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十分钟之前。
库拉索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撞上袭击。
如果说, 刚刚过桥的时候，突兀击中轮胎的第一枪，其实尚且还未令她察觉到异常，只是初步警惕起来。
那么紧接着打在驾驶座旁、打爆油箱, 将她逼迫至弃车的第二枪, 已经足以让库拉索神经绷紧, 思考起自己落入陷阱的可能了。
更糟糕的是, 这种深山密林间的夜间狙击, 那惊人的精度准度，很快让她想到了那位早已暴露身份叛逃, 却至今被组织忌惮而追杀的fbi卧底。
——被高层认为, 可以威胁组织生死存亡的“银色子弹”。
赤井秀一。
来不及深入思考对方为何再次回到日本, 面对一个藏身未知处的狙击手，她立刻产生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车身已经燃烧起来, 汽油的味道刺鼻, 这时候估计只要一发擦边的子弹……甚至不需要引燃物，再等待片刻，高温会自行引发爆炸。
唯一的好处是，这过于明亮的燃烧与浓烟，在一片黑暗中太过显眼，同样扰乱了枪手的视野, 对方没有继续开枪。
但只要离开一段范围，想必又会被夜视设备继续锁定。
借着燃烧的火光，环顾了下四周环境，库拉索的目光在那座木桥上停留几秒。
不能再犹豫了, 再等会, 这仅有的脱身机会都将稍纵即逝。
稍作考虑, 库拉索狠下心来，借着车身的掩护找到适合发力的地点，双手撑着地面踩住车头，肌肉绷紧到极致，然后，骤然爆发。
这突然的巨大力道之下，车身被她撞出一段距离，沿着倾斜的坡道，慢慢后退，滑回了那座木桥。
“轰——”爆炸的橙黄火焰一瞬间在夜间亮得晃眼。
而爆炸结束之后，赤井秀一再次透过观察镜寻觅那道稍显狼狈的身影之时，愕然发现对方已经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失去了踪迹。
一旁没带夜视装备的诸伏景光，此刻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微微皱眉，轻声出声提示：“看方向是前往黄昏别馆了。”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被朗姆培养的情报高手。
在明知自己暴露在狙击视野的情况，居然第一时间当机立断，舍弃了交通工具以此切断可能的追兵来路。
同时还凭借爆炸火光制造出短暂的视野遮蔽，以此暂时脱身。
当然，夜间狙击的隐蔽性，以及两人所处狙击点的高度，让她在情况紧急中判断错误，这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别馆中除了松田，都是普通市民，如果被她闯入挟持……
轻轻叹了口气，诸伏景光跟身侧的临时战友相视一眼，轻轻颔首：“抱歉，接下来的追击大概需要你来完成了。”
明白他还顾及着卧底的身份，赤井秀一没说什么就将自己的枪交接出去。
“就拜托你掩护了，苏格兰，不，诸伏警官。”
“多谢。”黑发蓝眼的青年微笑着，接过了这柄自己同样熟悉的致命武器。
回到现在。
伴随着一阵碗碟摔碎的脆响，大上祝善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人体轰然倒地的沉闷声音。
千间降代不禁愕然，下意识往一片黑暗的厨房的方向看去。
这动静显然不同寻常，玩家瞬间绷紧了神经，腰身挺直就要站起，却猝不及防被旁边伸来的手往后拉了几步。
将她护在身后，松田阵平微微皱眉，没有急着上前。
然而很快，这几步后退的明智与及时就显现出来。
“咻——”的轻响，带着可怕冲击的子弹精准擦过客厅中央、悬吊着那盏巨大吊灯的绳索灯架。
下一刻，失去支撑的吊灯直直摔落在地，这密闭的室内空间霎时陷入了仅微弱可见的黑暗之中。
失去视野之后，听觉反而更加敏锐了。
陌生的脚步声，在黑暗中逐渐逼近了过来。
……
一片漆黑之中，库拉索很快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进入别馆，当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行动。
跟提前占据好高点的狙击手在树林中绕圈子，无异于自取灭亡，用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对方的火力储备也太蠢了。
进入建筑之内，不仅可以获得暂时的遮蔽，而且如果布置得当，甚至可以将反过来将追击者压制。
凭借自己的搏斗能力，库拉索觉得不一定是谁会落入下风。
而且别馆中还有普通人，既然对手是那个fbi，那些官方机构人员冠冕堂皇的虚伪道德感当然也可以反过来作为武器。
除此之外，还有朗姆的命令……
想到这里，库拉索难得生出些许疑惑。
