
“大老爷，给我多舀点儿，我家里有不能动的奶奶，我父亲也生病行动不了了，大老爷，求求你了……”两米之外的一个放粮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在哀求着放粮的人。
“够了，够了，多给了你，别人怎么办。”放粮的人看这个小孩面相丑陋，便没好气地道。
“大老爷，他们不吃饭会死的。”在这么多的人中，这个小孩大嚷着祈求。
这声音无意间飘进了碧瑶的耳朵里，碧瑶停下了瓢，对着那个放粮的人道：“君山，给那个小孩多舀两瓢。”
“好嘞，小姐。”君山唯唯诺诺地答道，接着转身对小孩大吼道，“我们家小姐宅心仁厚，因此多给你舀两瓢。”
小孩儿接到米，赶紧朝着那边弓腰朝拜道：“谢谢神仙姐姐，谢谢神仙姐姐……”
这次的难民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碧瑶累得满头大汗，手都发抖了，可坚决在前线。猛地瞥到冷干戈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碧瑶便抬起手示意他过来。
冷干戈走了过去，道：“碧瑶，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
碧瑶道：“戈，你帮我给他们发粮吧。”
“这……”冷干戈迟疑了一瞬，但随即还是道，“好。”
当下拿过碧瑶手里的瓢，一瓢一瓢舀进难民们的米袋里，动作敏捷，强健有力，大半天不喘一口粗气。
碧瑶站在一边紧裹着狐裘，静静欣赏冷干戈做事认真的样子。
那些领到米的人都忍不住叫“真是大好人呐”，冷干戈心里暗自苦笑，“要是我都能算好人的话，那这世间还有坏人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难民们去了一半，场面也松懈了一些，碧瑶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突然，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书生，背上背了个小书囊，面容十分痛苦，一只手耷拉着动不了，那是由于刚才跟众人挤的时候手被挤得脱臼了。
这书生忍痛前来舀米，冷干戈看着他那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竟然大发悲悯之心，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迅速一拉一抵，那个书生的手竟然被接上了。
书生痛感大觉好转，接受了粮米，忍不住问道：“恩人贵姓。”
“冷干戈。”
书生谨记着这个名字慢慢离开了。
冷干戈对这些事也不挂在心上，依旧板着一张脸继续为大家发粮。
碧瑶看到却欣然微笑，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子。
夜晚，虽不说是十分的冷，但还是有一些凉度的，萧老阁主好几次派人来请碧瑶回去休息，碧瑶都拒绝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大亮，最后一个难民才领到粮食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离去。
冷干戈倒是没有什么，时常在江湖上闯荡的人，并不觉得多疲乏，面貌精神如旧。
倒是碧瑶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熬过夜，再加上天气冷，早上一站起来便觉浑身瘫软，一头栽在冷干戈的怀里。
冷干戈扶起碧瑶坐上一辆马车，在众人之前回了问鼎阁。
没过几日，不知道是谁把救济百姓的事上奏官府，结果官府发下文书，颁下奖品，大加表彰问鼎阁，问鼎阁的名声以及在武林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层。
更有人表彰问鼎阁的小姐，说她亲自赈济百姓，与民同甘共苦，是天下难得的女子，一时间有不少的文人墨客写诗撰文表扬。
萧老阁主对此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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