一方面，朗姆严令要求保障森泽有纪的生命安全，甚至将她的性命置于组织成员之上；而另一方面，却又模糊地指示，如果机会合适，可以击伤并给她制造出孤立无援的处境以观察其反应。
简直自相矛盾，无法理解。
不过常年跟随朗姆，这样的小小困惑也只是在她脑海里一掠而过，绝不会被她问出口，更不会影响到行动上的唯命是从。
现在，显然就来到了合适的时机。
虽然陷入黑暗，但经受过训练又有所准备的库拉索当然第一个适应下来，目光找到目标的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快步上前。
被挡住了。
不仅如此，感受到挟着劲风凌厉扫来的攻势，库拉索心下微惊，当机立断双手交叉回护，却还是不得不后退几步卸力。
然而没给她太多调整机会，对方抓住她失衡的短短时间暴露出的破绽，毫不留情地紧随逼上。
黑暗中的事态发展，让千间降代有些不及反应。
不过，没过多久，伴随着接近的轻盈脚步声，后颈一痛之后，她一声来不及发出就晕了过去。
凭借着记忆中的方位，玩家将她同样放进厨房，顺便花几秒钟检查了下大上祝善，确定只是昏迷后就关门离开。
将己方可能会被敌人利用的弱势人员解决，再回身时，她觑准两人交手的空隙，毫不犹豫从侧方加入战斗，跟松田配合将人逼向死角。
察觉到这点，库拉索不觉皱眉。
一开始制造昏暗环境，当然是为了趁其不备发起攻击，却没想到对面两人反应极快，而且居然都有着不错的身手。
甚至她悚然发现，这样下去，自己竟很可能在几分钟内落入下风。
到现在，之前的昏暗环境反而作茧自缚，让她束手束脚，顾忌着森泽有纪的存在，无法随意开枪射击。
思路一转，库拉索很快改变想法，决定趁局势恶化之前重新回到室外，以便发挥自己携带枪支的火力优势。
很快，借着再一次被扔出去的冲力，她翻身而起的同时立刻从门后转出，进入了中庭。
刚想毫不犹豫跟上，却被卷发青年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人，急促提醒：“等等，她身上有枪。”
“有枪又……”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玩家顿时收声。
哦对，自己现在是森泽有纪不是蝙蝠侠，不能随意受伤。
虽然有些惋惜，但是比起追击，显然保护身侧的人才更重要。
处于战斗状态中的兴奋渐渐回落，她稍稍平复呼吸的同时，逐渐注意到疑点：“刚刚好几次，这家伙是想拔枪的吧，为什么一直没有动用？”
“大概太黑了没法瞄准？”
刻意开着轻松的玩笑，抬手将本就松垮的领带扯得更开，那种气闷的感觉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松田阵平不禁微微皱眉。
……还有，心跳也没有如愿恢复往常的频率。
有些遗憾地最后看了眼中庭，玩家正要拉着人回头看看厨房的情况，忽然听到了一声枪响。
是狙击枪，判断出这点，她不由心里一紧。
然而不及反应的，第二声枪响几乎紧接着响起。
“砰——”这次是手/枪。
与此同时，中庭之后的后门方向，传来了小幅打斗的动静，但这次十几秒后就渐渐平息下来。
而少顷的安静之后，从后门方向走出，押着身染血迹、失去意识的银发女人的那个人，更是引发了两人不同的反应。
“赤井……先生？”她眼前一亮。
虽然有些惊讶她居然一眼认出自己，赤井秀一还是沉稳地点了点头：“你们没受伤就好。”
不是预料之中的同期，然而松田阵平刚提起几分警惕来，就为她的反应稍稍一怔：“有纪认识的人？”
“fbi探员，”另一个身份的认识显然不适合说出来，想了想，玩家压低声音简短解释，“波士顿和绿川一起见过面的……之后跟你说。”
扯着她的手仍旧没有放松。
“那就等绿川过来再说。”松田阵平仍旧保持着警惕，护着她稍稍后退。
等等，绿川也来了么，玩家讶然看他。
察觉卷发青年没怎么掩饰的不信任，赤井秀一稍稍停住脚步，没有再向前，只是朝着两人中态度更友好的“旧识”稍稍点头安抚：“森泽小姐，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们”，也就是说……
“你说绿川和你一起行动，”玩家眼眸微闪，“那么，刚刚那个狙击手是他对吗？”
“是，他几分钟之后就过来。”赤井秀一点头肯定。
考虑到对面两人不适合跟组织扯上关系，他放缓了点语气劝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先去楼上休息吧，之后的情况交由我们处理。”
抿紧了唇，玩家微微恍神，没有立刻说话。
不过，安静下来之后，她很快察觉到身侧人稍显急促的呼吸，回过神后，顿时不再犹豫地应下声来。
如果绿川跟fbi合作联手对付组织，那正是一件好事，她早觉得该这样做了。
而且松田的情况有些不对，可能刚刚打斗中受了伤，相比之下，反正库拉索的情报之后可以要现成的……稍作权衡，她选择暂且把场合交给绿川和fbi。
无论如何，她还是会相信绿川的。
正如千间降代之前所说，楼上房间很多，玩家随意挑了间客房就直接推门而入。
关门开灯，她将目光转向从刚才起沉默到反常的人，严肃起神色，抬手拍拍他肩膀：“好了，让我看看到底哪里受伤……”
话音未落，在她惊愕的视线之下，卷发青年霍然倒地。
“松田？”
下意识的，她立刻蹲身将人扶住，快速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却没有发现任何明显伤口。
莫非是用毒，可是今晚一直在一起，接触过的物品应该差不多，扑克牌是她拿过的，连茶水都是她先喝了确认没异常……
思绪忽然一顿，她的目光在生锈的铜制门把手上停留下来，凝固般静止了几秒。
发生了氧化还原反应。
条件反射般，玩家立刻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苦杏仁味道。
“……氰酸钾。”低声说出这个名字，她瞬间攥紧了手指。
仿佛一记带刺的
长鞭砸在后背，她咬紧牙关，几乎难以自抑颤抖起来，被郁烈的怒火一瞬间冲得心口刺痛。
能拖到现在才失去意识，说明剂量不算很高……但头晕、心跳加速和呼吸困难都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为什么自己没有更早发现异常？
明知道松田没有自愈能力，为什么，没有更谨慎地行动？
自怨自艾是最无济于事的举动，但即使摸索出盛放自愈因子的药剂瓶的时候，玩家仍旧止不住颤抖。
……她本应做的更好。
视野仍旧一片黑暗。
苦杏仁般的难忍涩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但松田阵平的意识还清醒着，只是完全无法控制身体。
扶着他的人在不自觉发抖，即使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觉得出，她的体温已经降低到了惊人的地步。
很想回以拥抱安慰，即使简单握住她的手也可以，但是，连动一动指尖都做不到。
有什么落在脸侧，然后接二连三的，更多的温热液体，几乎打湿了他的脸庞。
意识到这雨水究竟是什么，心脏似乎都被攥紧了。
“有纪。”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发出了声音，但还是努力控制着声带让吐字更清晰些：“在这场游戏里赢下去吧，绿川会帮你的，还有……”
他很想说完。
还有，如果在危急时刻遇到那位金发深肤的男人，可以相信他不会伤害你，相信安室，不，降谷零。
但黑暗已经渐渐笼罩了大部分意识。
“闭嘴。”
粗暴地打断他，此刻，玩家一点也不想听见这种话：“还没到听你遗言的时候。”
托举住后颈，确保不会让他噎到，她咬掉药剂瓶的木塞，干脆利落地将一整管自愈因子喂了下去。
现在只后悔，之前没有跟红子把全部的自愈因子要过来。
焦灼不安地等待了半分钟，还是没看出什么明显效果，玩家猝然起身，准备将人带往浴室。
她还清楚记得，红子说过，当受伤之后，她带有自愈因子的血液其实已经成为魔药了……
内服外用，应该可以更有效果吧？
五感渐渐恢复了。
最先被大脑反馈的，是听觉。
淅淅沥沥的水声回荡在耳边，仿佛正下着无穷无尽的绵绵小雨。
但下一刻恢复的触觉感官，又很快纠正了这个错误认识……他应该是浸在温热的液体之中。
而且之前的酸痛虚弱感全然消失无踪，呼吸平缓，四肢有力，是自己就能察觉到的健康状态。
紧接着的是味觉，舌尖尝到了一种金属般的奇异凉甜味道。
下一步是嗅觉，鼻尖萦绕着的，是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气息……
最后，是视觉。
在一片刺目的光亮中睁开眼，适应了几秒，余光注意到身侧的人影，松田阵平下意识将目光转移过去。
——正撞入了一双夏日晴空般的蔚蓝眼眸。
及肩的黑发简单披落着，几缕碎发从额前自然垂散、显出几分随性，而那张他所熟悉的明丽面容，此刻正闻声抬起。
视线相撞的瞬间，即使眼眶仍残余微红，那双蔚蓝眼眸仍旧弯出了漂亮的弧度，略显苍白的唇微微上翘，形成一个明媚粲然的笑容。
情不自禁的，卷发青年同样嘴角微扬，低沉的嗓音放得轻缓：“有纪……”
但这份笑意，下一刻，就随着目之所及的红色池水霎时凝固了。
不仅如此，在他的身侧，那只雪白的手腕就轻轻搭在池边，而半没在水中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之下，殷红的液体正汩汩地涌入池水，
慢慢扩散开层层涟漪。
有一瞬间，松田阵平的大脑陷入了全然的空白之中。
反应过来的刹那，他瞬间坐直了，抬手试图堵住那道伤口的同时，声调不觉乍然上扬。
“——有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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